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認識曹操,當年曹操是王允府上的常客,杖斃圖洛陽士人不斷稱道的壯舉。那時候王允大宴洛陽青年俊傑,那曹操是裡面長得最寒顫的一個,又矮又瘦,但是眼睛卻是最明亮的一個。就在大家都喝得醉的時候、喝得對歌姬上下起手的時候,貂蟬還可以看出那曹操正在謹慎地觀察着周圍人的動態,慢慢地一杯一杯地與王允等人對飲,而在他身邊,當時還是少年的曹鑠一直站着,就像一根筆直地長槍。
那個時候,曹操還年輕,看到自己也有短暫的失神,嘴角的鬍鬚還只是些泛黃的茸毛,臉上也有神采飛揚的時候。貂蟬是個歌姬出身,而歌姬是最擅長察言觀色的,雖然當時她還小,但是大娘們的教導也一直在心頭。只一眼,貂蟬就看出曹操不是可以託付終生的人,他可能對你柔情似水、含情脈脈,可是他的心思,並不在這兒女情長上,他的心太大,太野。
現在貂蟬看着曹操,現在的他黑了,更瘦了,可惜還是沒有長高,心還是那麼野。
曹操也看着貂蟬,在他記葉乙裡,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改變天下局勢的女子。十八路諸侯沒有做到的事情,一個小小的弱女子淺淺一笑就將董卓送入了黃土之中。這是紅顏禍水,可是這禍水也太美了。曹操張嘴就想做個詩詞來描述一下,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不是因爲江郎才盡,而是因爲即便是世上最美妙的詩詞也描不出貂蟬的萬分之一。他睜着黝黑的眼晴看着貂蟬,眼裡發着一種叫做炙熱的光,“跟我走吧,呂布心口中了夏侯妙才的無羽鐵箭,縱使是給他服下仙丹,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他已經死了!”
貂蟬搖了搖頭,輕輕把呂布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凸的小腹上。那手冰涼,可是在貂蟬心中卻是那樣的溫暖。她低着頭去看呂布,眉目中充溢着掩飾不住的愛意。她沒有說話,但是曹操知道她的意思:生不能同時,死願意同寢。當然,曹操也看到了貂蟬那微凸的小腹,他故意臉色一變:“你就不怕我斬草除根?”
貂蟬笑了,曹操癡了,曹鑠看傻了。
“曹操大人,如果您是一般武人,我是一個懦弱的婦人,現在自然是怕的很,說不定我現在還要拜倒在地,苦苦哀求您留我和腹中孩兒一條小命。可是,您不是一般人,我也並不懦弱。奉先已經死了,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將來不過是看着太陽東昇西落,白白一個活死人而已,又有什麼意思呢?我只盼大人能讓我好好地給奉先修個墳墓,燒燒紙錢,陪他而去。”
曹操驚訝地看着貂蟬,現在還不是後世被那無德的朱割裂儒學精髓的時候,什麼三從四德還只是某不良猥褻男不眠夜的夢想罷了。夫亡改嫁,在這亂世還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真正爲夫守節反而倒是少見的事情。曹操呆立半天,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憋出了這麼一句:“你要是死了,這兩個孩子怎麼辦?”
貂蟬又笑了,好像是聽到天下最傻的事情:“您會放過他們嗎?”
曹操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笑嘻嘻地反問道:“你說我會呢?”
貂蟬沒有回答,把兩個孩子拽到了跟前,指着呂楓說道:“這是封兒,是奉先從董太師的塢裡搶出來的,本姓李,叫李封。”
曹鑠感覺自己的頭像被銅錘碰過一樣,又像被塞進大鐘裡被敲了個震天響,怎麼可能?李封還活着!他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一下子揪住了這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仔細打量着:像,太像了!跟他爹一樣,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麼老實人。
曹操曾經聽曹鑠講起過李儒妻死子亡的事情,也曾經對他起過招攬的心思。可是當他看到那改名李楓的半老頭子後,嘆了口氣,再也不提招攬之事。哀莫大於心死,對這樣一個活死人,什麼也沒有意義了,還不如給他找些事情忙着。瞎忙着,等有天事情忙完了,他也就死了。曹操衝曹鑠點了點頭,這呂楓,不,李封的命算是留下了。
小丫頭呂玲綺還在犯傻,手裡緊緊攢着孃親嚴氏的衣襟,她還不知道現在就將決定她一生的命運,還在犯傻中。昨天大雨瓢潑,急着上城牆,渾身都透了,急急忙忙突圍也沒有時間換衣服,再說了她的衣服現在估計還在安城的淤泥裡泡着呢。看看毫無動靜的父親,再看看一臉哀榮的母親,小姑娘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曹操笑了,他看着這一面迷糊的小姑娘,伸手招她過來:“小丫頭,過來,叔叔這裡有糖吃。”
