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薇薇你沒事吧?”筱蕾有些擔心我,她說:“我剛纔又給楓樺打電話了,他已經快到醫院了,而且我現在也準備過去,你放心,我幫你看着他,情況我細問了,他是前兩天去醫院治感冒發現的,初診是甲狀腺結節,就是甲狀腺上有腫塊,我查過了,男女患病比例是1:3,生活壓力大得病很很正常。這個病因有很多種,炎症啊自身免疫啊都有可能表現爲結節,昨天醫生只是建議他去腫瘤醫院做更全面的檢查,現在醫生不是都比較慎重嘛,一個腫瘤還分良性,惡性呢,在沒有確診前,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
我“嗯”了一聲,說:“我們隨時保持聯繫,我大概晚上到S市,你一會把醫院的地址發給我。”
“你要過來?”
“嗯,我心慌得厲害,我必須要親自確認他沒事。三姐……我真的好害怕。”
我好害怕檢查的結果是不好的,我害怕我身邊的人突然被死神盯上的那種感覺,我更害怕如果真的確診,我所要面對的未來是不是就會徹底坍塌。
“別怕別怕,結果還沒出來呢。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現在醫術很發達,不會有什麼事的。”
筱蕾不斷地安慰我,一直到我下車,掛了電話,辦理登機、過安檢,我的表情一直都是麻木而僵硬的,手心裡一直冒汗,整個人好像飄在天上一樣。
候機的時候,我靜下心打開手機,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下這個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疾病。
正如筱蕾安慰我的那樣,它是有很多誘發的病因,因攝入食物含碘過高或過低引起增生、囊腫、或者是腫瘤性質的,在沒有最終確診之前還真的不好說。
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一旦穿刺確診有癌細胞的存在……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
如果不是,那自然皆大歡喜,我一定要好好盯着他以後不許他再那麼沒日沒夜的工作了,還要嚴格控制他的飲食,不許他抽菸,儘可能地少喝酒……最重要的,就是我要儘快地結束自己手頭的項目,申請調往S市工作。如果公司不批准,適當的自我犧牲也是很有必要的。
工作沒了還可以再找,可是這個世上,就只有一個衛堯啊。
我就那麼抱着手機發呆,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過電影一樣想着我們以前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從相識到相知,我們整整走過了四個年頭,從相知到相離,又是四度春秋;在國外的那兩年,真正印證了詩文裡描述的那樣:“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我們認識的時間,細算起來,竟然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地更加愛他,還沒來得及跟他一起白頭,還沒來及嫁給他……
難道,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嗎?
候機室裡來往的人流,起落的架次一個接着一個,身邊的乘客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我默默流淚。
在那一刻,我才發覺,原來衛堯在我的心中是如此根深蒂固,他就像血肉一樣融在我的身體裡,像信念一樣刻在我的靈魂裡。那
兩年我逃到了天涯海角,我傻傻地以爲,只要我在一個沒有他的國度裡,我就可以徹底地忘記過去的一切。
而當這個說好了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人有了這麼一絲不確定性,我才懂得,原來愛情的永恆是這樣被定義的,在一起纔有可能永恆,相愛幾十年纔有可能永恆。可是現在,面對這個未知的檢測結果,這份永恆,還能剩下多少?
筱蕾說讓我不要自己嚇自己,可是我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甲狀腺結節在未確定其性質前統一稱呼,包括良性腫瘤和甲狀腺癌及轉移癌。不過究竟是良性還是惡性……只有做完穿刺活檢才能知道。
這段時間真的是太難熬了!
