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兆先被提出審訊室時,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高級審查組的專業人士,有着特殊的技巧,折磨人從來都不是從身體下手的,他們針對的是精神。
可向馬兆先這樣變態,在精神上,似乎有獨到的恢復手段。只要休息個三五天,依舊可以變成一個活蹦亂跳的混蛋。
想想也是,一個可以看着親手將活人的器官摘除,並且樂此不疲的變態,他的腦子,自然和常人不同。
鄭強軍早就關照過高級審查組,要確保馬兆先腦子清醒,他要的報仇,不能是在他渾渾噩噩之間完成的!
寬敞的鐵皮框架房裡,偵察排的所有人,早早就將場面佈置好了。
黑豹、聾子、毒牙、燈籠、山豬、山鷹、蜂鳥,七個人的排位,在桌面上擺放的整整齊齊!
大門打開,高級審問組的押送人員,一把將馬兆先,摔倒在衆人面前,獰笑着說:“兄弟們,交給你們了!多玩一會兒,我給你們準備了外用的局部麻醉藥,非常好用哦。只要你們技巧夠,我保證你們可以得到一副完整的骨架。”
聲音顯得格外的瘮人。
鄭強軍上身只穿着一件迷彩背心,手裡拎一把拆骨小刀,雙眼通紅,似乎被血灌入了瞳仁。
鐵門被哐地一聲關上,一個偵察排的隊員,搶步過去,鎖死了大門。
武信在桌子下面,單手將一個巨大的酒甕提上來,擱在桌面上,擡手就掃掉了上面的蓋子。
烈酒火辣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
“兄弟們,都回來看看!就着這狗賊的肉,喝一杯好酒!”
武信將七個大海碗一字排開,用勺子將酒甕中的烈酒提出,逐次到滿!
猴子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馬兆先的脖頸。
馬兆先四肢被廢,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是瘋狂地笑着。猴子將他提到桌前,一個一個磕頭過去!
額頭重重地砸下,一個個血印留在地板之上。
“拉他過來!老子答應過兄弟們,親手剮了他!我鄭強軍說過的話,絕不放空!”
鄭強軍咆哮起來,接過武信遞來的酒碗。
血腥氣、酒味,順着鐵門的門縫,涌出這房間。
房間之外,華青雲站在五十米的位置,臉色並不好看。
他倒不是覺得這種私刑過於殘忍之類的想法,他只是不爽,鄭強軍這樣的百戰之士,完全不把軍政處的規矩放在眼裡!
殺個人而已,何必搞得如此複雜?不過是拉攏人心的把戲罷了!一幫沙場賣命的軍卒,放到政治大局中,能有什麼用處?
這鄭強軍,註定就只能是個活躍在戰場上的猛將,上不得檯面!
華青雲暗暗嗤笑一聲。他留在這裡,只是要證明,重犯,是在他監控之下行刑的。這可來不得馬虎!
鄭強軍並沒有像高級審查組的人說的那樣,將馬兆先弄成一副骨架。畢竟,他還是一個正常的人。
鐵門打開,鄭強軍渾身是血,卻已經半醉,搖晃着出來,看也不看華青雲一眼,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偵察排的人,都帶着酒氣,有人哭着,有人笑着,有人哭着笑,有人笑着哭!
華青雲皺皺眉頭,這樣的風紀,還算得上一支軍隊?
林若塵的情緒很低落。馬兆先的死,並不能撫平他心中的傷痛。
他是親眼看着山鷹、燈籠,被踩死在他面前的,那臨死之時的眼神,沒有埋怨,沒有悔恨,依舊對他充滿了鼓勵。可就是這樣,他才無法釋懷。
低着頭,他什麼都不想做,此時此刻,他就像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踏踏實實地再醉一場。
軍營中不是個合適的地方,所以,他準備回盛京城了。
林若塵煩躁地將上衣脫掉,隨意地搭在肩頭。他根本沒有注意,口袋中的一個小勳章,順着他的後背,跌落在地面上。
對他來說,仗已經打完,這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
可華青雲明顯不這樣看。勳章,應該是軍人最高的榮譽,它甚至要比性命還要珍貴!
彎腰將跳落到他腳下的勳章撿起,翻看背面刻着的名字,林若塵。
他知道林若塵的名字,因爲鄭強軍向軍政處報功時,第一個名字就是林若塵。他應該是這場突襲戰的設計者和執行者!
說實話,華青雲也覺得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十萬軍中,生擒敵軍最高領袖,並且堅持了五分鐘的時間。僅僅只是出動了七個人,還活下來三個!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成爲,一名軍人,隨意將勳章丟棄的原因。
鄭強軍昨天那樣做了,但華青雲也清楚,那是爲了向自己表達強烈的不滿,就是爲了要留下馬兆先,生祭死去的兄弟。
再說,他奈何不了鄭強軍,也就只能聽之任之了。
可不代表着,他會讓一名普通的軍士,這樣幹。
“站住!這勳章,是你掉的嗎?”
