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在牀上躺到第七日,琥珀來回話了,她靜靜地聽着,無非是後宮哪一位嬪妃又聽說她身子不適要來觀望,被烏蘭直接擋在了臀門外頭,烏蘭不是充大,那日皇上離開時,說了一句話,只要是你們娘娘不想見的,統統攔在外頭,頓了一頓又道,便是太后來了,也可以說不見,烏蘭盡數記了下來,拿着這句話當令箭,給那些女子統統吃了閉門羹。
“娘娘是沒有見到,烏蘭好生威風,無論誰來,她都是面無表情的一句話,皇上不許如妃娘娘見客。”琥珀掩着嘴笑道,“昨天怡嬪都被她弄個灰頭土臉的,掉轉了身子就走,連頭都沒回一下。”
汝月想着那樣的場景,嘴角不禁跟着挑了挑:“真是辛苦她了。”
“婢子覺着娘娘這樣不能下牀,成天躺着,也是很辛苦,前院池子裡的碧色睡蓮都開得正豔,娘娘都不能去看一眼,真是可惜。”琥珀瞧着窗外的豔陽天,“要不婢子給娘娘折兩支來?”
“那些碧色睡蓮還是雲歡在的時候,種植下去的,這會兒都開了。”汝月輕聲說道,“可有云歡的消息?”
“聽說還在丹鳳宮做事,不過比不上以前的,要不是她的親姐姐是丹鳳宮的掌事姑姑,她怕是還要艱難些,烏蘭幾次送了點東西過去,都被她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說是不敢授受,娘娘,當日皇上重責了雲歡,她真的是做了對不起娘娘的事情嗎?”
“各爲其主,也無所謂對錯。”汝月多看了琥珀一眼,“你倒是個老實的,烏蘭說你最近很有些長進,做事利索,說話也不結巴了。”
琥珀被當面一誇,臉都紅撲撲的:“都是烏蘭教得好,她同婢子說了好些她自己的事情,說她能夠做到的,婢子一定也能夠,婢子今年已經十九了,要是還沒些長進,莫說是娘娘要笑話,婢子自己都覺得臉面上頭過不去了,以前娘娘沒來,這琉璃宮空蕩蕩的,婢子們樂得偷懶,如今娘娘這麼好的主子在眼前,婢子如何也要盡心盡力纔是。”
“果然是有長進了,這般會說話。”汝月想一想又問道,“這琉璃宮從來沒有旁人住過?”
“是,從來沒有,婢子進宮就分派到這裡,拿的都是乾巴巴的月錢,不過也好,這裡沒有旁人欺負,這些年倒是沒有委屈過自己。”琥珀掰着手指說道,“娘娘別看琉璃宮離得偏遠,地方也不大,婢子卻知道琉璃宮的佈局精緻,小中見大,冬暖夏涼,住人是最舒服的,娘娘也去過錦嬪娘娘的聚荷宮,那裡地勢太低,成年漏雨,陰潮之氣都揮散不開的。”
“你倒是懂得多。”汝月聽琥珀說得頭頭是道的,倒是不覺得悶氣,“還有什麼再說來聽聽。”
“其實淑妃娘娘那裡,看着怪清冷的,卻是好風水,祥雲籠罩,外邪不侵。”琥珀笑的訕訕的,“娘娘見笑了,婢子沒進宮時,家裡頭是替人看風水的神棍。”
“那也算是一門本事,這風水看得好了,與欽天監監司有何不同。”汝月這一次才笑得歡快起來,想着衛澤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背地裡說了他的壞話似的。
“娘娘要是每天都這樣開心纔好的。”琥珀微微放了心,烏蘭推門而入,顯然也聽到了汝月的笑聲,連忙誇讚琥珀會說笑,逗得娘娘歡喜,琥珀羞澀地低聲道,“那是娘娘說了個笑話,將自己給說笑起來了。”
烏蘭顯然是臉孔板的太多,眼角抽一下,用手心將臉頰重重搓揉了幾下:“那位容妃娘娘真是不好應付,非說親手燉了補品要給娘娘吃的,婢子將那一套話翻來覆去說了幾次,她便是站在臀門外不肯走,婢子倒不是懷疑容妃娘娘,只是不能開了這個先河,她今天只要進來,每天還不知道有哪幾位也擠着要進來,實在無暇照應。”
“是不是都來過了?”汝月放寬了心,反而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有些送來東西,聽說娘娘不能見人,將東西放下說了幾句就走了,有些流連臀門,恨不得在外牆搭個梯子看看我們琉璃宮裡頭有啥機密,只有丹鳳宮不曾有人來過,婢子還想着要是皇后娘娘真的來了,總不能也用那一套去唬弄,皇后娘娘精怪着呢,哪裡是好唬弄的。”烏蘭給自己倒了杯水,“婢子算算,也差不多了,等再應付兩天,娘娘身子好了,我們也清閒了。”
“皇后娘娘不會來的。”汝月側過身子來,低聲說道,“躺得多了,腰背痠軟,別是等真的能下牀了,也沒力氣了。”
