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心吧消息送回伊湄宮的當天,嚴一凌就安排人出宮去找馮靖宇了。當然,她知道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皇帝。所以她也並沒有打算隱瞞。只說是伶俐公主偶感風寒,請馮靖宇回來看看。
那一天在小院裡,她本來不想偷聽。
只是奉掣若不是有急事,也不會漏夜前來。且皇上出門前,往茶盞里加了什麼東西的那個動作,藉着月光,嚴一凌虛着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想什麼呢?”奉臨的聲音有些突兀。
嚴一凌毫無防備,嚇得身子一顫。“皇上。”
“怎麼了?朕嚇着你了?”奉臨狐疑的看着她。
“外頭的奴才也是不懂事,皇上來了也不揚聲通傳,臣妾失儀了。”嚴一凌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平靜。
“小侯子揚聲通傳了!”奉臨凝眉:“朕進來的時候你就這麼坐着。朕都走到你面前了,你還是這麼坐着。現在反而怪奴才不懂事。”
皇上這麼說,嚴一凌只有愧疚而笑。“那是臣妾冒失。”
她就知道,讓人出宮去尋馮靖宇的消息一傳到蒼穹殿,皇上保準就會過來。
“皇上怎麼不早些過來,也好和臣妾共進午膳。”嚴一凌顧左右而言他。
“朕是聽說你叫人去找馮靖宇,以爲你是哪裡不適,於是過來看看。到了伊湄宮才聽章嬤嬤提起,原是爲了奉伶奉俐。”奉臨直接表明了來意,並沒有藏着掖着。
這讓嚴一凌的心裡好受了一些,對上他充滿疑惑的目光,她淡然勾脣。“其實,臣妾方纔就在想關於公主的事情。那時候萬貴妃有孕在身,看顧的太醫卻……先前裴貴嬪稟明臣妾說她們還沒有開口說過話,臣妾是怕她們在胎裡帶了什麼不足。皇上您是知道的,宮裡的太醫雖然好,但是用藥行醫方便,一向講求平穩。即便是着寒這樣的小毛病,都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見起色。總是怕耽誤了孩子。”
奉臨知道她從來都是這樣,孩子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心疼。“原是爲了這個。難怪你一臉的愁容。”
在她身邊坐下,奉臨握着她的手:“朕也叫人去尋馮靖宇回來,讓她看過你才能放心。”
“皇上,臣妾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問您的意思。”
往常,皇帝在她身邊坐下,她就會情不自禁的倚靠在他肩上。但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想挨着他那麼近。甚至有些疏離的撥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白玉珠。
“你說。”奉臨倒是若無其事的看着她,並沒有覺出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裴貴嬪已經回宮多日了。起初只是說偶感風寒,不願讓孩子們跟着遭罪。可這一晃又過了幾日,臣妾聽聞她去熙春園瞧過莫嬪。莫嬪有孕,想必她是好利索纔過去……”嚴一凌慢慢的贅述着這些事。
奉臨也不覺得無趣,就這麼靜靜的聽着。
“所以臣妾覺得,是不是她疲乏了。不想再帶着兩個孩子……這也不能怪她。到底她是不曾生育過的,又年輕
。這一年多的磨礪,也叫她身心俱疲。皇上您看,要不要給小公主們重新安排個合適的母親來悉心照顧呢?”嚴一凌眉目清淡的看着他。“宮裡的瑣碎事太多,臣妾應接不暇,且萬貴妃的事情……萬家的人到此時也無法釋懷。總覺得是臣妾的過失……孩子若一直寄養在伊湄宮,只怕萬家的人又要諸多猜測。”
這一點奉臨也是贊同的。“你說的不錯。奉伶奉俐的確是不便留在你宮裡。倘若兩個孩子沒事還好,若是有事,只會給你帶來麻煩。只不過……”
思來想去,這後宮裡誰會比較合適帶這兩個孩子呢!
“皇上,臣妾覺得楊妃細心。只看她對奉舉有多好,便可知。只是不知道楊姐姐願不願意,回頭,還是讓臣妾親自問問纔好。”
奉臨想了想,道:“她不是在禁足麼?之前的事情叫樺妃受了委屈。”
嚴一凌心裡一凜,怎麼覺得皇上的意思,是要把兩個孩子交給樺妃呢?不管是她多心了,還是皇帝真有這個心思,她都不能讓這件事情坐實。“楊妃畢竟年長些。昔日又曾經與嚴卿一塊照顧過奉舉。雖說是未曾生育過,但到底有些是熟識這些事情的。”
握着皇帝的手,嚴一凌搓了搓。“宮裡莫嬪有孕,樺妃殷勤幾乎日日都要去陪伴。想來她是很羨慕莫嬪的。自從樺妃的孩子沒有了,皇上待她就不如從前那麼寵愛……暫且不管臣妾對她的懷疑是真是假,只憑她對皇上的一番情意,皇上也不該如此冷落她。初夏將至,天藍水清的,若是趁着這個好時節宮裡再添件喜事,那也是很好的。”
“你拐着彎說這麼多話,便是要叫朕給樺妃一個孩子了?”奉臨有些不解。“你不是不信她麼?”
