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照明彈還有幾發?”
夜幕深處,魏斯向身旁的聯邦軍士官發問。
這名士官轉身向他的士兵們發出問詢指令,不多會兒,答案回到了他這裡。
“兩發,最後兩發!”
魏斯眯眼觀察了幾秒:“裝彈,準備發射,東南方向……”
對於這位初次共事的新長官,士官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指令,吩咐他的士兵照做。
一名聯邦軍士兵捧着一支造型類似於單管獵槍的粗管槍械來到隊伍前方,他蹲了下來,槍托抵着地面,槍口斜指向東南方。
片刻,魏斯下令道:“最遠射程,第一發,射擊!”
士官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極限射角,首發射擊!”
那名聯邦軍士兵打開槍上的保險,稍稍調整槍口,然後扣動扳機。
只聽得砰然一聲悶響,視線中隱約出現了一股淡淡的硝煙。數秒過後,遠處的黑暗中突然綻放一團刺眼的光亮,它劃過夜空,點亮了地面上的一小片區域。
魏斯端起掛在胸前的雙筒望遠鏡看了看:“順時針1格度,第二發,射擊!”
士官當即傳令:“右轉1格度,極限射角,二發射擊!”
就在剛剛的間隙,那名聯邦軍士兵手動退出彈殼,將一枚體型堪比大口徑機關炮彈的特殊子彈裝進槍膛,原樣持槍,稍作調整,而後二度擊發。
第一發照明彈,其實已經在聯邦軍陣地前方“揪出”了一些諾曼士兵,它毫無徵兆地閃耀夜空,本身就對陣地上的聯邦軍官兵做出了警示,第二發照明彈的位置更佳,使得那些試圖突襲陣地的諾曼人暴露在守軍視野中。霎時間,聯邦軍陣地上槍聲大作,槍彈炮彈紛紛朝着陣地前的傾瀉而去,缺乏掩蔽物的諾曼士兵傷亡驟增。在這樣的處境下,他們不進則退,根本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從防禦設施的配置情況來看,第793警備團的警戒陣地之前應該是聯邦軍的進攻出發陣地,這裡有縱橫交錯的塹壕和相當數量的火力點,卻少有鐵絲網和防禦壕溝,估計也沒有佈設雷場,步兵強攻不是沒有可能,但眼前這羣諾曼人只剩下兩百多號,有武器的可能只有一半左右,失去突襲的機會,硬拼的結果必然是迅速損耗殆盡。
陣地上的防禦火力猶如睡夢中驚醒的猛獸,赫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儘管有些諾曼人已經來到了離陣地只有兩三百尺的位置,面對這死亡咆哮的威懾,他們果斷後撤,只是缺乏彈坑和土丘的掩護,許多人都倒在了撤退途中,倖存者已經潰不成軍,他們有的一直原路回退,有的改變方向往南去了。
魏斯和他麾下兩個分隊四五十名聯邦軍士兵靜靜趴在地上,只等暈頭轉向的諾曼軍士兵撞上槍口,便可輕輕鬆鬆地解決狄他們。可就在這時,夜空突然被熾烈的火光映亮,地面顫抖起來,巨大的聲浪滾滾而來,彷彿擁有湮沒一切駭人威力……
看到夜幕下的異象,那些脫離了第793警備團射程的諾曼人暫時停止了移動,紛紛匍匐下來。見此情形,魏斯翻轉身,滿是詫異地看着那宛若世界末日的場景:無數炮火匯成了一場極其壯觀的流星雨,地平線盡頭成了岩漿沸騰、烈焰沖天之地,深如墨汁的天穹就像是一口倒扣過來的大鍋,被那熊熊大火烤成了透紅色!
這是怎麼回事?諾曼人發動正面進攻了?他們此前還被壓着打,哪來這毀天滅地的炮火?這是故意隱藏實力、示敵以弱的策略?
一連串的問題在魏斯腦海中顯現。就在剛剛,他還以戲謔的眼光審視那些抱頭鼠竄的諾曼士兵,僅僅幾秒之後,反而是他們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這真是諷刺至極啊!
發生在遠處的連串爆炸,讓這黑夜有了形同黎明的光照。在沒有使用特殊視野的情況下,魏斯看到身後來了一支部隊,從士兵的裝束來看,那是一支聯邦軍部隊無疑。
身旁的士官也注意到了這支部隊,他大聲道:“瞧,是我們的援兵來了。”
大勢,以魏斯這區區一名代理上尉、偵察營指揮官的角色,恐怕是有心無力的。在經歷了各種興衰榮辱之後,他已然捨棄了從前那種自傲卻不現實的責任感,以更加理性和現實的思維方式審視自己的處境,做出自己的決斷。
如果這猛烈的炮火真是諾曼軍隊發動全線反擊的號角,那麼接下來聯邦軍隊的精力和兵力勢必集中於戰場正面,而這些空降到聯邦軍控制區的諾曼部隊連同他們解救出來的諾曼戰俘,雖說不至於像魚入大海、虎歸山林一樣肆無忌憚,但一定會給聯邦軍隊製造很多麻煩,屆時再想絞殺他們將是難上加難……是的,必須趁現在!
