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粉兒的丫頭應聲便出去了。
毛樂言看着牀前擺放整齊的一雙錦緞繡花軟底弓鞋,有些笨拙地把腳套進去,然後站立起來。那丫頭連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心,您身子還很虛弱。”
毛樂言睡了足足十幾個小時,哪裡還虛弱?身子強壯得跟頭牛一般了,她掙開丫頭的手,道:“我自己走。”說罷,便有些心急地走到那暗紅雕花梳妝檯前,取過銅鏡一看,不禁微微一愣,這容貌,用國色天香來形容不爲過啊!左邊臉頰上有明顯的指印痕跡,透着紫紅的顏色,毛樂言心道:如此嬌俏的臉,那王爺怎捨得打下去?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
丫頭以爲她緊張自己的容顏,便笑道:“小主放心,一會小舒去煮個雞蛋爲您去瘀,那淤紅很快便消失了。”
小舒大概就是這名丫頭的名字吧,她試探地喊了聲道:“小舒!”
丫頭應道:“在!”
毛樂言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道:“有吃的嗎?我餓了!”
小舒笑道:“小主請先梳洗,小舒這就去取午膳來。”
如今已經是正午時分,府中人早用過了午膳。小舒爲她取來漱洗用具,粉兒便端着熱水進來了。
毛樂言看着眼前這些清潔用品,她知道牙刷的發明年代應該是南宋,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馬尾。和現代的牙刷已經很接近了。她瞧見這些看似牙刷的物件,微微嘆氣,小心翼翼地拿起牙刷,沾了些許鹽,便開始了漱口。可這些牙刷到底不經用,她只用力捅了幾下,便感覺嘴裡有幾條毛在挪動。
小舒笑道:“小主,您和木齒置氣爲哪般啊?仔細掉了一嘴的馬毛。”
毛樂言連忙含了茶水吐掉口中的馬毛,粉兒遞上溫熱的毛巾給她擦臉。她胡亂地擦了一下,便丟棄在精巧雅緻的木盆中。
午膳很精緻,微微透着熱氣。
毛樂言心情不好,哪裡吃得下,隨便挑了幾塊蓮藕,吃了一小碗白米飯便放下了碗。小舒笑道:“小主今日好胃口啊!”
毛樂言一愣,她不過吃了比鳥食多那麼一點的東西,竟然就好胃口了?這小主往日到底吃什麼啊?
她糊弄了兩句:“許是昨夜沒吃飯,餓了。”小舒道:“您肯吃東西就好了,爲了王爺娶側妃的事情,您都好幾日吃不下飯了。”
毛樂言又是一陣惡寒,她到底附身在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身上?又或者說這位姬妾真的愛慘了王爺?只是不管怎麼樣,爲了一個男人吃不下飯便是十分愚蠢的事情。
她故作憂愁地嘆氣一聲,“事到如今,我也看開了,我就算是不吃不喝,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又何必和自己爲難?”
小舒見她如此,臉上神色一鬆,道:“小主懂這樣想便好了,對了,五小主今日遣使小秋來問候您,還送了些補身的藥材來,真是有心!”
毛樂言一愣,五小主?這王爺竟然有五個姬妾了?她有些無力地站起來,這樣也好,他女人衆多,大概很快便會忘記這個他厭惡的女子了吧?只是這五小主倒也懂得做人,明知道她被王爺責罰,還願意給她送東西來。
“替我謝謝她!”毛樂言淡淡地道。
“那是自然的,只是五小主入府比您早,對您一直不錯,您怎麼說還得稱呼她一聲五姐,若是今日身子無恙,該親自去道謝才和禮數。”小舒爲她端來一杯茶,並且順手把窗戶關上,以免秋寒涼風吹了她。
毛樂言接茶的手停在了半空,眸子有些異樣,她示意小舒把茶放在桌面上,然後坐在貴妃榻上,問道:“小舒,王爺到底有幾個姬妾,我是第幾個?”這樣問自然是不妥的,但是總比她每日這樣猜測要好,反正一會她總有解釋的理由。
小舒一愣,轉身看着她,有些詫異地問:“小主因何這樣問?”“你先回答我!”毛樂言直直凝視着她。
小舒把茶杯放置在桌面,雖然心裡不知道她爲何要這樣問,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小主通共有二十一個,您是十八小主!”
好吧,不算上正妃和側妃,他已經有二十一個女人了,她排行十八,毛樂言心底嘆息,她大概是穿到了西門慶先生的府邸了吧?
