清晨時分,蕭煜作別妻兒,從中都返回了大營。
此時西北軍中軍已經開赴至直隸州外,而左軍更是一路**齊州。
齊州是除了豫州和直隸州之外的江北第三大州,與連年大旱的豫州不同,齊州的境況還略微好點,因爲沿海的緣故,百姓們多了一條活路,還沒到流民遍地的境地,不過近年來也是匪患嚴重,地方官府無力剿匪,只能是聽之任之。
這兒的匪患因爲善用響箭,且來去如風,故而被稱爲響馬,與塞外那些動輒成百上千,甚至敢於襲擊城池的馬賊不同,響馬人數不算多,最多的也不過是千餘人,一般只敢洗劫村鎮寨子,面對縣城就已經無能爲力。這次西北軍入境,大批響馬聞風而逃,或是遁入深山的老巢中觀望形勢,或是直接離開齊州。同樣也有不少響馬派出使者,表示願意歸順西北軍。
若是放在以前,這些不把官兵放在眼裡的響馬恐怕也不會把西北軍放在眼中,畢竟說什麼西北軍戰力甲大鄭還是太過遙遠,若是真的無敵,怎麼還在草原大敗了呢?可經過第一次南征和第二次北伐後,再也沒人敢於小覷西北軍,雖說白蓮教的流民大軍不算什麼,但後來的東北軍和五王聯軍,那可是實打實的精銳大軍,同樣在西北軍手中折戟沉沙,這一次西北軍破關勢如破竹,齊州形勢危若累卵,說不定日後就要換一個主人,怎麼能不讓人心生戒懼?
齊州登州府外,包括知府和守備在內的一干文官武將全部出城二十餘里,擺開依仗,只爲迎接一位大人物。
在如今時候,能被稱之爲大人物,多半要手握軍權,或是可以干預兵事,如此才能稱之爲大人物,若是沒有以上兩點,任憑你是縉紳清流,大儒名宿,在這亂世之中,也只能任人魚肉而已。舉個最明顯的例子,宋王是親王,西北王也是親王,可宋王手無半分兵權,就只能做一個可憐的應聲蟲,而西北王手握幾十萬大軍,已然是將半壁江山納入懷中,其中高下自然是不必多言。
不多時,遠處有雷霆一般的馬蹄聲響起,繼而大地震顫,有煙塵自天際升起。
一支黑壓壓的騎軍朝着登州府城行軍而來。
騎士盡是披黑甲。
爲首之人,身着正二品的都督制式甲冑,腰釦西北軍高品武將特有的玄黑虎頭,看面容卻是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在他身周環繞了不少道人,其實這些道人也不是生面孔,乃是齊州道門的中堅人物,爲首道人正是齊州道門魁首齊雲真人,平日裡與各大高閥交好,偶爾還做一些行善佈施之事。
登州知府和守備以及所有大小官員拜倒在地,“下官(末將)登州知府(守備)拜迎將軍虎駕。”
被稱爲將軍之人並未下馬,只是平淡道:“兩位大人起來吧。”
登州府一文一武兩位正四品高官起身,低頭垂手而立。
他們身後衆人仍是跪在地上,沒有人敢有半分怨言。
不因爲別的,只因爲正是眼前之人率軍一路踏破西嶺口,兵發齊州,如今更是將齊州都督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叫魏禁,西北軍左軍主將。
在私底下流傳的排名中,他被列爲西北軍中第七把交椅,僅在蕭煜、徐林、藍玉、蕭瑾、林寒、閩行等六人之下。
隨着西北軍越來越多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一名略通兵事且好指點江山的窮酸秀才竟是異想天開地爲西北軍排出座次,卻沒想到會一下流傳開來,而且經過口口相傳之後,就連東都城中的袞袞諸公們都有所耳聞。