曹鑠一陣惡寒,這腔調,這語
,讓他想起蘿莉控來,不過他知道,曹操是真稀罕這小。操除了自己這個掛名的兒子外,還有曹昂、曹植這兩個兒子,還有就是那曹丕,可惜在徐州時就被殺掉了。
曹操沒有女兒,有的時候在兗州穿上尋常人的衣服出來溜達,看見一個小女孩就特別疼愛,一定給她買點好東西吃。
呂玲綺看着母親,又看着曹操,小心翼翼地想往外走,卻被嚴氏拉住了。“你倒是硬氣!”曹操似笑非笑地誇了她一句,突然抽出刀來,劈向了嚴氏!嚴氏一點畏懼的樣子都沒有,反而低頭去看呂布,放棄了所有的抵抗。刀壓在她的脖頸上,壓出一刀鮮紅的血印來。
嚴氏一點都沒想過躲,以她的身手躲開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她沒有躲。奉先死了,她真是不想活了。對她來說,活着真沒有意思了。她不像貂蟬,名義上想死,可是實際上還想着給呂布留下腹中的這一骨血,他不一樣。她只有這一個女兒,但是曹操還要將這女兒奪走。也許女兒跟着曹操會有好前途,可是,在她心裡,還是渴望女兒能留在自己身邊。不過,她知道,這只是個妄想罷了。
嚴氏緊緊地盯了曹操一眼,然後嘆了口氣,一手摁住呂玲綺的頭,讓她衝曹操連磕了三個響頭:“玲綺,這就是你的叔父,給叔叔磕過頭後,以後你就跟着他了。”
曹操看着嚴氏胸前那鼓鼓囊囊撐得發脹的衣襟,看着她長期運動造就的好身材,賊兮兮地笑了下。自己最近好像帳中羞澀,除了一個丁夫人、蔡夫人還有一個爲妾的環夫人外,好像真是空蕩蕩的。尤其是幾位夫人的身材與這嚴氏一對比,可就遜色不少啊!他衝嚴氏點了點頭:“從今天起,玲綺就是我的女兒曹憲。嚴氏,你也跟着來照顧她吧。”
嚴氏沒有理他,而是輕輕撫摸了下女兒的臉,然後將她推向了曹鑠。就在女兒離開她身邊的時候,嚴氏突然伸手抓住腰刀,脖子在上面猛地一拉,鮮血噴溢,已是了無生機,倒在了呂布身上。
曹操大吃一驚,往後退了一大步。人他殺過許多,可是這般從容赴死的,還未見過一個。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羨慕起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呂布來,至少有這麼一個人專心的愛他,疼他,甘願爲他去死。
一旁的貂蟬一把抓過了那柄染滿了鮮血的腰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裡,那刀很鋒利,風輕輕地將貂蟬的秀髮吹起,搭在那刀刃之上,立即斷爲兩截。貂蟬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曹操。
曹操嘆了口氣:“一天之內要死兩個美人,我曹德也不是如此煞風景的人物。算了,算了,你就留下來陪呂布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路吧!他這樣的英雄,不該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裡!等埋完了呂布,想要回來散散心,直接去找子烈,他會帶你來見我的。”
“多謝州牧大人!”貂蟬欣慰地笑了一笑,仍然是那萬般風情。曹操貪婪地看了一眼,然後抱着曹憲轉頭就走,順便跟旁邊的曹鑠說道:“子烈,還沒看夠?我先走了,走了!再漂亮也不是咱家的,看了光眼饞呢,還不如一會一起喝一杯!對了,你走的時候別忘了帶上方天畫戟,元讓眼饞很久了(夏侯惇之字)。”
一旁侍立的曹鑠點了點頭,等曹操走遠了,他向前連走了兩步,急切地問道:“貂蟬夫人,請問你們把我家王莜關到哪裡去了?”
“王莜?”貂蟬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不是被你救走了嗎?”
啊?這次輪到曹鑠大驚失色了:“怎麼會,王莜不在你們這裡?”
貂蟬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皺緊了眉頭,然後說道:“我記得好像聽過奉先說過,袁術前幾天在汝水河上跟人打了一仗,不大不小吃了個虧。也許,王筱她們被袁術抓起來了!”
曹鑠嘆了口氣,結個婚怎麼就這麼難,別人都是喜氣盈盈的,我還得老動刀槍,看來一會還得去和袁術打交道,鬱悶啊!他盯着呂布的傷口看了一眼,然後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小小的葫蘆來,遞給了貂蟬:“香,內服外用均可,可救人一命。對了,我忘了,呂布已經死了。貂蟬夫人,再見了。”
“謝謝你,不過,我想以後我們不會再見了。”貂蟬接過那小葫蘆,地攢在手心裡。
曹鑠點了點頭,給貂蟬留下了幾個誓死不降的飛熊軍士,自己拎着方天畫戟離開了。他再也沒有回頭,再見了呂布,一路走好!
轉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