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醫院很靜,蘇瑾在醫生辦公室門口聽到醫生說他弟弟以後不能說話時,震的瞳孔放大,眼瞅着蘇媽媽暈在了地上。
看着小小的蘇默,他一時之間好像明白了很多,那個小孩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親生的弟弟。
他突然很後悔,爲什麼之前他叫自己哥哥時不答應,他以後還能聽到他稚嫩的聲音喊他哥嗎?
蘇瑾哭了,跑上去幫忙。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這半個月裡,蘇媽媽帶着蘇默走了很多醫院,然而沒有一家醫院能檢查出蘇默爲什麼不能說話,檢查結果卻全是他聲帶沒有問題。
蘇默感覺到了是那塊糖惹的禍,他恨自己貪吃,恨自己撒謊,這是報應嗎?
由於走了很多醫院,蘇媽媽的家底全花光了,每天的飯菜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今天啊,你姥姥給我拿了點雞蛋,以後就有雞蛋吃了。”蘇媽媽把兩個煮雞蛋放在了桌子上,“小默,來媽媽給你剝雞蛋吃。老大,那一個你自己剝開。”
不經歷不成長,蘇瑾瞅了一眼蘇默,又看看雞蛋咽口水,“媽,我不愛吃雞蛋,給……弟弟吧。”
“好孩子。”半個月的時間,蘇媽媽好像老了幾歲,看着蘇瑾眼圈紅了。
還好老大懂事了。
“媽,都八點了,爸爸怎麼還沒回來?”蘇瑾問。
“廠子裡忙。”
家裡需要開銷的地方太多,蘇爸爸已經連續加班半個月了,每天早出晚歸,這些蘇默都看在眼裡,他感覺自己就是個累贅,把家裡給禍害了。
夏日的清晨五點已經亮天了,今天這個小市下起了霧,往遠看是白茫茫的雲霧,近看是溼漉漉的地面。蘇默早早爬了起來,在蘇爸爸上班之後出了家門。
人小腿短,他穿梭過每條街道走到了城外的火車軌道,一步一步沿着軌道走。
突然,他耳後響起了嗚嗚的火車聲。
蘇默回頭望向霧裡駛來的火車,在那一瞬間,他想站在那不動,隨着火車去了。
反正他也不會說話,一個啞巴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眼瞅着火車越來越近,汽笛聲越來越震耳,蘇默閉上了眼睛,這時他感覺一股大力把他拽出了火車軌道,還沒看清是誰就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火車“嗖”一下的從旁邊開了過去。
“你是不是傻啊?”那人喊。
蘇默看向推他的人,是個男孩,看樣子和他哥哥差不多大,看穿着像是有錢家的孩子。
“盯着我看幹什麼?白癡啊你。”韓冬被他看的不自在,撲了撲身上的土,起身走了。
走了幾步,他回頭再望蘇默時,蘇默已經邁着小短腿沿着火車軌道走了。
剛纔被推開的一下,蘇默突然明白了,人就一輩子,沒了就再也來不到這個世界了,如果他出事了,他爸媽和他哥也會傷心。
蘇默走了半天,發現旁邊多了個人,是剛纔的男孩,只聽他說:“喂,一大早的你跑這幹什麼?”
“你怎麼不說話?嚇到了?”
“你不會是故意不走開的吧?那你是真傻。”
“或者你心情不好?其實我也挺鬧心的,纔來這裡瞎逛。”韓冬踢了塊石子,“我爸媽要帶我去南方,說什麼去下海,可我還是喜歡這裡,這裡可是我所有的童年。”
蘇默靜靜的聽着韓冬所說的每一個字,突然韓冬拍了他一下,“哎,你臉真嫩,幾歲了?”
蘇默看着他嘴角的痞笑,搖了搖頭。韓冬皺皺眉,“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不應聲?你不會是……不能說話吧?”
