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也保持着姿勢與她這麼對視。那雙冥黑的眼睛裡流轉着暗柔的光波,她猜不透那光波中的一點迷離,那樣的眼神更是蠱惑着她的心神,她的眼裡彷彿升騰起了茫茫白霧,一下子他變得忽遠忽近,難以捉摸……
這時窗外,突然想起了一陣蟬鳴,蕭世宇這才恍悟似的,鬆開了她,他彷彿也與她一樣,努力僞裝着平靜,不,方纔那一定只是她的幻念,他根本從未在意,又何須僞裝,他衝她笑了笑,與從前同樣的笑,恬淡而溫柔,蕭依依心裡有些無法言語的失落,心還沉浸在那短暫卻強烈的悸動,停不下狂熱的跳動……可是卻很靜,一切,都安靜得像窗外夏月的光。
這府裡下人共十房,加起來就是好幾百人,所謂人多嘴雜,昨夜發生的事情,一到今早就悄悄的傳了個遍。
許宛如撥了一共五個丫頭婆子來服侍王緋,除了一個丫頭老實不多話以外,另外那四個嘴臉都很勢力,她是二少爺紅顏知己這事兒大家都傳得心知肚明,府上接不接受她是一回事,當下二少爺喜歡那就得上心,往後再談往後,往後的事誰能說得清楚。所以對她是格外的諂媚討好。這樣的人,最好利用,她隨手給了她們一點好處說了些話,就從她們那裡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清晨先去給老太君請了安,或許是因爲她的態度極爲恭敬,或許是因爲老太君壓根沒把她這個家世落魄之女給放在眼裡,老太君並不爲難她,但也絕談不上熱和,那偶爾的幾句話語和眼神,都是淡淡的,淡得甚至讓她感到她實在多餘,與她對話還不如與她身邊一個名叫寶魚的僕婦,聊些花草更感興趣,她畢竟是識人臉色的,寶魚噓噓說着留她多坐一會的話,她都婉辭了,這便退安。
接下來,纔是重頭戲。雖說這個府上什麼事都由老太君做主,可馮姨娘她很得老太君的歡心,她又是蕭書墨的母親,只要敲定了她,什麼事情都好辦。王緋這樣想着,擺弄起茶點來心情也格外的好,今日正逢許宛如去了臨近的茶田打點事務,她這才能獨自行動,否則若是宛如在場,宛如一定接受不了,她自己也不好說話……宛如那邊,她得找個時間慢慢“開導”她。
路過西廊的時候,又聽見幾個在園子裡除草的丫頭,還在興致勃勃的說着昨夜的事。
一個丫頭
說,“昨晚二少爺被二夫人扇了一巴掌呢,可今早二少爺非但沒去給母親請安賠罪,反倒跑去大夫人的院子裡頭,那個殷勤勁兒啊,他明知道二夫人和大夫人向來水火不容的,你說他這是中了邪了還是怎麼着?”
另一個丫頭竊笑道,“那一定是去看他那四妹,聽說二少爺爲了四姑娘,將趙管家都給辭退了,就是因爲趙管家對四姑娘不敬,想不到二夫人恨大夫人那房人,恨得要死,自個的親生兒子卻獨獨寵愛那房的姑娘,還勝過自己嫡親的妹妹呢,真是作孽啊!”
……
王緋瞥了一下嘴,繼續向前走去,這就來到了馮姨娘的苑子裡,稟報了丫頭,便侯在了門外。待到丫頭來說馮姨娘讓她進門時,她正巧瞧見馮筱雲一臉苦惱之色的走出來,當她進了廂房時發現原來不只馮姨娘一個人,馮姨娘正坐在藤椅上,身邊便是那府上的三姑娘蕭書雅,母女二人正拿着一副繡繃,仔細鑽研。王緋心想,這也難怪三姑娘怎麼做都不如那兩個哥哥討得老太君的歡心,不光是因爲她是個女子,更重要的是她生了一張過於平庸的臉蛋,王緋心裡暗笑,蕭家的那幾個孩子,每一個都長得似人中龍鳳,那樣的好看,獨獨她……
“王緋給夫人請安。”這就上前給馮姨娘福了身子,也沒有忽略蕭書雅,“見過三姑娘。”
馮姨娘手裡還拿着蕭書雅才繡好的帕子,光那牡丹花瓣就錯了好幾處針法,馮姨娘蹙緊的眉頭卻在聽到王緋的聲音後緩慢的展開,這才擡眼來,打量起王緋。雖是頭一回見面,可她該是很聰明的,這麼多年來她最恨“二夫人”頭前那個“二”字,她才進府,就學的如此乖覺,倒是讓人有些刮目相看。
蕭書雅昨夜就聽說了王緋的來歷,不就是個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貨色,也不對她客氣,開口就道,“你自己家裡是個什麼背景,你該心知肚明,別以爲來請個安送個茶點什麼的,就妄想攀上我哥。”
王緋的面上沒有出現一絲波動,她仍然保持的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端着托盤的手指扣得很緊,指甲都快陷進了肉裡頭。
“書雅,不得無禮。”馮姨娘低責了蕭書雅,蕭書雅不甘心要回嘴,馮姨娘讓她先回自己的廂房將帕子給重新繡一遍,蕭書雅走出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王緋對她
點了點頭,算是禮數都到了位,可心裡頭,將她的鄙夷輕蔑都牢牢記下了,將來有機會,她一定會很好的“報答”她。
馮姨娘讓丫頭接過了她手裡的托盤,也示意給她留了座位,那茶點就在案頭,是馮姨娘喜愛的瓜仁點心,香氣直撲鼻而來,丫頭斟好茶以後都嚥了一口唾沫,可馮姨娘卻並不品嚐。
“其實我就一直覺得奇怪,”馮姨娘的目光還留在王緋的臉上,她長得也不差,甚至有還有幾分姿色,如果她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該是多合她的心意。但想歸想,馮姨娘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問,“你若是想在蕭家圖個什麼,大可隱瞞你的家世,先把這府里人哄開心了,再做打算,是不是?但看你的樣子,你又不像那種不懂世故的孩子,傻傻的以爲只要有那所謂的感情,門當戶對都不重要。”
王緋聽罷,溫婉的笑道,“家世隱瞞了,總有一日會被拆穿,人總要有個志氣,我相信不管是什麼處境,只要不放棄,總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
是個讓人佩服的女子。但就憑她一個有點志氣的小女子,莫非就能興旺起家族來?想攀上她兒子,還不是在做白日夢。這就又說道,“王姑娘,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剛纔書雅那番話是無禮冒犯了些,可她說的也都是實話,這些年,濟寧城裡多少姑娘擠破了腦袋都想要鑽進蕭家來,做我的兒媳婦,咱們家書墨卻暫時還沒看對眼的,但婚姻大事總該是父母之命,不能任由他拖着,前不久寧府也派了人來詢問意思……那寧府,雖然不是官宦之家,可家裡是做綢緞生意的,家底有多厚我就不用跟你多說,今年寧老爺才和官府簽了協定,包了朝廷接下來三年的官服料子。”
不管這話多傷人,王緋的臉上始終淡笑着,就像聽她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兒,馮姨娘說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接着又說,“我都聽說了,你也是因爲書墨,腳纔會受的傷,那便安心在府上把傷養好,至於其他……不該你想的,也就別去想它罷。”最後一句話,馮姨娘邊說邊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
“不該我想的,我確實不會胡思亂想。”王緋不卑不亢的說了一句,惹來馮姨娘難免輕蔑的看了她一眼,若是真沒想法,又怎麼會跟着宛如一起過來這蕭府?傻子都能猜到她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