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坐在桌子前喝酒,上好的花雕,已經喝完了兩壇,南由想勸,被她用眼瞪回去,只得站在一邊乾着急。
冷靜的雙眼越喝越亮,亮的如外頭天上的繁星。
天早已經黑透,冷靜從天明一直喝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講,只是真着眼,不停的喝酒。
管雍走進來,南由一下子得了救星一樣,抓着她的胳膊,朝她努努嘴。
管雍見狀,也是一臉詫異,欲要上前,冷靜卻冷笑一聲,伸手指着她:“出去,本宮誰也不見!”
“是我,管雍。”管雍臉上帶着微笑,朝她而來。
“你怎麼樣?你就可以藐視本宮,不聽本宮的話麼?給本宮滾出去!難道要我讓人打你出去不成?”冷靜嘶吼道。
管雍臉上的微笑僵住,欲要講話,冷靜卻又是聲嘶力竭的一聲:“出去!”
南由慌忙拉着管雍,將她拽出門去,哭道:“夫人,現在還是別惹她罷,主子喝的太多了,怕已經不認人了,你還是走罷。我已經叫跟來的御醫姜大人在偏殿待命,就由她去罷。”
“皇上呢?我不信她喝的連皇上也不認,你沒把皇上叫來試試?這麼個喝法,真要喝出人命的,兩大罈子啊,就是一個健壯的男人也未必喝得完。“管雍擔憂的說道。
“皇上與衆大臣在前面的中廳裡議事,不準人騷擾,大用在那兒候着呢,大約是還沒議完事罷。”南由眼中蓄着淚,嗚咽道。
“要不,我再進去勸勸?”管雍猶豫着說道。
南由朝裡面望一眼,點點頭。
管雍正擡腳要走,只聽身後的房門“咣”一聲關閉。
“主子!”
“冷靜!”
南由和管雍同時撲到門上,奮力去推,結實的房門紋絲不動,冷靜將門從裡面栓了起來。
外面傳來瘋狂的叫聲,和拍打門扇的動靜。
冷靜倚着門滑倒,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埋在膝蓋裡,無聲的哭起來。
她並沒有醉,只是覺得自己有多可笑。
她曾經以爲管雍的圓潤豐腴是因爲不愛所以不思念的緣故。
現在看來,不過是因爲她過的舒心快活的原因。
她爲了他,肝腸寸斷,不惜要與全天下爲敵,可他卻好好活在這風景秀麗的鄉野之地。
她爲了他,窮盡辦法住進寺廟躲避章的愛,可他,卻已經有孩兒縈繞膝下。
一切都錯了,什麼都錯了,她不過跟孔令慈一樣,一直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裡,她的愛情也不過是一場獨角戲,夢裡夢外都是她自己,她自己演繹了高潮和結局,自己想象了她在他心中的重量。
事實是,人家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是可以伴其度過一生的配偶,她可算什麼,連牀都沒上過的小妾外宅麼?
外面撞門聲越大,傳來章焦急的吼聲:“冷靜,開門,究竟是什麼事,你開門。。。。。。”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這一刻,冷靜的眼淚突然就絕提,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不管有不有用,至少心中突然升騰起莫名的希望。
冷靜站起來,要開門,房門卻“轟”一聲被幾個侍衛撞開,連同門後的冷靜一起被甩向對面的牆上。
巨大的衝力和門扇的擠壓,讓冷靜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後,瞬間失去知覺。
章見狀,紅了眼,衝上前,一把拽開殘破的門扇,將軟成一團渾身是血的冷靜抱在懷裡,嘶吼:“叫姜楓來,快去!”
