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王緋也是身世堪憐。聽菩提子說,王家原本是大戶人家,她的父親在朝中任兵部左侍郎,家中有宅有田,可謂什麼都不愁,可官場險惡,今朝得意不代表明天也風光,一步差池就再無翻身日,父親被罷免官職後,那些田地祿厚也沒收了,從此往後家道中落,王緋便再不是千嬌百貴的千金小姐,往日,上門提親的人都快踏破了門檻,可如今卻無人問津,是嘆世態炎涼。
三個人這麼隨意聊了一會,彼此都多了些瞭解,她發現王緋其實很聰明,談吐之間,既顧上了宛如又沒冷落到她,這就聊到了胭脂水粉,薰香首飾,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後,蕭依依覺得稍有些乏味,她甚少使用這些東西,實在參合不了幾句,許宛如卻很來興趣,說着說着,就盯着王緋的臉,“咦”了一聲,嘆道王緋使用的胭脂怎麼怎麼好,面色怎麼嬌嫩,王緋依然恬淡的笑着,這時一直藏在眼底的黯然,才真正浮現上來,“再好的胭脂有什麼用,住進了這庵堂裡,還有誰會去欣賞。”
許宛如沉吟了片刻,既然已姐妹相稱,那麼該問的就問,“不知妹妹爲何會來這庵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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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緋也不迴避,悠悠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這次前來庵堂,是爲了躲避婚事。”
她們的驚訝也在王緋的意料中,王緋繼續說,“自家業不再,家父唯一記掛的就是我,他怕我將來無依無靠,所以煞費苦心的爲我尋了一門親事,可我卻認爲,女子不該只尋個依靠便要草草嫁人,我對自己說過,今生我可以不必嫁給王侯顯貴,但要嫁,必嫁與自己中意之人,這就將婚事給推卻了,父親惱怒,恰逢姑母離世,於是我借爲姑母超度爲由,躲進了這庵堂裡來。”
許宛如聽罷分外的動容,更親暱的拉着她的手說,“好妹妹,你受苦了。”
蕭依依動了動脣,這個時候不說些什麼也不太好,但她要說什麼呢。受苦了,委屈了,可說了還是一樣的苦,一樣的委屈,只是憑添心酸而已。她不善說這類言辭,只望着王緋淡笑,倒是對王緋那句“今生不必嫁給王侯顯貴,但要嫁,必嫁與自己中意之人”,印象深刻。
她有時對自己這樣的敏感也很厭惡,她也很想像宛如那樣,聽罷這樣的話心中動容,什麼都不去想,只去感動憐惜就好。可她偏偏又停不下來那樣的揣測。這個王緋,據聞已在這庵堂住下了好幾日,可卻
唯獨擇了今日來拜訪,她說“知道這裡住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妹妹”,那一定是之前就打聽好了這庵堂裡住着“蕭氏”,住在這裡的“蕭氏”,當然是被掃地出門的落魄之人,她說往後尋個知交,有個伴兒,可她不相信她連她們的狀況都摸清了,這兩日要打道回府她卻不知道,看來王緋之前那番打聽,打聽得倒真仔細,今日她不是衝她來的,而是因爲宛如。宛如畢竟纔算是從蕭家走出來的人,而蕭家的門戶是多麼響亮。
果然,她聽到王緋已將話題轉到了蕭家上,王緋正在詢問宛如,那口氣看似無心,很不經意,“像那麼大的一個家庭,兄弟姐妹也該是不少,一大家子和和氣氣,真讓人羨慕。”
許宛如絲毫不覺王緋的心機,還笑着對她說了許多,又提到,“家裡就數我那表哥最鬧人,自小被家裡人給寵壞了,事事都要依着他的性子。”
王緋笑說,“那可真有意思,像這樣的男子,怕是婚姻大事也不會撒手讓父母去做主,自己乖乖就從了吧?”