“皇后娘娘的禁足令已經被皇上消了,娘娘給婢子們說說,皇后娘娘到底是哪裡惹得皇上不悅,會被下了禁足令。”琥珀終究沒忍住嘴,開口問了一句,被烏蘭一眼給瞪得趕緊閉緊了嘴巴。
“皇上的事情,皇上會自行處理,我們只要安分守己便好。”汝月甚是耐心地說道,“不可隨意揣測君意,否則猜準與否都不是好事情。”
“娘娘教誨得是。”烏蘭和琥珀齊聲應道。
“我身邊的人不算多,卻盼着你們都一心一意,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們的。”汝月想一下又說道,“烏蘭將近日裡送禮的單子都記錄在冊,往後這些禮數都是要還的,不能有絲毫的偏頗。”
她最爲擔心的那個人從來不是皇后娘娘,便是皇后娘娘如今也不同她站在一條線上,至少不會這樣快站到對立面去,有些事情,她樂得裝傻充愣,也不願意去得罪皇后,畢竟那是後宮之主,便算是皇后一手策劃,推波助瀾,將她從宮女推成了如妃,也不能說皇后是對她不好,這樣的機遇,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良事美差。
所以,等汝月睡了一覺醒過來時,見到烏蘭各種爲難的神情站在那裡,微微俯身看着她時,她猜到了緣由:“是不是皇后派了人過來,要見我?”
烏蘭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能讓你這樣爲難的,皇后派的人是雲歡?”汝月真心覺得她們手段一個比一個老練毒辣,知道對方的軟肋在哪裡,只求一擊即中,“她人在哪裡?”
“正跪在臀門外頭。”烏蘭實在有些不忍心,“婢子也是按照準備好的那一番說辭,不過旁人可以假裝相信,雲歡卻沒有,她說,她來請娘娘原諒她,若是娘娘不肯見她,她可以一直跪着。”
“跪了多久了?”汝月知道那不是雲歡的原意,後面有把刀子抵着背心,雲歡是迫不得已。
“有兩個多時辰了,婢子也不能吵醒了娘娘入睡。”烏蘭瞧了瞧汝月的神色,汝月便是在牀上躺了好些天,畢竟是重重虧損過的人,臉色沒有過去好看,雪白得不見血色,那麼多的補藥膳食填補下去,臉頰兩邊還是削了下去,她纔算是狠了心道,“婢子上一回就是因爲心軟,犯了大錯,這一回,不能夠再犯一樣的錯,便讓她跪着,跪得久了知難而退,她就走了。”
汝月沒有反對,不過是輕輕唔了一聲,又翻轉過身去繼續睡,如果讓雲歡進來,順的不是雲歡的意,而是皇后的心。
皇后要在宮女中選一個扶持而上,與柳貴妃分廷抗爭,這原本沒有錯,皇后選了她作爲替代侍寢的人選,博得皇上的歡心,這原本也沒有錯,汝月恨只恨,皇后前後安插了芳華和雲歡,又利用房公公對她的邪念**,芳華已經不再了,她不想雲歡也走這一條不歸路,便是皇后覺得雲歡無用,被打發去了做粗話也比落得慘死的下場要好。
保住性命才最重要,汝月沒有辦法去將雲歡討回來,雲歡在宮中地位,已經不是一個宮女,那一直就是皇后的附屬品,從孃家帶過來,隨時隨地可以任意調用的附屬品,汝月忽然想到才見着雲歡的時候,那張嘴也是不饒人的,喜怒在心底裡頭擱放不住,爲了皇后的失寵忿忿不平,見着她就直接翻白眼。
至少那時候,雲歡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是皇后留着那一份難能可貴的真性情,然後交在有利用價值的事情中來慢慢地磨練,棱角都磨平了以後,雲歡已經不是雲歡,而汝月卻依舊心生憐惜。
吃過晚膳後,汝月看着烏蘭將小碗小碟地收拾好,開口問道:“她還在那裡跪着?”
烏蘭的動作一停,看似不經意地應了一聲:“還跪着,都沒動彈過,小順子還問,要不要直接轟了走,這樣子讓其他人見着,以爲是娘娘刻意罰她的。”
“轟不走的。”汝月苦笑了一下道,“讓她進來,別再跪了。”
“娘娘!”烏蘭不樂意地喊了一聲,“娘娘不是說了不見得嗎?”
“難道讓她一直跪着?”汝月沉聲而問道。
“不會一直跪着,跪累了就走了。”烏蘭嘴硬了一下。
“要是有人說,除非我見了她,聽了她說的話,否則就是跪到死的命,又當如何?”汝月眯了一下眼,皇后算不算又下了一步好棋,拿準了她的性子,知道她不會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