姜楓來的時候,冷靜已經甦醒過來,感覺不到疼痛,只感覺滿心的悲傷和絕望。
姜楓替她診過,面色凝重,走出來,跪倒在章面前,搖頭:“皇上,並無大礙,只是皮外傷,可右手手腕卻是斷了,微臣已經替娘娘打上了支架,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想這三四個月之間,娘娘都不宜活動右臂了。”
章一手扶着額頭,歪在桌子上,聽他講完,眉毛擰成一團,重重的嘆口氣,揮手讓他離開。
姜楓留下一盒藥丸,囑咐站在一邊的南由按時給冷靜付用,便退了出去。
章立起身來,從南由手中拿過藥丸,一個人走進裡屋。
冷靜正合眼躺着,似乎已經睡着。
章坐到牀邊,瞧了她良久,伸手去撫摸她的臉。
冷靜張開眼,眼淚流出來,將頭扭到一邊,委屈的聲音:“皇上,臣妾的臉毀了,再也不能伺候皇上了。”
“傻丫頭,不過是皮外傷,過幾天拆了紗布就痊癒了,再說了,就算留也疤,朕也不在意,朕喜歡你,又不是因爲你的容貌。”章伏下身,拿起她的左手放到臉上,輕輕的撫摸着,溫柔的笑道。
“皇上,你不要對臣妾這麼好,臣妾其實就是個妒婦,嫉妒皇后,所以處處找她的茬,讓她難堪,嫉妒莊妃,所以揭發她用龍涎香,被打入冷宮。
臣妾就是個鼠肚雞腸的小人,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冷靜哽咽道。
章露出可耐的笑容:“真是傻,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其實朕的心裡越是歡喜,這樣豈不是證明,你慢慢的開始愛上朕了?這是朕一直以來最期盼的事情。
朕就知道,終有一天,朕會暖過你的心,讓你看到朕的心意。”
“皇上。”冷靜的酒意未消,心中仍有些朦朧,因爲章的話,情不自禁的握緊了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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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後院假山內的密洞,一個女人領着一個黑衣蒙面人走進來。
密洞的石榻上,墊着厚厚的褥子,上面躺着位正在昏睡的男人。
“大人,求你救救他,白天不敢去叫你,就這麼樣挺了一天,我怕他。。。。。。”女人嗵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黑衣蒙面人揭開蒙面,赫然竟是御醫姜楓。
姜楓走到石榻前,伸手給男人診脈,診了半晌,面色悲傷,搖頭,聲音沉重:“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老夫也無能爲力,只能先幫他穩住心神,拖延時間,至於救人,是非要有解藥才行啊。”
管雍痛哭失聲,重重的磕頭,求姜楓務要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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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啞聲開口:“管雍,不要難爲姜大人,生死由命,我這條命本就是姜大人救回來的,他自然比你着急,若有一線辦法,也必會盡力而爲的。”
姜楓重重的嘆口氣,自袖裡摸出一丸藥來,放到隨身帶的藥鉢裡研磨,邊低聲道:“你怎麼這麼莽撞,明知道院內把守的如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難逃侍衛的眼睛,怎麼還要冒險顯身?你這條命得來不易,要好好珍惜纔是啊。”
牀上的男人露出一絲苦笑:“大人,我就是想去看她一眼,看她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是不是過的開心快活。”
姜楓將研磨好的藥粉裝進蠟丸裡,走到榻前,伸手揭去他臉上的面具,將藥丸塞到他嘴裡,瞧着那張皮綻肉開,猙獰可怕的臉,搖搖頭,嘆息:“司馬南,你這是何苦,爲何要跟自己過不去?就算你去看看她又如何?你能和她在一起嗎?
你若是想和她在一起,當初我救你出來的時候,就該帶她一起逃走,你因爲毀掉的容貌,失掉了武功,堅決不肯帶她走。
現在,你又是何苦還惦記着她?豈不是徒增煩惱?”
“不會再惦記了,現在就算死了,也沒有牽掛了,謝謝姜老救我回來,可惜,這個大恩,司馬南今世是報不得了,來生再報罷。”司馬南虛弱的說道,嘴角滲出暗紅的血漬。
管雍尖叫一聲,撲到榻前,伸手替他擦拭,哭求:“姜大人,救命,救命啊。”
“無妨,不要害怕,不過是藥丸下去,將體內的毒逼出一些來,不礙事。”姜楓安慰她道。
“姜大人,以前御林軍用的箭矢上從不塗毒藥,爲何如今竟然會塗毒?”管雍哭着問姜楓。
姜楓搖頭:“聽說這是皇上的主意,命江北機械局造了一批喂毒的箭矢,專門給守城的御林軍和京畿守軍用的。這種毒的解藥,也只有皇上一個人有,想要弄到解藥,不容易啊。”
“我有辦法弄到。”管雍擦了眼淚,朝外面走去。
“管雍,你回來!”司馬南嘶啞的吼一句。
管雍不聽他的,繼續朝外面跑去。
司馬南拿起身邊的藥丸朝她腿上射去,剛跑到洞邊的管雍一個趔趄,倒地,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管雍,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可我,我實在是不想讓你去找她,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她當我已經死了,章也並不是我起初想象的那樣祥和仁慈,不要再給她找麻煩,求求你了。”
司馬南氣喘噓噓的說道。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活着,算我自私也好,什麼都好,我就是要你活着。”管雍哭道。
司馬南指指自己的臉,絕望的聲音:“讓我這個樣子活下去嗎?如果不是因爲不忍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們又何需花重金做這個與我原來的容顏一模一樣的面具給我?
就算有這個面具遮着,我就能變回以前的那個我嗎?管雍別自欺欺人了,我根本就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我活着,是因爲不想辜負姜老和你當初冒死把我救出來的苦心,可現在,沒有機會再活下去了,就讓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