“臣妾信不信是次要的。皇上信不信纔是正經。”嚴一凌側過臉去撇了撇嘴。
奉臨淡然道:“也罷,你若覺得朕應當給她一個孩子,那朕便給她又何妨?”
這是故意說了叫她吃味的話,奉臨心裡並沒有這麼想。
然而嚴一凌想的就更簡單了。只要皇上不把伶、俐交給樺妃就好。再說,此時此刻,樺妃也巴不得能有個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也好更加巧妙的掩飾自己的身份。
“皇上……”小侯子隔着門輕聲道:“熙榮園出事了,莫嬪娘娘動了胎氣。”
“什麼?”奉臨蹙眉:“好好的怎麼會動了胎氣?”
小侯子低聲道:“奴才也不知,太醫已經過去瞧了。”
嚴一凌心裡一顫,道:“皇上,不如臣妾陪您過去瞧瞧吧。莫嬪是頭一回有孕,此時心裡一定害怕的不行。您去了她心裡才能踏實些。”
“也好。”奉臨握住她的手,吩咐小侯子:“去準備御輦。皇貴妃陪朕同去。”
“是。”小侯子趕緊退下來。
奉臨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了一句無比讓人瘮心的話:“從前是皇后,現在會是誰呢?”
嚴一凌頓時就不高興了。這話是說給她聽的麼?從前皇后獨大,這樣的事情就是皇后所謂。可即
便如此,也沒見着皇上如何去懲治皇后啊。
現在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她來料理了,偏是皇上當着她的說了這麼一句。
難不成就是在懷疑她麼?
經歷那一晚之後,嚴一凌心裡就存了個陰影。總覺得手足之間還有投毒這樣的算計,這天子的心胸也實在……
於是此時聽到這樣的話,她心裡的鬧騰可想而知。
“怎麼了?”奉臨明顯覺出她的手指都僵硬了,氣場也完全不同。雖說脣角還有有些弧度,可怎麼看着都不像是在笑。“你沒事吧?”
扭過來臉對上皇帝的目光,嚴一凌抽離了自己的手。“皇上是覺得莫嬪動了胎氣這件事,是臣妾做的?”
她不想和他兜圈子,也沒那個必要。
“怎麼會。”奉臨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朕豈會是這個意思。不過是想起昔年皇后的種種所爲,心裡有些難受罷了。你是知道的,朕前前後後失去了不少孩子。多半是尚未出生,甚至還未成形的。”
“是啊。”嚴一凌凝眸:“臣妾自然記得這些事。但是皇上您當時爲何不去梳理這些事。由着背後之人一再的爲所欲爲?現下再提起來,到底是怪自己,亦或者是怪旁人?”
聽得出來,她是真的不高興了。奉臨忙張開雙臂將她用在懷裡,用力的往身上揉了揉。“朕不是這個意思,碧兒,你真的曲解了。”
嚴一凌一直把雙手放在胸口,很是牴觸跟他貼近。“皇上別見怪。連日來,因爲楊妃、徐妃還有樺妃、以及兩位小公主的事情,臣妾心神不寧,總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不再使性子,並不是因爲情緒調節的這麼快,她不生皇帝的氣了。
而是她太瞭解自己,只怕再說下去,她會忍不住提起小院的那件事。一旦被皇上知道她知情,未免走漏風聲,皇上一定會加快速度對奉擎下手。這樣一來,她就真成了幫兇了。
“好了,別生氣。”奉臨握着她的手:“朕豈會懷疑你。碧兒,你忘了麼?朕不是說過,不會再疑心你了。再說,朕與你朝夕相對,你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朕還不清楚麼?不過是想說,那莫嬪也是有心思的,保不齊什麼時候得罪了什麼人……朕沒有惡意。”
笑得很是寡淡,嚴一凌垂首:“是臣妾太急躁了。”
“好了,不說這些。”奉臨握着她的手一同往門外走:“這幾日無事,朕便過來多陪陪你。你就不會這樣胡思亂想了。”
“謝皇上。”嚴一凌儘量顯得溫柔,不讓自己牴觸的情緒太過明顯。可實際上,她真的很像一個人靜一靜,她不想他在身邊去觸動心裡厭惡的機關。
她或許可以忍受他的多情,卻無法縱容他的薄情。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
上了御輦,嚴一凌索性將額頭貼在他肩上,閉目假寐。這時候,要她說什麼好麼?他那句話真的是無心的,還是根本就是一時的感觸沒來得及掩飾就脫口而出?
只怕,唯有皇帝自己心裡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