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你有沒有聽說,萬妃娘娘因爲身着的鳳袍突然泣血,被太后打入了冷宮?”裴少芬推開冷靜的房門,板着臉,大聲說道。
冷靜放下手中的活計,“哦”一聲,起身倒茶給她喝。
裴少芬接過茶杯,卻不肯喝茶,只盯着她的臉:“是你動的手腳?爲了給止行報仇?”
冷靜攤攤手,沉默,面無表情的面上依舊是沒有表情。
“冷靜,我們還有兩年就出宮了,你能不能不要多事?老老實實的幹完這兩年?”裴少芬有些焦燥的說道。
“你是怕我連累你?也罷,明兒不必做這個沒有油水,反倒操心的副管事了,我另外找個人幫我。”冷靜道。
裴少芬忽的立起身來,怒道:“你把我裴少芬當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不仁不義的人麼?”
“止行的死,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永遠不要試着去揣測別人的思想,因爲你不是別人,永遠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麼。”
冷靜慢吞吞的說道,咬斷繡花針上的線,將做好的繡花鞋舉到眼前端詳了下,滿意的點點頭,遞給裴少芬:
“給你做的鞋子,上次買回來的,你多給了小玉一雙,自己沒分着,這雙算是補給你的。”
裴少芬接過鞋子,眼睛裡已經是滿滿的眼淚,聲音哽咽:“冷靜,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很難過。”
外面有婢女喚裴少芬的名字,裴少芬將鞋子揣好,走了出去。
冷靜從腰間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是些白色粉末狀東西,她慢慢的將粉末倒進洗手的銅盆裡,銅盆裡的水瞬間變成血紅色。
這是她在浣衣局後院發現的一種無名花的花粉,雖然看上去是白色的,可遇溼就會變成血紅色。
那天,她把這些粉末趁衆人不注意撒到萬妃的衣物上時,曾告訴自己說,萬妃有不有罪,就由老天來定奪。
如果天意讓她在太后跟前出醜,那她衣物上的花粉便會變紅,這也就是宮婢們嘴裡傳說的鳳袍泣血。
太后的宴席,必有一味叫做蒸乳羊羔的大菜,這道菜端上來時必會冒着濃烈的蒸汽,如果萬妃接觸到這些蒸汽,又穿了灑上花粉的衣物,必會使衣物變紅,造成鳳袍泣血的狀況!
現在,老天給了她答案。
“止行,你安心上路,我雖然救不了你的命,可我畢竟還能替你報仇。”
冷靜將身邊的紅色地墊布放進銅盆內,端了出去。
正午的日頭很毒,累了一上午的婢女們都回到自己的房裡歇晌去了。
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時候,她們怎麼會輕易的放棄。
偌大的院子裡,只有冷靜一個人蹲在樹陰下洗着地墊布。
那抹陰影透過樹陰灑到她身上時,她正擡頭撩了下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
司馬南看呆了。
他見過的美女無數,可從來沒有呆過,而這一次卻真的是呆了。
“奴婢見過大將軍。”冷靜拭拭手上的水,施禮見過他。
司馬南後退一步,喉頭動了下,想說句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想見她,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可真見了她,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麼,腦子裡竟然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大將軍有東西要洗?”冷靜見他不講話,問一聲。
司馬南艱難的點點頭,在身上搜羅的半天,終於從袖裡拎出兩塊半舊不新的錦帕來。
冷靜滿面笑顏的接過來,點頭道:“放心罷大將軍,奴婢一定給你洗的潔淨如新。”
司馬南再點點頭,想找點什麼話題說說,剛想出個開頭,卻聽身後傳來宮婢嘻嘻的笑聲,大約是見了他,笑聲嘎然而止,接下來便是戰戰兢兢的請安聲兒。
司馬南眸中火熱的光芒瞬間冰冷如水,挺了挺胸,朝外面走去。
“大將軍,你的東西掉了。”冷靜在後面叫住他。
司馬南迴頭,冷靜走過來,將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遞給他,嘴角帶着笑容,低聲道:“這是奴婢祖傳的治心病的藥丸,奴婢瞧你的面色,似也有心疼症,疼的時候吃一顆,有奇效。”
司馬南的腦子一片空白,不自覺的伸手去接那瓷瓶,手指不經意的觸碰到冷靜的手心,手心的溫度傳到他的指尖,他整個心裡瞬間像點燃的煙花一樣綻開美麗的花朵。