蘇默點頭,很怕他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然而韓冬笑了,像燦爛的陽光撥開了此刻的雲霧,那溫暖的笑容使蘇默也微微地笑了,這是他半個月來第一次笑。
“你笑真好看。”韓冬說着擼起自己的褲子,因爲是大褲衩,所以很好擼起,一直擼到了大腿根,“你看,我這顆紅痣好看不?”
蘇默瞅他大腿根部的紅痣,紅的滴血,確實好看,便點了頭。
“好看是好看,不過我爺爺臨去世時說我這是代表血光之災,今生會有生命危險,給我爸媽嚇夠嗆,可我不在乎。我覺得過一天算一天,活着幹,死了算,沒那麼多想法。”
蘇默很喜歡聽韓冬這粗糙的話,他覺得比他媽媽講的那些大道理容易理解多了。
“那個什麼,我要往家走了,你回去不?”韓冬問。
蘇默點了點頭,韓冬瞅他白淨的膝蓋流血了,從兜裡掏出一塊手絹,“給,擦擦吧。”
蘇默接過手帕,一碰到傷口時疼的他倒吸一口氣。
雖然只差兩歲,可韓冬比蘇默高出一個頭,眼眸一低就能瞅見他寬鬆背心下的皮膚,“你怎麼這麼白?咱倆都不是一個色號。”
蘇默看看他,拿着手絹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回去手絹弄髒了,不還好像還不太好,他也沒法說話。
“手絹你先拿着吧,回家扔了。”韓冬吊兒郎當的,一把攬過他的肩膀,“走,回去,我都餓了。”
蘇默擡頭瞅他,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爲什麼感覺這個人好像能懂他的意思。
進到城區後,韓冬打算回家了,“就到這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你的情況,我也小,不懂太多,可我覺得活着最重要,這點苦算不了什麼,等你老了你會覺得有個不一樣的成長經歷纔算沒白活,這是我爺爺以前和我說的,他看世間的事都很明白。”
韓冬一笑,“他說我如果沒有遇到對的人,不到三十就會有生命危險,我不太在乎,還是那句話,活着幹,死了算。有緣再見。”
韓冬留下痞痞的笑容,轉身朝衚衕裡走去。蘇默盯着他的背影看上了好一會,覺得這個男孩看上去不靠譜,可心智要比他成熟很多。
早晨的陽光從雲層中穿透而來,霧氣漸漸散去了。蘇默沒走幾步聽到了他媽媽和他哥哥着急的呼喊聲。
在望到他媽媽臉上看到他時的喜悅,那消瘦的身影讓他心酸,還有他哥哥的臉上出現了他從未看過的笑容,和一聲洪亮的弟弟。
蘇默哭了,猛地撲到了他媽媽懷裡。蘇媽媽心疼壞了,“孩子,你跑哪去了,嚇死我了。”
“小默,對不起,我以前……”蘇瑾說到一半,蘇默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笑了出來。
蘇媽媽很詫異,老二怎麼出去一圈就願意笑了。
三天後,蘇瑾放學耷拉着腦袋回來了,很不高興,“媽,韓冬他們一家去南方了。”
“你之前不跟他打架了嘛,這怎麼他走你還不高興了。”蘇媽媽說。
“我們是不打不相識。”蘇瑾道。
蘇默在一旁鼓掌,蘇媽媽笑了,“知道你弟弟鼓什麼掌嗎?”
“什麼?”
“不打不相識,你還能說出這種話,他恭喜你啊。”
蘇瑾斜眼看老二,“我怎麼覺得你是笑話我?”
說罷,他壓了過去,在蘇默身上撓癢癢,癢的蘇默咯咯笑,小手亂打他。
“是不是笑話我?”
