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忽然跪下來,道:“姑娘,我知道你通曉陰陽,能否請你讓我與他見一面?”
毛樂言眉目一橫:“你還要見他?”
“許多話,我總要親自問個明白,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吧。這輩子已了,我只守着這輩子的諾言,待事情問清楚後,我自己也知道該怎麼做。”劉紅其實也不是完全的沒有主見,更不是一味地愛着他,她只是尊重自己昔日許下的諾言,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有些事情做個了結後,大概也能放下了吧。
毛樂言見她執意如此,心想大概若是不讓她問個清楚明白,是不會死心的。她道:“過幾日,我跟閻王討個人情,先讓他來給你見一面,有什麼話,你也可以當面問個清楚,清楚之後,希望你能放下執念,一心一意等候輪迴的日子。”
景王終於在兩日後命人來找毛樂言,毛樂言彼時已經在生他的氣,只是卻不能賭氣不見他。她收拾了一下,便帶着小舒和粉兒往順天府衙門而去。
景王正在衙門裡處理繁雜的事務,毛樂言來了之後,他頭也不擡,只淡淡地道:“來了?”
毛樂言沒好氣地道:“要見你可真不容易啊,三番四次地拒之門外,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糾纏你呢。”
景王擡頭蹙眉看着她,“說什麼呢?沒空就不見了,有什麼打緊的?你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過來,本王有些話要問你。”
毛樂言惱怒着,卻還是移步走到他身邊,用手一推把他推過去,然後自己擠着坐在他身旁。椅子雖然不算十分大,但是兩人緊挨着身子倒也能坐下,只是這麼一來便讓人覺得十分曖昧,堂下的衙役都紛紛詫異地看着兩人,私下議論着。
“什麼事?”毛樂言問道。
景王道:“本王聽說你也很緊張劉方的案子,他的妻子曹婉珍已經逮捕歸案,只是她一味地喊冤枉,說劉方是被毒蛇咬死的,看她的神情倒也不像說謊。”
“喊冤枉是正常的,換我也不會認罪。”毛樂言取過文案看了一下,蹙眉道:“她說劉方是被毒蛇咬死的,自己是一時害怕所以捐款潛逃,只是這個時候,天氣雖說稍稍回暖,卻還是寒冷的天氣,蛇都在冬眠,怎麼會有蛇闖進民居?這蛇是不是她自己找來帶去放在現場的?而且,根據你們當場看到打死的那條蛇,也不是條毒蛇啊,就算咬一百口也不會致命。”
景王有些煩惱地道:“想不到查案竟然這麼麻煩,早知道本王就不做這個順天府尹了。”
毛樂言沒好氣地道:“才第一件案子你就這麼喪氣了?對了,你好端端的爲什麼要來這裡任職?你是武將,這順天府尹一職不適合你。”
“還不是你那日跟本王說了什麼施公奇案和宋慈的事情,本王一時心癢,剛好順天府尹調職,本王便順勢就任了。也省得劉漸調派人來。”景王一臉煩惱地道。
毛樂言啞言,瞪視着他好一會才道:“我說我的故事,你癢什麼啊?幸好沒跟你說西門慶,不然你一時心癢去糟蹋良家婦女。”
“什麼西門慶?”景王把文案覆蓋起來,問道。
毛樂言把文案取過來,趴在桌子上仔細地研究起來,有府衙的丫頭爲她端來一杯茶,她眉頭也不擡,道了聲謝便繼續看。
景王見她看到入神,問道:“你可看出什麼端倪?那曹氏說她沒有殺人,而且本王跟師爺和府丞研究過,她沒有殺人動機啊,劉方死了,對她有害無益,東陵莊所有的生意都是劉方在操持,曹氏只是管理賬目而已。”
“她會否在外面有養了漢子?”毛樂言推測道,“背夫偷漢這個事情她做得出來。”
“你像是跟她很熟的樣子,你之前認識她嗎?”他想起毛樂言很是關注這個案子,莫非她認識曹婉珍或者劉方?
“有過一面之緣,此人很是惹人討厭。”毛樂言把同心酒樓一事說了出來,總結道:“而且,我認識劉方以前的妻子,外間都是說她暴斃的,但是我知道她是被人毒死的,毒死她的人就是曹婉珍和劉方,所以如今說曹婉珍毒死劉方,我相信。”
雖說這樣的推斷比較武斷,但是曹氏的說法更是無稽,被一條沒有毒的毒蛇咬死,這豈不是荒天下之大謬?
景王蹙眉想了一下,喊了一聲:“諾兒,過來。”
他的小廝疾步從內衙走出來,問道:“王爺,奴才在。”
“收拾東西,咱們不做了。”景王不負責任的道。
毛樂言無語地看着他,武將確實只適合在沙場殺敵,查案哪裡有這樣的耐性和細心?她拉着他,“坐下,咱們好好研究一下案情,一個案子若是讓你瞧一眼就能破案,這世界哪裡還有冤獄?我們要查的,要調查的明白嗎?”
