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一百六十八)陰曆七月鬼節臨近。公墓最近人氣大漲,過來掃墓的、下葬的、買碑買地的、描碑的又逐漸多了起來。相傳,每年從七月一日起閻王就下令大開地獄之門,讓那些終年受苦受難禁錮在地獄的冤魂厲鬼走出地獄,獲得短期的遊蕩,享受人間血食。所以人們稱七月爲鬼月,這個月人們認爲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每年農曆七月十五日爲盂蘭節,又稱中元節、七月半或鬼節,過去人們在這天晚上除拜祭自己的祖先外,還準備一些菜餚、酒、飯、金銀衣紙之類到路口去祭祀鬼神。南方的鬼節一般會提前一天,而且當地人還會相當的重視,一般還有吃鴨子什麼的習慣。當然只是聽說而已。我是北方人,只知道在鬼節這天人們會像對待清明一樣地燒紙上香,拜祭故人。

公墓的領導對鬼節的祭拜秩序十分重視。聽說又向上次清明一樣動用了武警部隊來維護公墓安全。公墓的每個人也調動起來,如臨大敵。

我沒時間想別的事情了,面前的碑文單一張接着一張。寫得我腰痠背痛腿抽筋。岱哥也像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不停地忙活。

關老師湊到我的旁邊。“桃子,你說的那張報紙我找到了。”

“什麼?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鬼給他也送了一份報紙不成?不只是我的身邊有鬼。他們的身邊――也都有。

這幾天一忙,我就忘了和關老師說我查過報紙的事情。他現在說他找到了,我可真是吃了一驚。我怔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遞給我。我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張《邊城》報。再仔細一看,還真的和我家裡看到的那張一模一樣。《兩車相撞肇事車輛逃逸,出租車司機女乘客雙雙斃命》沒錯,就是這條新聞。這是怎麼回事,報社拿回的報紙明明沒有這張。我立刻翻回頭版,看這報紙的出版日期。“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特刊”。

噢,終於呼出了這口氣。原來沒有什麼鬼報紙。這是一張週末版的加印報紙。我說怎麼編輯給我的報紙裡沒有這一張。我猛地翻過這張報紙,後面根本沒有什麼關於七人死亡的報導。

“關老師,你從哪裡得到這張報紙的?”

“墓地裡。有人用磚頭壓在那裡的。”關老師回答。

(一百六十九)我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是張淑清做的,因爲除了她這世上甚至已經沒幾個人還記得鄭佔田的名字。人就是這樣,除了大浪淘沙千百年來的風流人物還存留在歷史書中之外,只要你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就終將被遺忘。而且遺忘的速度超乎人們自身的想象。除了他的親人,沒有幾個人會記得還有一個叫鄭佔田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過,或者說他的存活也沒有給這個世界帶來某些變化。這樣說好象太悲觀了,可事實如此。如果沒有碰見之前的那些靈異事件,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鄭佔田”這個名字,和埋藏在這塊墓碑裡的悲劇故事。

石會計和庫管員小王倆人倒是臭味相投迷上了象棋,每天都大戰三百回合,管他人世變幻蒼海浮沉。他們已然不知道公墓的什麼前塵往事了。我們也懶得提起,省得又枉出些擔驚受怕的新人。

我和岱哥表面上一如往常,心中卻都暗藏殺機。我們的想法都一樣,再忍這一個月份,拿回最後一桶金。然後燕各分飛,誰也不用再認識誰了。岱哥已經在礦總院外面租了一個活動房當店面,訂金都交了,只要鬼節一過,他就可以自己開張做生意了。而我這邊也已經基本敲定,九月初就能到北京面試了。聽說那是一家臺資公司,很有發展潛力。老爸已經開始爲我的北京之行做準備。而我們又聽到幾種風聲和傳聞,一種是上頭有人想把親屬安排進來寫字刻碑,因爲這個差事實在太肥了,不少人削尖腦袋想進來,而我和岱哥這樣的人屬於“寡婦睡覺――上頭沒人”,估計也呆不了太久。另一種說法是上頭有意出資引進電腦刻碑的機器,那種東西一來我們註定要失業的。

關老師現在每天都要在鄭佔田的碑前站上一會兒,嘮叨幾句。我想善良的人受到自己良心譴責真是一種莫大的煎熬。不過這樣也好,他寸步不離公墓也是他最好的贖罪方式。

(一百七十)一晴日,公墓前面的空地上,四面松林佈滿山坡,遍地金黃。我獨自站在這美景其中若有所思。大半年前,就是我面前的這塊土地上還是冰雪覆蓋,一雙女鞋印孤零零地印在雪地之中。它想告訴我們什麼,想告訴我什麼。

咦,這是?空地之上平時人來車往,都是踩硬了的泥土。爲什麼單單在這裡生長了一株泛着灰黑之色的野草。而且野草生長之地就是當時腳印出現過的地方。我不禁俯下身來仔細查看。

“桃子,這麼有興致,你在看什麼呢?”一聽這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我就知道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是來自南方的石會計。想來是今天的棋局剛剛結束,出門透口氣。

“噢,我在看這株小草,長的有些奇怪,顏色灰黑,上面還有些鋸齒。能夠長在這空地的硬土上,生命力真不是一般的頑強。您認識這草嗎?”

石會計扶了扶眼鏡,也蹲下身來和我一同查看。“奇怪,真是奇怪。”

“怎麼了?”他連聲的“奇怪”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

石會計捋了捋兩撇小鬍子:“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草生於我們南方,學名不太清楚,我們民間管它叫‘腐屍草’。之所以有個這麼嚇人的名字就是因爲這種草一般靠土中埋藏的腐肉提供營養來生存。墓地的夯土或是老墳地周圍會有生長。就因爲它的這個特性,有的時候也會用來辨認埋藏死人的地點。可是咱們這兒長這個就有點奇怪了。”

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激零零打了一個冷顫。心裡慌亂表面上卻面不改色。笑道:“石會計真會說笑。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南方的花草怎受得了咱東北的氣候,再說咱這公墓之上下葬的都是骨灰盒而已,哪有什麼真正的肉身。”

“呵呵,也是也是。咱就別自己嚇自己了。”石會計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

“老石,回來呀。不是說好五局三勝嗎?”屋子裡傳來小王的呼喝。

石會計衝我笑笑:“這小子,都輸兩局了還和我叫板。我得回去收拾他去。”說完急匆匆地回屋去了。

我也向他還以微笑。他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之後,我的笑容就僵在臉上,再逐漸地收攏。我回身看着“腐屍草”,一種不詳的預感龔遍全身。這草下面是不是真的埋了人的屍體。那屍體又會不會是晶晶。

我回屋從岱哥的櫃子裡拿了鏨子和手錘,這是敲擊硬土最方便的工具。才幾下就在空地上開了個小洞,我順着“腐屍草”根部生長的方向挖下去。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多麼想什麼都挖不到。可我又相信自己的預感。每一鏨下去都怕碰到硬物,心都跟着“咯噔”一下。

可是事與願違,隨着表面硬土層的破烈,我很快就從下面鬆軟的泥土中挖到一個東西。

這回再也不是防空洞中的死老鼠了,而是一隻腐爛得走樣的人手。那隻手向上平伸,好像要向上夠什麼東西。而手和地表的距離,竟近的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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