在這個座次排列中,蕭煜作爲西北王自然是當之無愧地坐了第一把交椅,大都督徐林威望極高,根基深厚,又在不久前大敗牧人起,故而名列第二位居次席。藍玉作爲西北軍中少有的文武雙全之人,在士子書生的心目中地位頗高,而且南征北伐中都有不俗戰績,尤其是北伐後建的戰事中,藍玉直接擔任征伐大都督,由此坐在第三把交椅。接下來的蕭瑾接替藍玉成爲“西北大管家”,總掌錢糧諸事,又有傳言西北王對這位小王爺言聽計從,故而排在第四。第五是有修羅將軍之稱的林寒,原因也很簡單,他即是蕭煜的小舅子,又是草原王庭的繼承人,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足以在西北軍前五席中佔得一席之地。第六是西北宿將閩行,第七是以奇謀著稱的魏禁,第八是蕭煜心腹曲蒼,第九是最早追隨蕭煜的諸葛恭,第十是草原一戰中第一個投效蕭煜的韓雄,第十一是新任西涼州總兵官石勒。
這次蕭煜揮兵,藍玉、林寒、閩行、魏禁、曲蒼等人跟隨,諸葛恭駐守蜀州,石勒駐守西涼州,韓雄駐守西河州,蕭瑾坐鎮陝州、徐林留守中都。
在各路諸侯中,西北軍經歷戰事最多,故而將星最爲璀璨,因爲一個優秀的將領是要經過戰火洗禮的,魏禁若不是有蜀州戰事的機遇,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都統而已。
魏禁只帶了三百親衛和諸多道門修行者入城,其餘大軍在城外就地紮營。
臨近城門,魏禁望着騎馬跟在自己身後的登州知府,問道:“齊州都督孫知化呢?”
已經是一把年紀的登州知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稟王爺,孫知化早在三天前就已經率領殘部離開登州府,往萊州府方向去了。”
魏禁哦了一聲,面上看不出喜怒。
對於這位守衛齊州的正二品都督孫知化,魏禁頗爲無奈,打仗的本事只能算是三流,可逃跑的本事卻是一流,用“聞風而動,來去如風”來形容也不爲過,簡直就像修行境界中的秋風未動蟬先覺,往往是魏禁剛剛拔營,孫知化已經是開始跑路,兩人之間就像是在齊州境內捉迷藏。好在魏禁已經將齊州境內碾壓大半,孫知化輾轉騰挪的範圍也越來越小,除非逃離齊州境內,否則被魏禁追上已經是時間問題。
抵達登州府衙,這兒被臨時徵爲魏禁的行轅。登州知府一早就帶着全家老小搬出了府衙,非但沒有半分怨氣,反而頗爲欣喜,總算是與這位實權大人物結了個善緣。
進了府衙之後,魏禁讓登州知府先行退下,留下了登州守備。
府衙書房中,魏禁除去了一身鐵甲,換上一襲窄袖武官袍服。
登州守備摸不準這位西北軍大將的意思,只能忐忑而待。
魏禁擺了擺手道:“孫大人不必緊張,本督只是想問一下你瞭解不瞭解孫知化這個人?”
名叫孫騫化的登州守備鬆了一口氣,回答道:“回稟將軍,末將與孫知化雖是同姓同宗,但卻不在五服之內,此人乃是孤兒出身,早年落草爲寇,多次火拼之後,成爲齊州首屈一指的巨寇,號稱江北綠林總盟主,正明三十年,他搶了一位回鄉的官家小姐做壓寨夫人,那位官家小姐的父親雖然致仕在家,但早年卻是東都城裡的大人物,門生故吏甚多,在他頻頻施壓之下,官軍多次圍剿孫知化,只是孫知化勢大,官兵人少了不頂用,官兵人多了他便往大山裡躲。在官兵多次圍剿無果後,當時的齊州巡撫力主改剿爲撫,孫知化接受招撫,被任命爲齊州副將,既然有了官身,那位被搶了女兒的老大人也就捏着鼻子認了他這個便宜女婿,後來多方助力,孫知化這纔在正明三十六年升任爲齊州都督。”
魏禁聽完之後沉思片刻,輕笑道:“原來是綠林響馬出身,難怪這麼難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