景王懶洋洋地把她往邊上一擠,拿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湯熱氣縈繞,迷濛了他的面容,他淡淡地道:“你愛查自己查個飽吧,本王沒有興趣。”
毛樂言懶得理他,只喚來嚴捕頭問道:“那曹氏如今關押在何處?”
“回姨奶奶,她如今關押在牢裡。姨奶奶可是要問話?卑職命人去提她來吧。”嚴捕頭只知道她是慶王府的姨奶奶,如今見她與景王關係曖昧,也心生疑惑。只是瞧她也不像是狐媚之輩,應該不會朝秦暮楚的。
“不必了,我跟你去一趟。”毛樂言起身,拉着景王道,“陪我去吧。”
景王懶洋洋地道:“不去,本王倒不如在這裡喝茶。”
毛樂言奈何不得他,只得跟嚴捕頭一同前往。
牢房陰暗潮溼,毛樂言一踏進去,一陣黴潮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她蹙眉道:“這裡的衛生太差了吧?”
嚴捕頭笑道:“這裡已經算是整潔了,年前才命人清掃過。”
“年前?這裡應當三日就該清潔一下,犯人也是人,不該是這樣豬狗不如的對待。”毛樂言道。
嚴捕頭有些爲難,“衙門人手不足,哪裡有時間打掃?”
“可以安排犯人自己打掃,想來他們也不想自己生活的地方如此骯髒不堪的。”毛樂言建議。
嚴捕頭眸光一閃,喜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一路前行,兩旁的牢獄內關着神色呆滯的犯人,他們張望了一下,便各自低頭髮呆。
行至牢獄的中間,嚴捕頭停下腳步,往左邊的鐵牢喊了一聲:“曹氏!”
毛樂言定睛看去,只見一間約莫三平方米的鐵牢裡關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她蜷縮着坐在牆角,聽到有人呼叫,猛地擡起頭衝過來拽住鐵柱喊道:“大人,冤枉啊,我沒有殺人啊,我是冤枉的。”
嚴捕頭用劍在鐵柱上敲了一下,威嚴地道,“肅靜,肅靜,往後退一步,有話要問你。”
毛樂言看那曹氏,早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囂張跋扈的神氣,疲憊的臉皮膚下垂,眼圈淤黑,神情有些癲狂,雙膝跪地,雙手攥緊鐵柱,拼命地搖動着身子。她眸光移到毛樂言臉上,神情微微呆滯,“我記得你,我見過你。”她情緒便開始有些激動起來,“是不是你害我的?我沒有殺人,是不是你冤枉我?”
毛樂言瞧着她,問道:“你丈夫是怎麼死的?你從頭到尾說一次。”
曹氏激動地道,“我已經說過了,不是我殺的,他是被蛇咬死的,那條蛇已經被我相公打死,你們也看見那條蛇的。”
“姨奶奶讓你從頭說一次,你就說一次,不許廢話。”嚴捕頭怒道。
曹氏被嚴捕頭凌厲的眸光嚇了一跳,身子往後挪了挪,跪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一會,才抽抽搭搭地道:“那日,丫鬟在廚房裡燉湯,我怕她偷吃便進去瞧着,剛好相公回來找我問些事情,也來到廚房。誰知道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一條蛇,相公見到蛇,操起一條木棍便要打它,誰知道那蛇竟然靈活不已,反過來咬了相公一口,相公吃痛,一手捏住蛇的七寸再用火鉗把蛇打死。沒想到打完了蛇,相公忽然便倒地,口吐白沫,那被蛇咬的腿腫起來,沒多久就不行了。”
毛樂言聞言,想了一下,“你說那丫鬟在廚房裡燉湯,那丫鬟可看見你相公被蛇咬了?”
曹氏嚶嚶哭道:“丫鬟剛好出去抱柴火,沒見到,她回來的時候,相公已經斷氣了。”
“也就是沒有目擊證人證明你相公是被蛇咬死的,”毛樂言沉思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說他是被蛇咬到,腿腫了起來,但是我剛纔看了報告,只說他是毒發身亡,腿上是有蛇齒的印子,可檢驗過,並無蛇毒。而且他們在現場揀獲的蛇也證實只是普通的草花蛇,沒有毒性,換言之,被這種蛇咬過,是死不了人的。”
曹氏頓時便呼天搶地起來,“我怎麼知道有毒沒毒?反正我相公就是被蛇咬死的。”
“既然如此,你爲何逃跑?你相公死了,你不思報案或者搶救,竟然捲款潛逃?”毛樂言冷聲道。
曹氏哭哭啼啼地道:“我也不想逃走的,但是丫鬟回來見此情形,竟失口說我殺了人,我瞧那蛇也只是一條普通的草花蛇,我也知道是沒有毒性的,一會被官衙冤枉我殺人,我豈不是沒命了?我也是一時糊塗,才帶着孩子逃走的,大人,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我是冤枉的。”她一邊吼一邊隔着鐵柱攥住嚴捕頭的衣袂,哭得是力竭聲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