不等援兵上來,魏斯毅然下令道:“全體注意,準備進攻,上刺刀!”
這兩個分隊的聯邦軍士兵,有的已經在步槍上裝了刺刀,而那些對資深格鬥能力比較自信的,或是偏好精確射擊的士兵,這個時候也都默默抽出刺刀,熟練地將它們裝在槍口上。
臨進攻前,魏斯深吸了一口氣,眯眼掃視戰場,前方之敵只有三四十人,隊形鬆散,士氣低迷,看來偷襲不成反被胖揍一頓的諾曼部隊,多數還是往南去了。等到消滅了眼前這一小股潰兵,那些向南轉移的諾曼士兵想必已經走遠了。若是繼續追蹤,未必能把這夥敵人徹底殲滅,卻一定會影響偵察營乃至警衛團的戰鬥部署。
所以,殲滅當面之敵,然後迅速歸隊!
又一輪地動山搖的爆炸響起,魏斯察覺到那些諾曼人在試圖收攏隊形,說時遲那時快,他卯足氣力,大吼一聲“進攻”,身先士卒地跳了起來,拎着槍,握着雷,大步流星地向前衝去。
援兵就在身後,聯邦軍士兵們義無反顧地跟自己的士官起身向前,在這樣的形勢和環境下,他們無法區分戰鬥層次,無法組織交替掩護,就這樣一波流式的向前衝。
那些諾曼人,絕大多數都沒料到聯邦軍隊會從這一側,從這麼近的距離對他們發起衝鋒,他們一邊驚魂未定,一邊又對己方發動的大規模炮擊歡欣鼓舞,對重新捲入戰鬥,而且一上來就是最爲殘酷的近身肉搏戰缺乏準備。那些有武器的,第一反應基本上是舉槍射擊,而那些沒有武器的,大多拔腿就跑,畢竟雙方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刺刀對刺刀還有的打,拳頭對刺刀?基本等同於送死!
諾曼人的分化,對聯邦軍士兵來說是莫大的鼓舞,他們迎着敵人的槍彈勇猛向前。清脆的槍聲完全隱沒在了隆隆的炮火聲中,不斷有聯邦軍士兵中彈,有人當場斃命,也有人倒地之後又掙扎着爬起來,帶着傷繼續投入戰鬥。轉眼功夫,聯邦軍士兵們衝到了諾曼人跟前,包括魏斯在內,好幾個人猛然向稍遠處的諾曼人投雷,菠米彈的爆炸掀翻十數名諾曼士兵,緊接着,聯邦軍士兵手裡的刺刀和槍膛裡射出的子彈,紛紛撞進了諾曼人的軀體……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但只要還有一個諾曼人在抵抗,魏斯和他的新夥伴們便全力以赴,毫不懈怠。
這場戰鬥,從魏斯他們開始衝鋒算起,到最後一名諾曼人高高舉起雙手,前後持續不到三分鐘。時間之短,全速趕來的後援部隊依然錯過了戰鬥,他們的作用僅僅是幫着清點戰俘,打掃戰場。
在這場戰鬥中,除去菠米彈所製造的無法被量化的傷亡,魏斯還幹掉了一名諾曼士官,擊傷了一名諾曼士兵,一切彷彿手到擒來。在他自己看來,如今的從容與流暢,跟邊境戰役期間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站在這飄蕩着血腥氣息的田野中,站在這橫七豎八的陣亡者遺骸間,魏斯漠然矗立。遠處,敵方的大規模炮擊仍在持續,且有向聯邦軍陣地縱深延伸的跡象。在如此狂烈的炮火風暴面前,聯邦軍隊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信心正經受着考驗和洗禮,而在他的思維層次裡,這種每分鐘投射數十噸彈藥的炮擊背後的意味,比起這壯觀而又駭人的場面更爲耐人尋味。
於是乎,他定氣凝神,擯除雜念,將注意力放在了特殊視野的最遠端。眺望夜空,他只看到徐徐前移的聯邦戰艦,不見有諾曼人的飛行單位;透視戰場,越過無數的綠色戰鬥單位,以及那不斷製造着死亡的戰場煉獄,他看到了數量宛若星辰的紅色,那是不計其數的諾曼士兵,而在他們身後,是一艘艘停於地面的飛行艦艇,那猛烈無比的炮火,正是由它們所發射的。
二十艘,三十艘,四十艘……
地表的自然曲線,讓魏斯無法準確探知敵方艦艇的數量,但視野所見結合炮擊強度,可以推測敵艦數量大大超出了預期。難道除去部署在莫納莫林山脈一線的東方艦隊,諾曼帝國餘下的飛行部隊都傾巢而出了?它們爲何捨棄傳統的制空搏鬥戰術,呆在地面充當鋼鐵炮壘,莫不是爲了引誘聯邦艦隊靠近?
當魏斯帶着巨大的錯愕與擔憂脫離特殊視野時,整個人彷彿虛脫一般,連繼續站着的力氣都沒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