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彷彿是這個世間最不愁進賬的機構,縱然收費昂貴,每日卻依舊大把的人排着隊捧着錢進來。
毛樂言是這家醫院心臟科的醫生,每日的她除了繁忙,還是繁忙。
“醫生,這個心臟搭橋手術能過幾天再做嗎?我明天約了朋友飛去蘇州吃陽澄湖大閘蟹,我保證,一回來馬上收拾包袱來報到!”說話的是一名老者,他一臉討好地看着毛樂言,眼神閃着渴求甚至是哀求的光芒。
毛樂言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着手上的病歷,淡淡地道:“可以,不做都可以。你去蘇州哪家酒店吃大閘蟹?”
老者神色一喜,連忙掀開牀單下牀,快速地穿着鞋子,歡喜地道:“是蘇州最出名的xx大酒店,就在陽澄湖旁邊不遠的地方。”
毛樂言回頭對護士道:“給蘇州人民醫院先打個電話,讓他們事先派救護車到xx大酒店,順便聯繫當地的殯儀館,讓他們趕過去,等醫院確定他掛了,火速收屍火化,不必知會他的家人。”
老者一愣,停下所有動作,恨恨地退回病牀上,哼道:“毛樂言,你這麼詛咒你老子?小心天打雷劈!”
毛樂言冷笑一聲:“我這不是成全你嗎?還想吃大閘蟹?你自己做大閘蟹還差不多,你再不乖乖地在醫院等做手術,我就命哥哥們把你捆起來,讓你嘗試一下做大閘蟹的滋味。”說罷,扭身就走。
老者朝着她的背影氣急敗壞地道:“我不要你給我做手術,你是個醫德敗壞的醫生,罔顧病人感受。”
護士笑着安慰他:“老爺子,消消火,毛醫生是這家醫院最好的心臟科醫生,從來沒有病人投訴過她,所以啊,你就放心地讓你女兒給你做手術吧!”
毛老爺子聽到旁人這麼稱讚自己的女兒,雖然心裡對她有氣,可還是難掩得意的神情,“對其他病人這麼好,至於對自己的老子這麼嚴苛嗎?”
護士掩嘴偷笑:“可其他病人卻沒有老爺子這麼不聽話啊!”
老爺子詞窮了,自個嘟噥了幾句,便翻身看電視去。
“毛樂言!”一聲刺耳的呼喚讓整個病房的人都嚇了一跳。
毛樂言正在巡房,她回過頭來,只見閨蜜小敏怒氣衝衝地跑過來,身後跟着她男朋友劉產。她心中當下一沉,蹙眉道:“小敏,你這是幹什麼?”
劉產拉住小敏,憤憤地道:“小敏,我們走,這樣的女人以後不要理她便是了。”
劉產冷哼一聲:“虧你還說與小敏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你說,別以爲你長得有幾分姿色我便會喜歡你,我心裡只有小敏,勸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醜人多作怪。”
病人漸漸圍了起來,看熱鬧似的指手畫腳。毛樂言生氣了,對小敏道,“晚上我再跟你說,事情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跟我多年朋友,莫非還不知道我的爲人麼?”
小敏氣瘋了,哪裡還聽得進毛樂言的話?見診臺上有一把剪刀,她咬咬牙,一把執起來,就直直往毛樂言捅過去。
毛樂言與她多年好友,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她,又豈會真的捅過來?
小敏則是知道她的身手,迅捷如子彈她都能避開,更何況她這一刀?毛樂言只覺得胸口一陣冰涼,一股溫熱腥稠的液體噴涌而出。
人羣發出一陣驚叫,現場頓時混亂一片,毛樂言倒地之前,只看到小敏驚慌失措的眼睛與劉產驚愕震駭微微扭曲的臉孔。
毛樂言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只覺得眼前的白光刺眼,等她適應了強光,才發現面前站立着一位和自己父親長相頗似的老人,此人她見過,就是這個人,讓她整個童年都充滿了辛酸和艱苦,每天逼着她苦練法術,摧殘祖國未來的花朵。他就是她毛樂言的爺爺毛小方同志,如今在地府擔任除魔衛道夫一職。
“孫女,恭喜你死了。”毛小方細長的眼睛眯起來,綻開一個看似春風得意的笑容。
毛樂言愣愣地看着他,隨即咬牙切齒地道:“恭喜?”記得當年他死的時候,她可是爲他掉了超過兩滴眼淚。作爲毛家驅魔一族的傳人,看盡生死別離,對於親人的離世,也不會十分執着痛心。
但是,也絕對不能是他現在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毛小方拉着她的手,道:“走吧,爺爺知道你這輩子辛苦了,所以特意找個富人家給你重生,你以後就是千金小姐了!”
