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火光不住的搖曳,幽暗陰森的地下洞穴中,數百人相對而立,成對峙之勢。
一方衣着整潔,手持刀槍,如同凶神惡煞。另一方則是衣着襤褸,蓬頭垢面,一個個面露驚恐,戰戰兢兢。此刻偌大的巖洞中雖然有着數百之衆,但卻靜得滴水可聞,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曹嚴揹負着雙手,一聲冷哼,率先打破了巖洞中的沉寂:“騰化龍啊騰化龍,我念你是武道前輩,與這些鄉野村夫不同,讓你做了工頭,不用勞作,算是給足了你面子。對於你做了工頭仍是每日身先士卒我也很是欽佩,正因如此,平日裡曹某待你不薄,凡是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都不會駁你的面子。可是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等事來,要將所有的人全部給我放走,你這是要砸我的飯碗啊。”
說到這,曹嚴不住的搖頭,一臉惋惜的樣子。
“不過念在你平日裡工作十分賣力,對礦場貢獻很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領着大家乖乖的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你還是騰工頭,這樣對大家都好。”
說着,曹嚴話語一頓,渾身散發出一股煞氣,再次陰森開口:“但若是你不聽勸告的話,那這個洞穴便是你等的葬身之所!”
曹嚴的話音剛落,奴工之中一些膽小怕事之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掙扎之色,任何時候怕死之人都是大有人在。
騰化龍面色平靜,望着曹嚴淡淡開口:“曹礦長,事已至此就不用再裝腔作勢了。滕某雖然已是一個廢人,但一個武者的尊嚴還是有的。如今滕某虎落平陽,但仍有錚錚鐵骨,怎會甘心一輩子與他人爲奴!實話告訴你吧,自從來到了這裡,我每一刻都在想着逃走的辦法,這已然是我選擇繼續活下去的全部寄託。我相信這裡的每一位工友都會和我一樣,無比渴望着自由,都在盼望着有和父母妻兒團聚的一天!我們和你曹礦長並沒有什麼區別,我們也是人,也有尊嚴,而不是任人驅使的畜生!”
說到這裡,騰化龍顯得有些激動,言詞更加慷慨激昂:“甚至比起你們,我們更有人性,也更有血性。不會披着一張人皮,卻做出一些禽獸不如的事來!我騰某人雖不是什麼英雄,但卻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騰化龍這一番言詞說到了奴工們的心裡,頓時讓衆奴工們羣情振奮。壓抑在心中很久的憤怒終於在此刻爆發!
怒攻門有的眼含熱淚,有的握緊了拳頭,而更多的則是向着曹嚴等人怒目而視!他們苦了太久了,忍了太久了,他們雖然一直在忍辱偷生,但絕不代表在這些奴工的內心深處已然沒有了自尊!
老黑驀然間高舉手臂,一聲高呼:“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衆奴工頓時人聲鼎沸,同時振臂高呼。有壓迫就有反抗,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見到騰化龍幾句話便將膽戰心驚的奴工們煽動得熱血沸騰,曹嚴面色一變,眯着眼睛盯着騰化龍,雙目之中閃過一道寒光。
“騰化龍,你倒是很會鼓動人心啊。”曹嚴咬着牙,整句話從脣間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射出來,面色陰沉到了極致。
憤怒歸憤怒,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曹嚴是不會命令護衛們痛下殺手的。因爲出逃的奴工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整個礦場所有的奴工基本都聚集在此,如果將這些奴工們屠戮一空,那礦場就得關門大吉了。且不說再尋找數目如此龐大的奴隸極爲不易,就是可以短時間買到,那也將是一筆不菲的開銷。而且礦場一旦停工沒了收入,那將更是一筆巨大的損失。即使是曹嚴也擔當不起,無法交代。
斟酌再三,曹嚴心中已然有了定數。面色陰寒道:“騰化龍,既然你冥頑不靈,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說着他不再理睬騰化龍,而是上前幾步,將目光掃向衆奴工,高聲喝到:“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我數三聲,想活命的就到這邊來!我說話算數,既往不咎。三聲過後,仍留在原地者一律殺無赦!”
說着曹嚴將手中的皮鞭高舉過頭,雙目中寒芒閃動。
“一!”
“二!”
曹嚴那森然的話語在山洞中緩緩迴盪,巖洞中空曠的迴音更加令人毛骨蓉然。此刻衆奴工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多的人則是將目光落在了騰化龍的臉上,似乎在等待他的抉擇。
人過一百,形形色色。畢竟不可能每個人都有面對死亡的決心與膽量,有些膽小之人在躊躇中已然開始微微移動腳步,身不由己般向着曹嚴所在的方向漸漸靠近。但是,這些人還沒有走出幾步,便在身旁其他奴工憤怒,鄙視的眼光中停下了腳步。只有十幾人,在經過一番強烈掙扎後終於抗拒不住內心的恐懼,逃命般的衝向了對面守衛所在的隊伍。
“沒骨氣!叛徒!”在這些人身後頓時傳來一陣奴工們的咒罵聲。
這十幾人來到曹嚴身前站定,大口喘着粗氣。臉上不但看不到絲毫的喜色,反而一個個面如死灰,表情呆滯。他們的命雖然保住了,但卻仍舊要面對着苟延殘喘的生活,那樣的日子對有些人來說生不如死!但往往就有這樣的人會選擇苟且偷生!此刻這些來到曹嚴身前的奴工,人雖然活着,但心卻死了。他們已然成爲了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眼看着三聲就要數完,他身後的教頭護衛們紛紛緊握刀槍,望着曹嚴高舉的手臂,面露兇光。只待曹嚴手臂落下,便會是血雨腥風!