“謝謝你。”司馬南雙頰飄上一抹淡淡的紅暈,低聲道。
冷靜深深施個萬福,聲音低的似乎只有他能聽得見:“原是該奴婢謝謝大將軍纔是。”
司馬南握緊那瓷瓶,心中的興奮噴涌而出。
他明白她的意思,這句謝謝分明是謝謝他替她背的鍋。
他踱出浣衣局,走上內侍監的臺階,打開她給的瓷瓶,倒出一顆藥丸來,想也不想,便丟到了嘴裡。
江明看到後,奔上前來,探手過來摳他的嘴,已經晚了,他已經將藥丸吞了下去。
“快吐出來!什麼東西,也敢往嘴裡送!”江明扯着他的衣袖,跺腳大嚷。
司馬南彷彿沒看到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人,只顧瞧着手裡的藥瓶,嘴角一抹絢爛的笑容:“忘了問問她,一次吃幾顆了。”
“你孃的想死也不挑個日子,今兒是老子的生辰,快給我吐出來!”江明搖晃着他的胳膊繼續大嚷大叫。
“嚷什麼,我死了,對你未必不是件好事,畢竟我想殺的人,你總是想救,我千方百計的要殺,你就千方百計的要救,我若是死了,你也不必這麼辛苦不是。”司馬南將瓷瓶小心的揣進懷裡貼心的背心口袋裡,淡聲道。
江明緊盯着他的臉,瞧着他的面色無變,卻慢慢的泛出些許紅暈,方纔吐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苦笑:“你千萬莫要死了,你若是死了,還有誰能襯托出我這大好人的名聲來。”
“我的敵人,有一半是你給我樹的,否則他們不過都已經是地下的白骨,對我,並沒有威脅。”司馬南頗認真的說道。
江明拂袖而去,慈悲爲懷的語調:“我實在是在爲你積德,免得你死也要去下地獄受苦。”
浣衣局新分配來四個宮婢,衣衫亮麗,氣度不凡。
裴少芬冷眼瞧着冷靜,彷彿看一個死人。
這四個宮婢分別喚作風、花、雪、月。
是剛打入冷宮的萬妃的貼身侍婢,她們的名字都是皇上親自賞賜的。
風花雪月瞧冷靜的眼神分明就是瞧不共戴天的仇人的眼神。
春風,夏花,秋雪,冷月,你們纔來,不熟悉這裡的環境,我先帶你們熟悉下這裡的路徑,免得以後走錯路。”
冷靜面無表情的說道。
四個人微微點頭。
冷靜帶她們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最後才轉到淹死止行的那口古井邊。
“這是止行死的地方,我曾經以爲我肯定救的了她,結果她還是死了。”冷靜指着那口井,冷靜如水的聲音。
“該死的人,總是要死的。”冷月冷笑道。
“你錯了,誰該死誰不該死,皆由人心而定,我若不認爲她該死,她就不該死,我想救的人,若她還是死了,我一定心不甘,就是閻王老兒我也要去跟他講講道理。”
冷靜操着手慢慢從古井旁走過去,聲音清涼如古井裡剛提上來的冷水。
春風不由打個寒噤,盯了其它三人一眼。
“春風,你怕了?”冷月低聲問她。
“我不怕,我只是奇怪,爲什麼那杯毒酒並沒有毒死她,賴公公明明說,親眼看着她和止行喝了那毒酒。”春風道。
“賴公公被她收買了而已,你也不想想,連大將軍都肯替她背鍋的女人,必不會一無是處。”秋雪道。
“大將軍替她背鍋?搞笑!我看大將軍只是被她算計了而已。”冷月道。
“不管是算計了,還是替她背鍋,敢打大將軍主意的女人,都不是好對付的女人,我們一定要小心。”夏花道。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何況我們有四個人,來日方長,不信替主子報不了這仇。”冷月冷笑。
“你們在說什麼?熟悉了地方沒有?熟悉了,就過去幫她們晾牀單去。”裴少芬板着臉走過來,吩咐她們道。
四個人帶着一臉冷笑,跟隨她過來做活兒。
冷靜回到房間剛喝了口水的工夫,便聽見院子裡吵了起來。
她放下茶盅子走出去,只見兩個小太監正叉腰對罵,誰也不服誰。
見她走出來,倒是住了腔,卻一齊朝她而來:“冷管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正想問問你,我們萬春閣的白單子被他們暢春院的紅單子染了色,這事怎麼辦,是不是要回稟了樑司制,讓她清白處置呢?”
萬春閣的小太監栓兒先開口責難道。
“這是他們浣衣局的奴婢做錯了事,你倒是罵我做什麼,我家主子雖然不及你們賢妃位高,可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這你比我清楚。”
暢春院的小太監明天針鋒相對。
“栓兒,這是哪位公公的單子?”冷靜瞧着他手上被染壞的白單子問道。
“是我師傅的。”栓兒不悅的聲音。
冷靜將手縮進袖裡,摸出一錠整銀來,拉過栓兒的手,塞進他手裡,溫吞吞的聲音道:“算是給我個面子,讓你師傅再去弄條新的罷,
這種事,不值得打擾樑司制,你和你師傅一向好心腸,以後若有什麼難處,只管跟我開口,多個朋友多條路,小栓,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