上了飛機,不得不關閉手機,我提前給筱蕾發了信息告訴她我上飛機了,又給衛堯發了短信,告訴他:
——我正在打飛的,你乖乖看病,不論結果是什麼……我都要在你的身邊。
飛機起飛了,我靠在椅背上,大腦裡除了衛堯,還是衛堯。
我想到了很多和他有關的回憶。
他教我做化學作業,筆尖飛速流動的化學方程式,在他的手指尖靈活旋轉;
我看他在操場上打籃球,偶爾站在陽光裡,柔和的日光給他渾身鍍上了一層金色;
遊樂園裡他第一次牽我的手,掌心暖暖的溫度,到現在我都記得那麼清晰;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那時候他正在軍訓,夜半他躲在被窩裡偷偷給我發短信,用各種符合拼出表情來祈求我的原諒;
印象最深的出遊,彷彿是在杭州靈隱寺,上山的路太溼滑,我扭傷了腳,他揹着我上上下下,還半開玩笑地說,他覺得揹着我特別地幸福;
在南京,望江樓裡的日落,現在想來都是滿滿的甜蜜。
“薇薇,我想你了。”這句話我幾乎每天都會聽一遍;
“衛學霸,晚安。”這句話我幾乎每天都會打一遍。
愛情就是日積月累的快樂和朝歡暮離的感傷。
我們,樂在其中。
“薇薇,從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我們的異地戀就註定了有些時候,我必須要獨自面對一些問題。愛情的力量讓我努力使自己變得強大,我覺得我自己一個人可以解決,我告訴你只能讓你擔心,可是你一日按無法給我一個安慰的擁抱,依然無法在第一時間來到我的身邊爲我遮擋。”那一次衛堯風雨無阻地朝我奔來,眼底的寵溺,脣邊的疼愛,他惱我有事不肯告訴我,他用行動告訴我,他雖然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我的身邊,但也願意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正在風塵僕僕地向我走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才真正體會到了那種“後知後覺”、“善意被隱瞞”的心痛和焦急。
一想到他自己一個人頂着壓力,瞞着我什麼也不說;一想到他一個人拿着化驗單,獨自面對檢驗結果,我就覺得有一把刀在心裡絞得天翻地覆。
我在飛機上哭的有些慘,把空乘都給招來了,她問我是不是哪裡不
舒服,我搖搖頭,旁邊的乘客好心地遞給我面巾紙。
估計他們都在想,這姑娘究竟遇到什麼事了,可以哭成這樣。
我只是攥着冰涼的手機,數着秒數一點點地在時間的罅隙裡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不會的,不會有事的。
就算是最壞的結果,是癌症,那又能怎麼樣呢?
只要我們好好配合治療,發現得及時,也是可以治癒的吧……
可是萬一治不了呢,如果癌細胞會轉移擴散呢?
呸呸呸……不會的。
我就這麼處在自我的糾結當中,煎熬地度過了一個多小時,飛機緩緩地在S市國際機場落地。
第一時間開機,我的手機就跟炸了一般,一頓狂震,頻繁地提示我有信息和未接電話。
衛堯、筱蕾、還有來自S市的陌生號……頻繁抖動,讓我一時不知道應該先打開哪一條。
從狂亂的手機上擡起頭,順着廊橋透明的窗望去,夕陽的餘暉在遠處天際線一覽無餘,孤獨的日落,映照着行走着的孤獨的我。
玻璃窗上倒影出我的影子,長裙烈烈,秀髮飛揚,這本應該是自美好的年紀。
莫名地生出無限的悲涼,彷彿置身在一個巨大的冰窟當中。我拼命甩甩頭,拋開那些擔憂和胡思亂想,立刻調出筱蕾的信息,查看了醫院的地址,順着指示訊息快步穿過。
從到達出口出來,我望着烏壓壓的接機人羣,那麼多張陌生的面孔,每個人都伸長脖子往出口的方向張望着,期待着相逢的喜悅。
上一次和衛堯分開,在機場,我問他:
“阿堯,你說我們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
他把我環在胸前,低眉溫柔地說:
“下一次,沒準是在S市機場。”
“爲什麼?”我不明白他爲什麼那麼肯定。
他自信地笑着,得意道:
“下次一定就是產品發佈會了,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然後你凱旋歸來。我是不是要準備一束鮮花啊。”
“討厭,你又貧嘴。”
……
那個時候我還想,等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既作爲他的女伴,又作爲公司合作的代表,重降華創。
到那時,我們雙劍合璧,產品也發佈了,最重要的是,和他一同並肩接受所有人的矚目。
那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時刻。
而如今,看來我們的這一次碰面,或許就是在腫瘤醫院了。
沒有鮮花,沒有精心的裝扮,甚至連一場像樣的接風宴都不一定會有。
在面對他的時候,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麼堅定和從容?
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努力地挽起一個微笑,加油,林采薇,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一部步,你不可以倒下,你應該笑着去見他。
去擁抱他,安慰他,和他一起面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不穩定因素,不論是否病痛,不論是否分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