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鸞聽罷微擰起了眉頭,語氣三分嚴厲七分溫和道,“不要總和你哥哥耍孩子脾性,世宇那麼忙,又要去武軒還要顧着家裡頭的生意,你別盡給他添亂。”
蕭依依嘴裡乖巧的答應,嘴巴還是嘟起老高,又惹來淺紅笑話她,“你還真捨得跟世宇慪氣呢,剛搬來庵堂時,也不知是誰整日哭着要哥哥,一連哭幾日,哭得嗓子都啞了,如今長大了,哥哥倒不精貴了?”
“姑姑,你和孃親一樣,就知道偏幫他來欺負我。”蕭依依真的來氣,“你怎麼不去問問他。爲什麼捨得跟我慪氣。”淺紅聽了卻笑意更濃。
“好了!還越說越似樣了。”明玉鸞拍了拍她的手背,“趕緊回精舍去,別讓宛如等太久,我和你姑姑還要去廟堂誦經,你替我去問候她,姑娘家家有什麼心思的,湊在一起說說也好。”
蕭依依回到精舍的時候,許宛如正端坐在客席上眼睛看着窗外,窗外沒什麼值得看的,空蕩蕩的一個四方院落,角落長了一顆欒樹,這個季節不是花季,不過枯枝殘葉一顆,可她分明看見宛如的嘴角掛着淺笑,她當然明白那樣的笑容,因爲她也從鏡中看到相似的笑。
她走進去,許宛如聽見動靜,轉過了身子,“依依你回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她衝她笑笑,不是剛纔那樣的淺笑。
蕭依依要招呼她喝涼茶,又拿出點心來,被她攔住,說已經用過了。
“抱歉,宛如姐,沒什麼可招待你的。”
“傻丫頭,你我之間還需要如此客氣?”許宛如挽着她的手坐下,每次看到許宛如溫柔的臉她都覺得迷惘。是的,她感激她。剛搬來那幾年,因爲婆子們中飽私囊剋扣了供奉,她們沒少吃過苦,最慘的時候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庵堂不會收留一些白吃白住的人,爲了不至於無家可歸去流浪乞討,大冬天的,她和母親姑姑穿着單薄的青衫和姑子們一同幹着粗活,從早到晚沒歇息。這些年來多虧宛如三不五時的往這邊跑,爲她們母女添置物品,照顧得格外周全,其實以宛如在蕭家的身份,她該是很尷尬做這些的,她也照樣堅持下來。但是……蕭依依閃了一下神,她又想遠了。
“這次出門來,馮姨娘有
沒有爲難你?”她有些擔心,雖然問了也幫不上什麼。
許宛如笑着搖頭,“你也知道我在蕭家算是寄人籬下,總要做些事情才能讓母親住得安心,再說這是王爺的意思,蝶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萬萬不會和王爺作對,何況派我過來總比派她親生孩兒過來要讓她舒心得多。”她有些打趣的說。
父親。蕭依依聽到這個稱呼,輕咬了一下脣。
許宛如看出她的心思,勸慰道,“王爺心裡其實還是惦記着你們的,你也知道蝶姨對大夫人的態度,這些年來,如果不是王爺的吩咐,我也不能這麼暢通無阻的過來這邊。”
“惦記?”蕭依依譏諷的挑着嘴角,“暮塔山離濟寧不過只隔了一個鎮,這十年來,他卻一次也沒來過。”一次都沒有。
她算還好,自幼跟這個所謂的爹沒什麼深厚感情,想起他也不過是個稱謂,連模樣她都不記得了,可母親呢,對於她來說,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丈夫就是女人頭頂的一片天,可這片天卻在她生命裡塌陷了,十年來的不聞不問,他讓母親情何以堪。
彼此沉默下來的時候,氣氛不覺變得凝重。
許宛如很快又找到安慰的話,笑對她說,“蕭家還是有關心你們的人。這次表哥跟王爺請求要親自來接你們回去,你也知道蝶姨對他看得緊,他出來一次不容易……”
“你是說馮姨娘的那個兒子?”
“依依。”許宛如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起蝶姨和她的子女,可表哥,他畢竟是你二哥,他也是你的親人。”
是的,宛如說的都沒錯,若談關係,那一家子統統都算是她的親人,可當這兩個字的意義徹底的消失以後,她早已視他們爲無物,真可悲,如今她的那些“親人”在她心中,還不如一個路人。
“本來這些話我不該說出來,”許宛如嘆了口氣,“早些年表哥就要來這邊看你的,結果被蝶姨發現,狠狠的發了一通脾氣,還威脅說如果他再有這樣的念頭,她有的是辦法讓你們不好過……”許宛如發現她錯了,這番話,並沒讓蕭依依對蕭書墨的看法有所改觀,她從她的眼睛裡,她只看到
了,對馮姨娘,對那個家,更深的冷漠和憎恨。
“既然大夫人答應回去,你就放下成見,就當是爲了你母親。”她只好這麼跟她說。
這句話倒是挺管用,因爲許宛如終於瞧見蕭依依眼中的情緒退下,只飄着一層淡淡柔柔的無奈,許宛如笑了笑,她看起來,原本就是極溫婉的女孩子。
“對了,世宇哥……他還好嗎?”許宛如又浮出了方纔她進門時見到的淺笑。胭脂色的笑容,夾雜着一絲的羞澀,萬分美好。
蕭依依不由自主的,心裡微顫了一下。
“他……”蕭依依聽見自己單薄發虛的聲音,“我跟他吵架了,很久沒見面。”她驚恐與宛如談起蕭世宇,只因,宛如是心儀他的那個人。
許宛如的笑容還在,只是那微妙的失望,到底泄露了些許。
“世宇哥那麼疼你,你是怎麼會和他吵架的?”許宛如笑眯眯的問,看來她真的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得知他近況的機會。
“因爲……”這件事說出來實在丟失顏面,是打算告訴宛如,卻不免吞吞吐吐起來。
正巧這時門外的丫頭進了門,說有客人來訪。這丫頭是宛如帶來的,平素就算有人來到訪精舍,不過也就是叩門而已。
來人正是前段時間菩提子跟她提過的王家姑娘,單名一個“緋“字,二八年華,那模樣雖不是國色天香的容貌,倒生得標緻端秀。
“這個月開始我便要在這庵堂靜修一個月,聽聞這裡有位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妹妹,這才特來冒昧打擾,想尋個知交。往後,也有個伴兒。”不愧是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都帶着一股優雅的風範,王緋說着向她們一一見了禮,跟着接過丫頭手中的禮盒,遞過來,“平日閒着沒事,繡了些東西,一點小小的心意,二位不要嫌棄纔好。”
拿起禮盒裡的絲帕蕭依依就羨慕,又覺得臉紅,同是女兒家,這手藝卻千差萬別。
“妹妹這針法繡工可真算是絕了,瞧這鴛鴦,繡得多傳神……”許宛如對王緋的技術驚喜又欽佩,立刻親暱的挽着她的手坐下暢談起來,蕭依依敏銳的瞧見王緋面上的笑容,那笑容有些世故,卻也透着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