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也簡單,非是他點子不佳,也非他生意不好。其實他的點子可行性極高,他的生意一開始也極爲火爆,他自己一個人幾乎都忙不過來。只是……意外的情況,生意之外的東西,着實太多了。
“小子,誰讓你在這兒擺攤的?這條街是鐵腿徐大爺罩的,拜碼頭了沒有?”
黑社會便如嗅到鮮血的鯊魚首先殺到。黑社會自有黑社會存在的道理,所謂存在即合理。偌大的青川城,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多了去了,出來些黑色灰色的東西,實屬正常。而且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和氣生財,硬頂肯定不是辦法。所以,花小錢保平安,乃是最爲務實的辦法。
“幾位大哥,新鮮的時令蔬果,新鮮味美,香甜可口。幾位大哥別客氣,嚐嚐。”
“喲呵,小子挺上道啊。看你這麼聰明,便宜你,新鮮大酬賓,每個月你拿這樣的蔬果三提籃,一百大錢。徐爺就罩你,保你平安,保你賺大錢。”
什麼,一個月三提籃蔬果外加一百大錢?你怎麼不去搶。小爺我忙活了大半上午,也賺不到百十錢。裘叔陵真想卡嚓一下擰斷這些渣渣的脖子。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先不論實現與否,總之後患滾滾而來,無窮無盡,哪裡還能安生做生意?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自己根本不是甚強龍,只是一條上不得檯面的小泥鰍。因此他只能發動容我三思妙計,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終於成功將保護費降了三分之二去。噓,好心累。不過黑色渣渣們挺講義氣,也好說話,能通融。這一波應付過去,應該可以安心求商小心求財了。
“喂,小夥子,我是本街里正。本街安定繁榮之責長掛我心,爲王效命,一刻不敢輕忽……”
明面上都街道官方人物里正出面了。里正官雖不大,卻紮根基礎,實權在握。城裡的街道里正,譬如鄉村之三老,自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說一不二。於是乎,裘叔陵少不得也拿出一份孝敬里正。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里正官雖小,恰恰直接管着他,得罪不起。
而且,官面上的事情,小民必須舉雙手擁護。只可惜,這一擁護,本來便不鼓的錢袋子又去了一部分,好心塞哦。
不過,黑白兩道都出面了,也都應付過去了。這下應該沒有掣肘,可以放心甩開膀子大幹快上了吧?
然而,切慢……
“小子,我們是北城護衛隊的,如今處於戰爭時期,我軍正自調兵遣將剿滅獸巢,保家衛國。街面安定,正因爲有我軍將士浴血戰鬥,奮不顧身前線殺敵……啊,那個獸纔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定團結街面繁榮的大好局面。你雖經營一個小小的流動攤,但作爲帝國一員,也該爲國盡責。擁軍費拿來。”
“啊?里正剛纔……”裘叔陵試圖解釋,已經收過錢了啊,咋還要錢呢?
“里正算個鳥。沒聽說我們北城護衛隊的嗎?別惹我,快交錢。大爺我脾氣最好,要是碰上別人,哼,攤子馬上給你掀尚是小事。打你一個通敵……啊不,通獸的罪名,關你進大獄你小子就慘了。擁軍費交不交?”
