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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去得太早,餐廳的廚子休息了還沒起來,三個人窩在最角落的位子上喝茶磕瓜子。

很長時間沒人說話,謝沐陽只覺得冷汗一排排地在背心裡爬,又癢又粘。

最後還是蘇忘“好心”打破沉默,選了幾個不大敏感的話題,無非是生活如何收入如何身體如何的客套話。

謝沐陽暗暗擦汗,心想這小子終於有點眼色了。

言談間謝承陽才得知蘇忘夜校畢業後打過不少工,後來進了家鄉的報業集團,從發行做起,然後學排版,兩年前才競爭上崗考進集團下某週刊地產版做了個見習小編輯,去年好容易轉正了,所以才能被派出來出差。

說到地產,剛添置了新房的謝沐陽和蘇忘比較有共同語言,詳細一打聽,果然和溫州炒房團有關。

“他們將西湖邊上的房價哄擡上萬,最近又開了個什麼交流會,報社老大派我跟另一個tóng shì去參加,會開完了順便過來一趟。”

“這麼快就上萬了?看來到這邊來是遲早的事……”

“不出一年,W市的房價會翻至少20%。”

“這算什麼?專業人士的預見?”

“不相信咱們拭目以待。”

“這麼說現在有房的人就賺了?”

“雖然也不排除以後出現有價無市的情況,但是投資房產,絕對比投資股票來得安全。”

謝沐陽滿意地笑了。

謝承陽端着茶杯,左看看右看看,看兩張一樣的臉面對面討論着他不熟悉的東西,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剛見面時的驚訝已被時間衝得不見蹤影,提議另外找個地方聊天也只是想順便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沒想到情況變成這樣。

完全一點也插不上嘴。

早知道自己就主動開啓話題了,至少不會說到房地產上去。

謝承陽悶悶地喝了一口茶,半閉着眼,身子後仰,拿餘光去瞄謝沐陽。

他的五官和記憶中的沒什麼出入,神態沉穩了許多,肩膀寬了,個子更高,依然……很帥。

時光回朔,八年的空白似乎也沒有造成他對他的陌生感。

謝承陽摸着有些發燙的下巴和嘴脣,搭下眼皮又去看蘇忘,卻被他截住視線。

“對了……”蘇忘向謝承陽開口。

謝承陽有些緊張地坐正。

“之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誒?”

蘇忘怒着嘴指指謝沐陽,“之前,我明明很用心在模仿了……你是怎麼看出來我不是謝沐陽的?”

謝承陽反應過來,只覺得頭頂都快燒起來。

謝沐陽突然站起來,大手一揮,“服務員,能不能點菜了?”

服務員一邊說可以了一邊笑咪咪地拿着菜單過來,解了謝承陽的圍。

“來一打啤酒!”謝沐陽豪爽地衝服務員說。

“一打太多了吧。”蘇忘皺起眉。

“不多,我還嫌少……今天我請客,你們別跟我客氣。”謝沐陽拍着胸脯笑。

謝承陽奇怪他爲什麼一下子變得這麼gāo xìng。

蘇忘在心裡輕哼了一聲,擡起頭,“菜單給我看看。”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謝沐陽一眼,皮笑肉不笑,“放心,我絕對不會跟你客氣。”

謝承陽還記得,初中時看過一套日本漫畫,講的是兩個外人幾乎分不出彼此的雙胞胎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要在限定的時間內分出他們,她沒有同時觀察他們有什麼不同,而是逮到其中一個近距離觀察,最後成功了。

蘇忘問他爲什麼能一眼就分出他和謝沐陽,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爲他從小到大,看見的就只有謝沐陽,除了謝沐陽,其它人在他眼裡都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就算再多十個八個模樣一樣的人同時站在面前,他也分得出來。

晚飯時謝沐陽很興奮,一個人幹掉了大半打啤酒,喝得有些麻的時候話很多,不停地說以前大學的事和工作的事,到真正醉了,卻安靜下來,老實地趴睡在一邊。

飯後蘇忘從謝沐陽包裡掏錢買單。

由於蘇忘的“不客氣”,三個人輕輕鬆鬆就吃上了兩百,謝承陽搶着要給錢,蘇忘擋住他,“別讓他沒信用。”

買完單他將謝沐陽交給謝承陽,說自己要回賓館。

謝承陽愣了,“你不帶他走?”