一道金光閃過毛樂言的雙眼,她還來不及詢問更多,便跌入沉沉的暗黑中去。
綿長的細雨已經足足下了兩個時辰,秋日的靈香苑滿地殘紅,有身穿鵝黃衣衫的丫鬟腳步匆匆,碾碎了一地的木槿花,淡紅乳白的汁液在地上綻出絕望的弧度,被淅淅瀝瀝地雨水打溼,轉眼便與泥土混成一色。
天空是沉灰色的,有狂肆的秋風掠過高大的梧桐樹,發出顫抖般的沙沙聲。梧桐樹下,疾步行走的丫鬟端着藥汁撐着油紙傘快速經過,轉身便沒入了那硃紅色的大門內。
典雅的房間內,牀上躺着一名昏迷的女子,身邊站着兩名丫頭,其中一名有些慌張地把藥汁灌倒昏迷女子的口中。
女子漸漸睜開眼睛,立刻又重新閉上眼睛,彷彿那光線十分刺目炫得她眼睛刺痛。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名身穿鵝黃衣衫的丫頭又急聲問道:“小主,您好點沒有?”
女子猛地睜開眼睛,眸子閃過一絲驚駭,一把揪住那鵝黃衣衫的丫頭,啞聲問道:“你剛纔叫我什麼來着?”
“小主啊!”丫頭有些驚慌,連忙回答說。
毛樂言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涌胸腔,再以狂肆之勢至上腦袋,臉色噔地漲紅了,她被騙了,爺爺說過送她到一個錦衣玉食家做小姐,爲什麼變成了勞什子小主?若果她的理解沒錯,這個所謂的小主,應該是誰家的姬妾,天啊,連個如夫人都混不上,竟然是小主。
想她在現代,也是一名出色的心臟科醫生,爲何來到古代卻要做人家的姬妾?
“小主,您怎麼了?”那鵝黃衣衫的丫頭見她如此,臉色呈現出絲絲擔憂,輕聲問道。
毛樂言深呼吸一下,到底是適應能力超強的現代女強人,雖然心臟如今還處於震駭狀態中,面上卻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揮揮手,道:“沒事,我需要冷靜一下。”她需要時間好好調整一下駭然的心態。她握緊雙拳,盡力遏制即將噴涌而出的憤怒和驚駭。
“冷靜?”那丫頭黯然道:“好吧,小主也別太傷心了,王爺也不是有心要打你,只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
毛樂言眸子倏然閃過一絲凌厲,她被人虐打?天啊,莫不是她身體的這位倒黴主子被打死了吧?那王爺是她什麼人?不會是她的金主吧?她啞聲問道:“王爺呢?”
丫頭道:“如今大概在雲側妃處,今日好歹也是他們新婚之日,小主您實在不該一再提起側妃娘娘的出身。”
另外一名丫頭則哽咽道:“不過是被王爺打了一耳光,責罵了幾句,況且禁足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這府內,又不止您一位小主被王爺禁足,您又何必看不開?要不是我與粉兒發現得早……”丫頭說着,便輕輕抽泣了起來。
毛樂言腦子裡亂糟糟的,倦怠之意不斷地涌上腦袋,但是在見周公子之前,她還是堅持着把事情弄了個清楚明白。
她組織了一下丫頭們所言,又看了看那丟棄在地上的白綾,事情大概就是這位姨奶奶在王爺納側妃之時,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被王爺打了一個耳光,回來後一時想不通,便上吊自盡了。丫頭們自然不敢去告訴王爺,畢竟今日是大好日子,王爺知道了只怕會更加的勃然大怒。
如此想着,便覺得腦袋漸漸沉重了起來,她在進入夢鄉之前腦海中閃過一個問題,這位小主,叫什麼名字?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正午了,秋日暖陽如同軟緞絲綢一般,鋪順在地上。屋外傳來丫頭偷偷議論的嘀咕聲,話題大概是圍繞昨夜之事。
這一刀,刺中她的心臟,她在急診室搶救了一個小時,宣告死亡。對於這種死法,她是在是有太多的不甘心。辛辛苦苦唸完醫科,實習生時候的艱辛和堅持,好不容易如今終於成爲心臟科的專家,卻因爲劉產這個賤人而死。她恨劉產,此人卑鄙下賤,是個男人中的敗類。她也恨小敏,從初中起她們便是好朋友,她竟還不相信和了解她的爲人。
只是如今縱有萬般的怨恨和不甘,她也回不去了。
只是,爺爺說過給她投到一戶大戶人家做小姐的,爲何卻在王府中做人家的姬妾?莫非是爺爺搞錯了?帶着這些疑問,她遲緩地踢開被子坐了起身。
門外的丫頭聽到房內的響聲,咿呀一聲推門進來了,昨日那身穿鵝黃衣衫的丫頭已經換上了一身湖水藍裙裝,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口中說着話:“小主,您醒來了!”她回頭對那名跟在她身後穿淺藍色衣裳的丫頭道:“粉兒,你去打水來給小主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