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樂言在那邊涼涼地道:“別傻了,她是龍家的人,我有什麼資格吩咐她去做事?”
陳如兒只搖着頭,喃喃道:“不對,怎麼可能?”若是劉漸死了,她今夜豈不是白費工費?豈不是自投羅網?
龍尹樂卻不跟她廢話,“你是自己跟我走呢?還是我命人押你走?”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因爲夜澈的女人龍星兒,她被丟到現代去,自己卻因爲要重回古代,所以歷盡千辛萬苦。好,既然盤古墓那羣老鬼爲她出頭,她也不明擺着尋仇,可黑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而她,就是收拾他們夫婦的那隻鬼。
陳如兒一咬牙,本想欺龍尹樂看不見,出手偷襲,可那招還沒使出,胸口卻已經遭受重重一擊,她退後幾步,臉色蒼白地瞪視着龍尹樂。
龍尹樂纖手一揚,一道符咒從她手中飛出,黃光迅速籠罩住陳如兒,陳如兒的魂魄飛入符咒,再飛回龍尹樂的手上。
龍尹樂對毛樂言道:“我的事已經完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你來善後吧!”
毛樂言急忙起身,“那劉漸的魂魄呢?”
龍尹樂邪魅一笑,“你問我,我問誰啊?”說罷,便要飛身而去,誰料,卻被魔童抱住了腳,魔童執拗地道:“帶我走。”
“放開!”龍尹樂想要踢開他,誰料這小子卻像是膏藥一般貼得緊緊地,“我不放開,你帶我走!”
龍尹樂推開他,他又纏上來,再推開,他還是再纏上來,而且速度飛出之快,龍尹樂無奈之中,只得使出陰招,“看,你爹孃來了!”趁着那小子回頭之際,她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等魔童回過神來,龍尹樂已經消失了。魔童怔怔地看着夜空,咬牙切齒地道:“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毛樂言扶起劉澤中,觸摸到他的胸前一片血跡,心裡驀然一驚,“傷得這樣重?”
劉澤中虛弱地笑了笑,“我這輩子,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現在,聽到你關切的語言,我才發現,原來我尋尋覓覓,不過是你關切的一個問候。”
毛樂言輕聲道:“別說話,我送你回昭陽殿。”
劉澤中搖搖頭,“不了,你送我去你的毛苑好嗎?”
毛樂言看着他,眼神有些複雜,毛苑是她一個很隱私的地方,她的家,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只是,此刻竟有些心軟,默然點頭,“好!”
劉澤中笑了,笑得那樣悲苦又那樣高興,像個小孩子似的。
魔童摸着肚皮,“我餓!”
毛樂言站起來,命莫顏等人先送劉澤中離開,自己領着魔童回去昭陽殿。
梅妃累得睡着了,而趙振宇在牀邊關切地守護她,見毛樂言領着一個光身的孩子回來,不由得微愣,“他……”
“就是你的兒子。”毛樂言走近牀邊,又道,“她好些了嗎?”
趙振宇擔憂地道:“一直都沒醒過來。”他的眸光注視着魔童,有些奇異,又有些歡喜,問毛樂言,“他怎地變得這麼大了?”
毛樂言笑道:“他不是人類,別當他跟普通嬰兒一般看待。三個月後,他便能長成和成年人一樣高大。”她伸手拉着魔童,問趙振宇,“你是他爹,爲他起個名字吧。”
趙振宇走上前抱着魔童,魔童下意識地摸着趙振宇的臉,有些怪異地道:“你就是我爹?”
趙振宇心底涌起一絲異樣的感動,初爲人父,因爲之前知道他是魔童,所以並沒有像尋常父親那樣去期待孩子的出生。可是,如今看到這個胖嘟嘟的小孩,知道他是他的兒子,心裡便覺得不一樣了,一種初爲人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慎重地點點頭,“是的,我是你爹!”
魔童猶豫了一下,烏黑的眼珠仿若兩顆龍眼核,閃過嗜血和狂肆,毛樂言擔憂地瞧着他,當看到他最終抱住趙振宇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的時候,她的心鬆懈下來了。所幸,趙振宇是個沒有吸取過人血的殭屍,所以在魔童的身體裡,有一半純良的基因。只是,以後還是要有人專門看着他,起碼等他定性了纔好放手。她想到自己沒多久之後就要走了,自己是無法帶他,若是靠趙振宇和梅妃,是絕對不行的。兩人帶一個普通嬰兒或許還可以,帶魔童,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她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便對趙振宇道:“我要回毛苑去一趟,新帝登基,你們也不適合留在皇宮裡,等收拾好東西,你們也一同過去吧。”
趙振宇道:“那劉漸的喪事,不辦了嗎?”