許宛如很快被她套出了話,道,“那是自然的,家裡沒少給他張羅婚事,上門求親的人都快排成了長龍,可他把人家送來姑娘的畫像全都扔進了池塘裡,待到撈上來的時候,模樣一個個都被水染成了大花臉,他孃親爲此沒少氣過。”說罷笑的呵呵。
蕭依依想,這番談話中,王緋撈到最大價值的信息,無外乎是宛如有一個還沒成親又家世顯赫的表哥。這個女孩實在有些城府,剛纔她說嫁人必嫁自己中意之人,宛如聽信了,之後對她沒防備,自然不會往深處想。
蕭依依打斷她們的談話,提議說,“這屋子裡待久了,覺得悶熱,不如我們一起出去轉一轉。”
這附近沒什麼特別值得欣賞的景物,出了彤雲庵下到半山腰,只有一個荷花池,蕭依依知道那些深閨中的千金小姐最喜歡春撲蝶,夏賞荷,可她卻覺得這些都甚是無趣,心裡是這樣想,但不能拂了她們的興致,三人這就笑挽着手,悠悠的步下了山來。
山雖不陡峭,路卻不平坦,路面上處處是小石子,路邊兩簇深深麻麻的草叢。蕭依依在這路面走習慣了,不覺得什麼,倒是看見她們一步一個小心艱難前行,心有愧疚,可這是最近的路,她習慣走近路,不喜歡彎彎繞繞。忙說,“再下一個坡,荷花池就到了。”
話音才落,就聽
見王緋一聲“哎呀。”裙帶給枯草枝劃掉了,整個衣衫霎時敞開,王緋羞得臉頰通紅,抱起手臂將身子捂個嚴實,許宛如安慰說這四下無人,不礙事,可王緋卻怎麼也不肯就在這裡繫好衣裙,蕭依依感到十分抱歉,知道這附近還有個細密的竹林,很能遮擋視線,這便帶路,兩個人攙扶着王緋就往竹林那邊去了。
王緋那件裙子構造複雜,裙帶一鬆,想重新弄好也要費些時間,王緋怕一個人弄不好,又覺得害羞,請求許宛如一人陪她進去了竹林深處,蕭依依則在竹林外把風。
竹林附近有一處水潭,水面上既無泛舟也無荷花,光禿禿的,她卻唯獨喜歡,走了半天的路蕭依依也累了,靠近潭子雙手捧了一鞠水就往臉上拍去,霎時暑熱消散,覺得分外的涼爽舒適。這才起了玩心,伸手撩着水往前潑,那些水珠在陽光下閃閃亮亮,變幻出五顏六色的光澤,光暈中她聽見了自己的笑聲,那樣歡快的笑,彷彿是來自於她,又彷彿不是。
忽而轉回頭,剛纔她真是投入了,連被人看了這麼久都不知道,身側幾尺之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男子,發現她瞪了他以後他似乎纔回過神來,面色閃過一絲狼狽,蕭依依警惕的站起身來,這樣的地方一般鮮少人問津,怕遇上什麼登徒浪子。
“姑娘不必緊張,我又不是壞人。”瞧見她如此,他反倒大方的笑了,解釋起來簡單直白。
蕭依依挑眉看着他,“難道壞人的臉上寫着壞人這兩個字嗎?”
男子笑擺頭而不語,分明好看的微笑裡卻夾帶了幾分可惡的玩味,這個模樣,倒讓她生出幾分熟悉,再瞧那眉目輪廓,似乎久遠以前她也曾見到過與他相似的某個人,是誰呢,一時又記不太清晰,這時他已經向她邁着步子走過來,“看姑娘的樣子,似乎是住在這附近的村民,那麼順便想請問一下,可認識彤雲庵裡住着一位姓蕭的姑娘?”
蕭……?
蕭依依眉頭曬了一下,這個男人他究竟是……
腦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一個名字,腳步微移動,有些震驚,然後看着他也隨之冒出了驚愕。
“姑娘,當心!”蕭書墨一個箭步衝過來,蕭依依一隻腳已經踩上了身後長滿青苔的滑石,跐溜一下,往後直倒,最後關頭他拉住了她的手,還是晚了一步,結果噗通一聲,被她給一起帶進了潭水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