交,交,不交能行嗎?於是裘叔陵又被北城護衛隊的小頭目咔嚓一口,咬了塊肉去。
裘叔陵傻眼了,這勢頭不對勁啊。才第一天開始呀,就這樣輪着來,哪裡還能賺,眼看着馬上就入不敷出了。做點小買賣掙口飯吃而已,不用這麼大的陣仗吧?青川城,真個居不易呀。小小草民,爲了生活,該有多難啊。
然而,這三波還只是開始,遠遠沒有結束。北城護衛隊之後,稽查隊來了。稽查隊之後,稅務員來了。稅務員之後,郡城護衛隊又來了。郡城護衛隊之後,市容整風隊又來了……於是乎,裘叔陵小小的流動攤之前,整整一天,從白到黑,竟然大大小小十幾波人馬前來光顧。個個都理直氣壯,人人皆忠心爲國,次次都保民平安。但,每一次,都真金白銀,刮皮喝血,絕不含糊。
於是乎,太陽西斜之時,遠遠的看着好似又有一隊官方人馬雄赳赳開來,裘叔陵麻溜的收攤,屁滾尿流的直奔回才租來的小窩。垂頭喪氣,慨然而嘆,青川城的天,真真的天高三尺,蔚藍無比啊。
忙活了一天,操心費力,不但沒賺到一毛,反而填進去更多。不過裘叔陵向來善於往好處想,從全面考慮。這第一天的開支雖大,卻還能支撐。意外的開銷太多,但也不會長久。就這等情況來看,就當提前投資,一個月之內是不會有人來騷擾自己了。一個月三十天,滿打滿算,意外的開銷五天時間也就能賺回,其餘二十五天還是可以爲自己賺錢的麼。裘叔陵自己給自己鼓氣,明天一定早起,爲了理想,努力。
然而,然而,裘叔陵萬萬沒有想到,第二天竟然又重演了第一天的遭遇。不,還是有點不同,黑色渣渣們言而有信,說是月交就是月交,並沒有出現。但官方的其他代表,第一天出現過的第二天一個不落又來了一遍不說。另外還多了幾波,什麼市舶司,馬騾行,輸送處,果蔬處都來要錢,個個理由充足,爲民爲公,不辭辛勞。若是膽敢不交,沒收攤貨,從重罰錢,就差大刑伺候了。
裘叔陵深深的倒吸了百八十口冷氣。兩天,僅僅是兩天,他竟然就被官府形形**的隊伍硬生生的敲詐了上千錢去。再加上吃拿卡扣,明目張膽的勒索,兇威赫赫的恐嚇,直接把裘叔陵雄心萬丈的小本創業名揚全國的遠大理想壓榨了個乾乾淨淨,遠遠的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沒天理,真是沒天理啊。兩天,才兩天,就被人折騰的手裡頭剩下不到千錢了。虧本,大虧本,大折血本啊。
此路不通他路通。條條大路通羅馬,何必單戀一枝花。裘叔陵憋着氣,我自己小本生意創業不行,我打個短工總可以吧?
可短工又哪裡是好打的?無論什麼樣的商鋪,無論那樣的招工,開口第一句話,必然是誰介紹你來的,保人可有?暫住許可可有?可曾醫務署裡檢查身體?什麼?沒有?對不起,本店恕不接待,請去往他出高就。
我呸,我當學徒還不成嗎?學徒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祖宗三代清查,一聽不是青川城裡土生土長的,好嘛,跟短工一樣的要求就跳了出來,硬條件槓槓的,直接把裘叔陵劃拉到沒有資格的行列中去。
於是,百般美好的前景規劃全做了泡影,裘叔陵的選擇只有一個,打黑工。而且這還是因爲他城裡有地方居住的緣故。不然,連打黑工的資格也沒有。
但打黑工,風險更是高漲,不但工錢低廉,而且還不能保證足額拿到。更教人鬱悶到憤怒的是,稽查隊的本質竟然是專查黑工,稍不機靈,就被逮到。照例罰款,不然系拿下獄。經歷過幾次之後,裘叔陵才搞明白,爲嘛自己總是那麼容易被抓。原來黑心的老闆和稽查隊合穿一條褲子,聯手作惡,哪裡還有的跑?裘叔陵差點一口老血都吐了出來。老子可是守法小民合法良民啊,怎地生存就這樣難?這就是威威赫赫的大楚帝國,威嚴聳立的齊郡郡城。遵紀守法,自謀職業,竟然寸步難行,潦倒窮困,是何道理?
於是,離開一個學堂不到一個月的裘叔陵,竟然就這樣變成了身上只有八個大錢的光溜溜的窮光蛋。
孃的,老子可真被這天殺的混蛋們聯合害苦嘍。難道,真要鋌而走險,逼人做賊乎?裘叔陵仰天長嘆,罵都懶得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