“等等!礦長您先等等!”就在曹嚴的手臂即將落下之時,忽地從護衛身後跑出一人,只見此人滿頭焦黃的亂髮,滿臉的汗水,正是那毛子慶。
毛子慶來到曹嚴面前,滿臉諂笑道:“礦長大人,您消消氣。依小人看來,這些工友們不過是一時受了騰化龍的蠱惑,一時想不通罷了。您給小人個機會,我去勸勸他們,最不濟我這組的工友我還是能勸說幾人棄暗投明的。”
“嗯。。。也好。”見到毛子慶,曹嚴面色微緩,徐徐說道:“毛子慶,這次多虧了你及早發現了他們的叛逃,立下了大功。此事過後,你就是礦場的總工頭,所有奴工歸你管轄。不僅不用勞作,而且每日三餐好吃好喝,說不定日後還有獲得自由的機會,好好幹吧。”
“多謝礦長,多謝大人。”毛子慶聞言大喜過望,不斷的向着曹嚴躬身施禮,恨不得以頭觸地,更如小雞啄食。
原來這次守衛之所以這麼早就發現奴工們逃跑,都是毛子慶通風報信。
此刻洞穴中十分安靜,曹嚴與毛子慶兩人的談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了衆人耳中。奴工們聞言頓時一個個怒火中燒,向着毛子慶怒目而視,似要用目光將其千刀萬剮!騰化龍也是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不得將毛子慶碎屍萬段。
好像沒有看到大夥那要吃人的眼神,毛子慶清了清嗓子,滿臉堆笑的上前幾步,聲情並茂的高聲說道:“工友們!弟兄們!你們可不要被騰化龍蠱惑得喪失了理智。在礦場工作雖然生活清苦,但是我們還有着希望。曹礦長已經答應我等,只要大家在這裡工作十年,便會還大家自由!而且我們還有家人,還有朋友,說不定哪天就會有人來爲我們贖身。所以我們不能把性命留在這裡,更不能無謂的犧牲!我們不能這麼自私,爲了我們的親人,爲了那嚮往的自由,我們一定要活下去啊。”
說着,毛子慶居然擠出了幾滴眼淚,帶着哭腔繼續說道:“曹礦長已經說了,只要大家回去繼續工作,定然既往不咎。如果各位繼續執迷不悟的話,一旦礦長大人發了天威,試問又有誰能夠逃得了呢?到了那時血濺當場,屍橫遍野,可就什麼都晚了啊!騰化龍不是在救你們,而是在害你們啊!”
黃毛子竟然聲淚俱下,言詞充滿煽情,倒是很有演員的天賦,他的話竟然真的讓有些人意動。紛紛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見到自己的話語果然起到了一些作用,毛子慶向着奴工中面露猶豫的一人叫道:“田老弟,你還愣在那幹什麼,還不帶着弟兄們過來,難道你真的不要命了麼!”
田姓男子正是毛子慶小組的奴工,毛子慶對他很瞭解,這田姓男子平日很是膽小怕事,對毛子慶更是頗爲懼怕。一開始他本沒有膽量隨衆出逃,但在自由這個巨大的誘惑下,還是隨着衆奴工一起逃到此處。眼下聽得毛子慶呼喚自己 ,田奴工不由得身體微微一顫,目光有些躲閃的望向黃毛子。見毛子慶向他投來鼓勵的眼神,田奴工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衝出奴工的隊伍,向着毛子慶奔去。
田奴工一邊跑還一邊喊:“弟兄們!毛工頭說的沒錯,留在此地死路一條!”
這田奴工本就非常怕死,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他心中那一點點的自尊在作祟,如今毛子慶的一聲呼喚,終於讓他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臺階,仿若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了命的向着毛子慶奔去。
看着田奴工邊跑邊喊着口號,如此的上道,毛子慶微微點頭,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隨着田奴工的“棄暗投明”,又有數人難以抗拒心中的恐懼,選擇了繼續爲奴的生活。有些人就是這樣,在面對生死與誘惑之時,明明知道是錯的,但在身邊其他人的帶動,蠱惑下,自己內心的那點正義和尊嚴就會被踐踏得支離破碎,然後心安理得的做出讓人不齒的事來。彷彿幾個人做便是錯的,一旦人多了,錯的也變成對的了。這就是人性的虛僞所在!
在這些懦弱之人的帶動下,奴工們陸陸續續的又有人轉換了陣營,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也就半柱香的時間過後,水簾下的奴工居然消失了大半,數百人的隊伍只剩下了百十來人,其他的奴工一律倒戈!
此情此景,讓站在水簾上方的古天盡收眼底,少年心中一陣悲哀。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會爲了心中的執念坦而然面對呢?這些人寧可被奴役,繼續苟延殘喘也不願去反抗,去掙扎!因爲他們不敢去面對死亡,因爲他們甘願做行屍走肉!真是可悲,可嘆!
眼看着大羣的工友選擇的繼續被人奴役的生活,騰化龍更是仰天長嘆,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懦夫!都是懦夫!”
這吼聲中有不甘,有憤怒,有痛惜,更有着視死如歸的決心!
反之,在騰化龍身後選擇留下來的奴工,則是各個充滿了決然與不屈,不知是誰首先高呼:“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在一人的帶動下,頓時所有選擇挺起胸膛做人的奴工們同時振臂高呼:“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聲聲吶喊響徹山間,這是男兒的豪邁,更是一副副頂天立地的錚錚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