毛樂言想起龍尹樂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情,她知道劉漸並沒有真的死,或許,肉身是死了,但是靈魂落在她手上,她又有心和夜澈對着幹,夜澈要劉漸死,她肯定會唱反調救回劉漸。不知道爲何,這一次見了龍尹樂之後,心中便有這個篤定。
她道:“這件事情,自有禮部的人操辦,咱們不必操心了。”她回頭命人去通知金鑾殿,說危機已經解除,讓大臣們各自回家休息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則親自去上陽殿解除結界。她不進去拜見太后了,老年喪子,是人間最痛,她不忍目睹。
離開皇宮之前,劉吉攔住了她的去路,他已經脫掉龍袍,自然,今夜的龍袍是大行皇帝的,是他不日便有自己的新袍,劉家江山,也會由他帶領之下進入另一個階段。
劉吉神情哀傷,這個帝位,他用了半生的時間去爭奪,如今,終於得到了,他卻沒有半點喜悅。
“怎麼了?”毛樂言柔聲問道。
劉吉定定地瞧着她,“你這一走,還會回來嗎?”
毛樂言輕笑,“怎麼會不回來?我還有些事情要辦,辦妥之後會回來的。”
“當真?”劉吉不相信地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毛樂言擁抱了他一下,輕聲道:“三郎,以後你是劉國的皇帝了,做事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好好對席凌,她爲你受了許多苦。”
劉吉語氣有些辛酸,“嗯,無論如何,這皇宮都是你的家,你喜歡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他心裡知道,她這一走,即便回來,也不過只是過客,她會告別皇宮,不知道踏上什麼樣的人生征途。
毛樂言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之前爺爺說過她只有半年的時間留在這裡,但是,現在事情完了,大概她走的日子會提前。只是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死亡還是回去現代繼續她的生活,不管是哪一種,她和這裡的人,都要徹底告別了吧?
看着毛樂言的背影悄然而去的,天空中,月色漸漸暗淡,已經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時分了,漫天的星星,在此刻才顯出原本晶瑩璀璨的本色。
回到毛苑,已經有大夫來瞧過劉澤中了,他傷得比毛樂言預計的還要嚴重,陳如兒的白綾幾乎穿透他的胸膛,雖不至於傷及心臟,但是因爲失血過多,已經十分危險了。
毛樂言本來以爲陳如兒見到劉澤中,會手下留情,而陳如兒也確實留情了,可因爲攻勢太猛,他一個凡人,即便是三分力氣,也難以抵擋。
所以,當莫顏告知毛樂言,劉澤中可能快不行的時候,毛樂言愣住了。
大夫還沒走,在偏廳裡開藥方子,他是京城魏元堂的大夫,外傷聖手,是莫顏專程去請回來的。
“大夫,他怎麼樣?”毛樂言上前低聲問道。
大夫放好筆墨,擡起頭正色地看着毛樂言,“這位夫人,尊夫雖沒傷及心臟,但是經脈幾乎盡斷,加上失血過多,已經油盡燈枯了。老夫雖負聖手之名,也只能是延續他的生命約莫三天,三天之後,神仙難救了!”
毛樂言一驚,沒想到這麼嚴重。她急聲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
大夫搖搖頭,“至少,老夫無能爲力,這些藥,有止痛強心的作用,給他服下之後,他會沒這麼痛苦。”
毛樂言愣愣地接過藥,麻木地回頭遞給莫顏,“快拿去煎了。”
莫顏接過藥,便疾步往廚房走去。
青紫紅黃在寢室裡伺候劉澤中,之前四人都是陳如兒手下的人,也等同是劉澤中的人,陳如兒對不住她們,但是劉澤中卻沒有,所以,此刻她們也願意留在此處,照顧劉澤中。
毛樂言走進去,對四人道:“你們下去吧,我在這裡就行了。”
四人默默點頭,轉身出去。
劉澤中本是閉着眼睛,聽到毛樂言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她,嘴角有一絲溫暖的笑容,“你回來了!”
毛樂言坐在他身旁,從盥洗架上取下毛巾,爲他輕輕擦去嘴角邊的血跡,輕聲問道:“你覺得如何?”
“很好!”劉澤中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臉上,閉上眼睛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小言,我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多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啊!一覺醒來,她還是心臟科的毛醫生,這裡的一切廝殺,都未曾發生過。
劉澤中眼神有些虛無,他聲音有些空洞,“小言,我看到很多人,他們全身沾滿了血,並且凶神惡煞地向我索命。我殺了很多人,破碎了很多家庭,如今,也是我報應到的時候了。”
毛樂言輕責,“別胡說,你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