“小主因何這樣問?”見毛樂言神色不對,小舒出言問道。
毛樂言用手摸了摸自己披順的髮絲,淡淡地道:“他已經有那麼多女人,而之前我心裡卻只有他,甚至爲了他自盡,委實太過傻了。從今日起,我不會再爲他掉一滴眼淚。”
這般解釋,倒也能糊弄過去,只是對於這個身份的訊息她還是知道得太少。罷了,罷了,她如今是位失寵的姨奶奶,正好可以過一段寧靜安逸的生活,反正王府內,左右吃穿是不愁的。
只可惜,她的安穩日子沒有如期到來。約莫是黃昏時分,毛樂言正倚在門邊看着無污染的天邊一抹橘黃瑰麗的雲彩時,麻煩來了。
王府中,主子自然是王爺,而這位王爺卻有太多的女人,可以想象的,一個男人肯定無法滿足這麼多個女人,不止男人辛苦,女人也感覺亞歷山大的。至於如何排遣這些壓力呢?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大的欺負小的,得寵的欺負失寵的,失寵的欺負丫頭小廝。這位十八小主長得是花容月貌,對男人來說是誘惑,對女人來說是災禍,一個如此犯衆憎的女子,沒有幾個找麻煩的人來充實她的生活內容,實在是有負如此絕色的容顏。
毛樂言聽聞一陣腳步聲從院子裡傳過來,她看過去,只見幾名身穿黃色衣衫的丫頭擁簇着一位貴婦人走過來,她仔細瞧了瞧,這名貴婦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左右,模樣倒是周正,妝容卻十分的失敗,脂粉過於濃厚,卻遮蓋不住眼睛下面星星點點的雀斑,脣膏的色澤和質量也不好,過於豔紅,想來這年代的化妝品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見這位貴婦人來到毛樂言面前,盛氣凌人地看着她,語氣諷刺而輕蔑地道:“倚門盼望太妃回來是嗎?平日依仗太妃寵愛你,王爺雖然對你厭惡,卻不敢對你怎麼樣。如今太妃不在府內,你卻還不知死活地去拔虎鬚,你還真以爲王爺會賣你的賬,不娶雲側妃入門?拜託你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只是王府內的排行十八的妾,是王爺最厭惡的姬妾,王爺不趕你出門,是你幾世修來的福。”
這位貴婦人剛說完,她身後幾名丫頭便掩嘴笑了起來,都用幸災樂禍的眼光看着她。
毛樂言有些困惑,這位大姐說的話信息量頗大啊。自己的前身是位失寵的姬妾,這點已經是毋庸置疑了。可沒想到倒也不是完全失寵,畢竟還有太妃看顧。毛樂言隨即猜想到自己的前身因爲依仗太妃對她的寵愛,也可能是出於嫉妒的心,不許王爺娶那位雲側妃,當衆說了雲側妃的壞話,導致王爺震怒。至於她是以死要挾還是真的看不開,這要問真正的十八小主才知道了。
毛樂言告誡自己,自己是個有教養的女子,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三歲念唐詩,四歲念宋詞,是不該和這些沒品位的女子一般見識的,吵架,更不是她的風格。所以,她只淡淡地說了句:“關你屁事!”要知道,髒話也是中國文化的一種,在公交車上,在市場上,在各種人聲鼎沸的場合中,我們都能見識這一種文化。關於這種另類文化,毛樂言是支持一直傳承下去的。
貴婦人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回嘴,而且說了這麼一句粗話,隨即她咧嘴冷笑,“真好,果然是下作的女子,連說話都這麼粗鄙。”
毛樂言有些擔憂地看着她,怕她笑得過於激烈,會把臉上厚重的粉給抖下來,她殷殷地道:“我確實是粗鄙,人都是要放屁的,既然可以放,爲什麼不能說?莫非這位姐姐不放屁?你若是不放屁,自然就不好說放屁。可你若是放屁,又不許人說放屁,豈不是矯情得讓人想吐?”
貴婦人嘴邊抽搐了一下,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讓我聽見了都覺得噁心。想不到讓王爺教訓一次,倒牙尖嘴利起來了。我不跟你廢話,這次來,是要取回我的紅珊瑚手串,你識相的就趕緊叫出來,否則我立刻命人進去搜。”
“什麼手串?”毛樂言自然是不知道這回事,她心中暗暗吃驚,自己的這位前身不會是位小偷吧?她回頭看着小舒問道:“怎麼回事?”
小舒在她耳邊低語道:“小主忘記那條紅珊瑚手串了嗎?蘭小主先看上的,只是太妃娘娘見您喜歡,就賞給您了,大奶奶三番四次問您要,您都沒有給她,如今怕是看您失勢,硬搶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毛樂言冷笑一聲,看着貴婦人道:“原來是說太妃娘娘賞賜給我的那手串啊。既然是太妃娘娘賞賜給我的,自然是我的,又怎麼回事你的呢?本來這手串我不是很喜歡,你若是好言跟我要,我倒是可以給你。可你這般率衆前來,先是恥笑,繼而冷嘲,你若是我,你會給嗎?”
貴婦人眉目一擰,立刻命人進去搜,她帶的幾個丫頭都虎背熊腰,而毛樂言身邊只有小舒和粉兒,弱不禁風,貴婦人自然是認爲她們無法攔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