搖頭。
“我看就是。”
蘇媽媽看着兩個兒子不再像以前那麼疏遠,這一刻欣慰了。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的走過了十幾個春夏秋冬,童年也隨着時間漸漸的消逝了。
時代的變遷,在90年代,幾乎有點錢的人家都用上了彩色電視機,富有一些的也開上了轎車,而蘇茉莉被廠子裁員後開了一家小超市,加上蘇爸爸的工資,一家生活還算很好。
而蘇默由於不能說話,正常學校不願意收留,在上了六年級後就被迫畢業了,不過天生聰明的他,每天都會在蘇瑾放學後,跟着他一起學習。
1999年,蘇默十八歲。從小生的好看的他,在成年後更是俊美。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清秀的眉目微微帶有清冷,且充滿着故事感。
隔壁鄰居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在他不能上學後,這個男孩從曾經的愛笑到了現在的一身清冷。
他會衝你笑,可只是有禮貌的微笑。
蘇家的小賣鋪是這片樓區的門市,在蘇默的打理下,小賣店的每個櫃檯都是乾乾淨淨的,他已經把賣店當成了他的一生。
“小默,我去上學了。”蘇瑾學習是真沒天賦,他已經降了兩級。20歲的他才上高三上半學期。
蘇默放下抹布,從櫃檯裡走了出來。
「你等等。」蘇默比的是手語。
蘇瑾無奈的一笑,“你又來。”
「誰讓你一天竟闖禍。」
蘇默從失去聲音後便多了一種奇怪的異能,他只要碰到別人的手,這個人五小時內若是有不好的事發生,他都能看到,若是好事,得需要他去主動感應。
他也很奇怪他爲什麼能預知不妙的事,別說他家人不信,連他自己有時都懷疑,這是不是一種真的異能。
蘇瑾看他弟弟握上他的手,笑了笑,“怎樣?你這第六感又發現了什麼?”
蘇默微微一笑,上揚的嘴角很是好看,「今天你會捱打,而且很慘。」
“切,我捱打?開什麼玩笑,我在學校可是立棍了。好了,晚上回來帶你去東頭吃牛肉餡餅。”蘇瑾扭頭走了。
就知道吃。蘇默暗忖。
“小默,我來了。”蘇媽媽推開小賣鋪的門進來了,“你哥走了?”
蘇默點頭,看她手裡提着旮瘩湯笑了,「又是我愛吃的旮瘩湯。」
“那可不,我放了點小白菜葉,可香了,沒你哥的份。”蘇媽媽是打心裡心疼老二,蘇瑾總是開玩笑說自己是撿來的後兒子。
蘇默用勺子舀了舀旮瘩湯,「媽,今晚別做飯了,咱們去吃餡餅。」
“行,那我去進貨了。”
「我去,順便看看有沒有新的貨可進。」
“那你騎車慢點,多穿點衣服,快入秋了,天頭冷。”
吃過飯後,蘇默便騎着三輪車往西頭的批發部去,路過一個衚衕口時,聽見裡面有他哥哥的粗暴聲。
“別以爲你是新來的我就怕你!”
蘇默停下車,站在衚衕口朝裡看。他哥哥是揹着他站着,對面是一個男生,和他哥哥差不多高,都得有一米八的身高。
距離不算遠,蘇默很清楚的看清了那個男生的五官,長的很英俊,嘴角的一抹痞笑讓他覺得這個男生打架一定很厲害,他哥哥肯定要捱揍了。
蘇默剛要走就見他哥哥被踹了一腳,想到今早預知的,他哥是被打屁了。
他其實很不想摻和這些事,可畢竟是他哥。
蘇瑾反擊了幾下還是被撂倒在地,那個男生長腿一跨,將蘇瑾壓在了身下,揪住了他的校服衣領。
蘇默“叮鈴叮鈴”的按動了三輪車的車鈴。那個男生聞聲擡起頭,見衚衕口站着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孩,他俊俏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頭簾下的那雙桃花眼透着冷光,盯着人有些發毛,看上去性格很冷的一個男孩。
蘇瑾一看是他弟弟,連忙把頭埋了起來,臉丟到家了,“喂喂喂,給點面子。”
男生鬆開了蘇瑾,直起身,剛把雙手插|進褲兜裡,蘇默便騎上三輪車走了。
“操!誰呀。”韓冬不耐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