林若塵聽到身後冷厲的聲音,轉過身來,眼角挑了一下,隨意地擺擺手:“或許吧。沒什麼用的,不要了。”
他甚至都沒有看到底是誰在跟他說話,現在的情緒,實在是太糟糕了,他不想說話。
“沒有用?”華青雲的臉色完全拉了下來。作爲軍政處的大佬,隨手將你精心頒發的勳章丟掉,然後告訴你,那一點用都沒有。你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林若塵!或者回來把它擦拭乾淨,帶在你胸前,或者,等着我送你上軍事法庭。這個勳章很有用,它比你的命還要珍貴!”
華青雲的聲音並不大,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特種大隊,是到了整頓軍紀的時刻了。他們必須明白,這裡不是邊境戰場,這裡,比戰鬥力更重要的,是軍紀,是政治覺悟!
林若塵腳步頓了一下,身體開始挺直,雙眼盯住了這個年輕的軍方高官,一字一頓地說道:“比生命珍貴的東西很多,但不包括這個。”
“來人!下他的槍,暫時收押。軍事法庭會告訴你,什麼是對的!”
華青雲身後,幾名警衛已經大步上前。
本來已經準備四散而去的,偵察排戰士,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原因,林若塵和那個軍方來的高官,槓上了。聽這話的意思,已經下達了,逮捕林若塵的命令!
迅速圍攏過來,甚至有幾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槍!
“想幹什麼?你們是華天國的軍人,不是社團的打手!誰敢動手,全部逮捕!”
華青雲的吼聲響起。
阻擋住偵察排的人暴起的,卻根本不是華青雲的聲音。在這裡,沒有一個人聽他的。讓他們停手的,是林若塵的話。
“都別動,你們是軍人,有軍人的規矩。我不是軍人,我來跟他講講道理!”
林若塵迎着兩名準備前來抓捕他的戰士,大步向前,逼近華青雲。
華青雲突然覺得空氣中似乎颳起一陣寒風!那種冰冷的殺意,讓他戰慄!
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人,讓他從心底裡懼怕!那就是華青山。
因爲那是一個可以爲了自己的信仰,背叛整個家族的人。他的高傲,決定了,他想殺誰,只會看你該不該殺,絕不會因爲你的地位、勢力,而有一絲的猶豫。
可今天,林若塵給他的感覺,和華青山一模一樣。
不屑一顧,對自己這種軍方的高層人物,完完全全的不屑一顧!在這種人面前,權勢,什麼都代表不了。
“你看,五步之內,無論你是什麼樣的職務,無論你有多少手下,都救不了你的命!那你告訴我,你拿在手裡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林若塵就停在五步的位置,冷冷地盯住了華青雲。
那兩名戰士不敢再上前,直覺告訴他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林若塵就會暴起傷人!他們,完全沒有把握,保住身後華青雲的性命。
“你敢威脅我?”
華青雲脖頸上的青筋暴起。面對鄭強軍這樣的沙場宿將,他可以退卻,可面對一個普普通通的軍士,難道他還要退卻?
林若塵緩緩地搖頭:“我不需要威脅你。你若該殺,今天就必死無疑,誰也救不了你。但我並不瞭解你,下不了這個結論。我就是要給你講講道理。”
“軍功勳章,是戰士的榮耀!你跟我說說,你丟棄他的道理在哪?”
講道理?這纔是他華青雲的專業。
“保家衛國,纔是戰士的榮耀,而不是這一枚小小的勳章!殺了一個死了五年的人,擒住了一個你們早就知道的叛國賊,付出了七條性命。你問問他們,哪一個是爲了這一個勳章,去死的?”
林若塵盯着華青雲,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痛恨這個世界。
黑豹他們的性命,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連一個小小的牌子,都比不過!
“戰士的命,就是死在戰場,纔有意義!勳章,就是軍政處給他們的榮耀。你活着,所以你才覺得它沒有價值。我們軍人,任何時候,都把榮耀,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華青雲鏗鏘有力,不得不說,這就是一個做思想工作的人才。
林若塵不屑地一笑,右手一翻,掛在腰間的一把匕首,已經反握在手中!
幾名警衛大步上前,想攔住林若塵。
一個晃動,林若塵單腳踏地,拉出一道虛影。
五尺的距離,華青雲連眨眼都沒有來得及,就覺得自己的脖頸被緊緊地扣住,一把冰涼的匕首,死死地貼住他左頸動脈,冰冷的殺意,讓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