“我帶他去哪?回我賓館?”

“你不是知道他宿舍……”

“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不想送他回去。”

謝承陽沒料到他拒絕得這樣乾脆,話還不好聽,面子上突然就有些過不去,“你把他扔給我,我也……”

“你可以帶他回你家。”

“你也可以帶他回去!”謝承陽的口氣衝起來。

蘇忘勾着嘴角怪異地一笑,“他姓謝你也姓謝,可我姓蘇……我沒義務管他你知道不?”說着轉過身背對着謝承陽擡了擡手,一輛出租車就停在他面前。

蘇忘上了車,搖開窗戶,“早點回去吧,別一會兒吐在大街上,難看……對了,我明天就坐火車回去,你欠的那十塊錢先記下了。”說完連人帶車,絕塵而去。

謝承陽半撐着謝沐陽,鬱悶得一腳踹在路邊電杆上。

謝沐陽在他肩頭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小聲打着呼嚕。

平心而論,這傢伙醉了不瘋不鬧不吐不叫,酒品還算不錯。

雖然是春天,入夜了室外的溫度仍然不高,風起時甚至有些冷,沒多久謝承陽就感覺到謝沐陽打起寒戰。

緊了緊他的衣服,招了輛出租車,一邊將比自己高大的人搬進車一邊將自己家地址報給司機。

謝沐陽上車後掀了掀眼皮,嘀咕了一句聽不清楚的話,伸出手抱住謝承陽的腰,扭頭又睡了過去。

司機師傅好奇,頻頻從後視鏡往後看,弄得謝承陽哭笑不得。

到家已經快九點,謝承陽連拖帶拽地將謝沐陽扛上樓,木造樓梯因爲兩個人的重量而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鄭楠來開門,在看到謝沐陽的一瞬間表情有些怪異,不過他隱藏得很快,什麼都沒問,幫着謝承陽分擔謝沐陽的重量。

毛小金聽到動靜,從內室出來,臉被大墨鏡遮住一半,“這是誰?”

謝承陽正和鄭楠把謝沐陽往自己臥室拉,“我哥。”

“他就是你那個哥哥?”毛小金來了興趣,湊過去近距離打量謝沐陽,“的確和你一點都不像……”

“嗯,wǒ men沒血緣關係。”

“你們家裡人也是,差別這麼大的兄弟,早幹什麼去了?也不懷疑一下……”

鄭楠輕咳了一聲,毛小金才頓住,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呃,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麼……”謝承陽將謝沐陽的外套和鞋襪脫掉,安頓在自己牀上,回頭對毛小金說,“給我一杯水。”

不等毛小金反應,鄭楠已經將水端到近前,“他今天就睡這?”

謝承陽扶着的謝沐陽頭喂他喝水,淺笑道:“不睡這就只有睡大馬路了……我在客廳對付一晚。你們,呃,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看着謝沐陽還算配合地只漏了幾滴水在謝承陽的枕頭上,看着他皺着眉頭從喉嚨裡發出含混的聲音,看着他歪着頭在謝承陽的手肘處亂蹭,鄭楠面無表情,“晚瞭如果需要幫助就說。”

謝承陽給謝沐陽擦了嘴,又去擦枕頭,“他好像不會吐,睡一晚應該就沒事了。”

“你們……”帶着毛小金出門前,鄭楠回了一下頭,“真的不像。”

謝承陽假裝嘆氣,“再刺激吧,小心我發瘋咬人。”

“一點也不像……無論什麼地方……”

謝承陽大笑着將兩人趕出房,轉身將謝沐陽喝了一半的水一口乾了,蹲在牀邊凝視着已經躺成“大”字的醉漢。

“真是……很久不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