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位髮鬚皆白的老人貿然闖進門來,大喊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的磕頭。
冷靜起身退到一邊,垂手立着。
孝帝略轉過頭來,瞧着他,嘴角露出些微笑:“江掌院,快快請起,朕已經好了,無須如此。”
江楓跪着挪到榻前,重又磕頭,老淚縱橫:“皇上啊!”
“你近日可好?怎麼鬚髮皆白了?朕不見你,也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孝帝軟聲道。
“皇上啊,明兒已經不在老夫身邊了,你可千萬要保重龍體纔是。”江楓展袖拭着眼淚,顫巍巍的說道。
“朕倒是忘了,江明已經不在了。”孝帝慢慢說了聲,露出些尷尬的淺笑來。
“皇上,容老臣給你請脈。”江楓道。
孝帝將手伸過來。
江楓跪在牀前,與他把脈,屋內一時靜默無語。
冷靜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
剛出屋,正與立在門外的劉太后撞了個正面。
劉太后一巴掌扇到她臉上,冷靜猝不及妨,重重受這一擊,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小賤人!害我皇兒,雖死不解心頭之恨,來人,將她拖出午門外,亂棍打死!”劉太后怒聲吼道。
“母后,不可,若不是她,孩兒可真是再醒不過來伺候您老人家了。”孝帝軟軟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劉太后身子一震,踉踉蹌蹌的跑進屋內,接着便傳出喜極而泣的嚎啕大哭之聲。
冷靜捂着火辣辣疼着的面頰走出宮殿,司馬南正立在臺階下,望着她。
冷靜走下來,他扯住她的衣袖。
“皇上他,醒了。”冷靜嘶啞的開口說道。
“他,會死麼?”司馬南問。
冷靜沉默。
“你不回答,就是他會死,你根本治不好他是不是?”司馬南說的每個字都很艱難,費了很大的事才從喉嚨裡擠了出來。
冷靜將孝帝現在情況告訴了他。
“總之,他身上的毒雖然已經解了,可針卻留在了腦袋裡,依他的現狀判斷不出什麼,不過現在那根針應該刺在了不太重要的位置上,
可隨着皇上的活動,血液流動就不知會將這根針帶向何方,所以,他隨時都會發生危險,也可能隨時都會丟掉性命。”
冷靜慢慢說着,司馬南已經捂着胸口,滿臉痛苦的順着柱子滑倒在地上。
冷靜蹲下來,從他的懷裡摸出藥瓶,倒了幾顆藥放進他的嘴裡。
“大將軍,冷靜雖然不懂前朝之事,可這改朝換代總是件麻煩事,大將軍還是早做準備纔是。”
冷靜清冷的聲音說道,欲要離開,司馬南卻從身後抓住她的裙袂:“那你告訴我,首飾盒裡的毒針究竟是怎麼回事!”
冷靜搖頭,朝他伸出雙手。
司馬南不解的望着她。
“大將軍,你大可將我繼續關進監牢,嚴加審訊,直到找出真相爲至。”冷靜冷淡的說道。
司馬南扶着柱子立起身來,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氣:“你先回去,這件事我自會去查明。”
“我猜佈下機關之人針對的是貴妃娘娘,皇上只是運氣不好,無意先開了那個盒子。”冷靜沒有走,淡聲說道。
“是非曲直我自會調查清楚,你先回去罷,皇上的病只有你能治,待太后怒火熄了,自會赦了你。”司馬南道。
冷靜擡腳欲走,只見司設司一名女史在侍衛的帶領下,飛快的朝這邊而來。
“大將軍,這位女史姐姐找到了罪人行兇的證據。”侍衛來到司馬南跟前,跪下回稟道。
“是何證據,拿我來看。”司馬南急聲道。
女史跪倒在地,雙手呈上一本古書:“回大將軍,存有機關的首飾盒的圖樣,正是出自此書,奴婢纔剛收拾工具的時候,得以發現。”
司馬南接過那本書,翻了翻。
“回大將軍,一百六十三頁至一百七十二頁記載的都是害人的首飾盒圖樣。”女史又說道。
司馬南將書攥在手裡,問她:“這本書是誰的?”
女史瞅了站在一邊的冷靜一眼,垂下頭,聲音變的猶豫:“大將軍,奴婢不敢說。”
“木椒,但說無妨,有什麼不敢說的,這本書是我在雜物間發現的。”冷靜冷聲道。
司馬南眸光收縮,咬了咬嘴脣,盯着跪在地上的木椒,重重的清了清嗓子,陰沉沉的聲音開口:“你聽着,誣賴無辜的人,可是要受剮刑的。”
木椒磕頭下去,拖着哭音顫聲道:“奴婢不敢,奴婢說的都是實情,冷司設今天一直在瞧這本書,司設司的女史們都可以作證。”
“那你們誰可以作證,那個首飾盒是冷司設一個人做的?”司馬南問道。
木椒沉默着,沒有回答。
“你這奴婢,有什麼說什麼,不要怕他的淫威,有哀家在此,看誰敢偏袒徇私!”劉太后從殿裡走了出來,怒聲喝道。
“太后老祖宗,給奴婢作主啊,這本書是冷司設的,司設司的女史都可以作證,並且我們都不有看過。
若說送給貴妃娘娘的首飾盒,也只是冷司設她一個人做的,我們誰都沒有插手。”
木椒跪着朝前面爬幾步,朝臺階上的劉太后磕頭不止,大聲哭道。
“好你個冷靜!竟如此兇殘頑劣,枉哀家拿你當個人才,還想好好栽培於你!”劉太后怒吼道。
“太后息怒,此事具體事實尚不明確,還請太后稍安勿躁,況皇上身上的毒還需冷靜來解。”司馬南拱手求道。
劉太后眯了眯眼,冷哼一聲:“冷靜,你說,是不是故意如此爲之,先下毒,再解毒,欲用此法獲得哀家的信任,委以重任於你?”
“奴婢並無此意,太后明鑑。”冷靜跪下來,冷靜的說道。
劉太后正欲開口,只見江楓從裡面匆匆奔了出來,急聲道:“太后息怒,皇上他有些頭暈,要冷姑娘即可進去瞧瞧。”
劉太后聞言,一下子淚崩,伸手指着冷靜吼:“你還木頭一樣跪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進去瞧瞧。”
冷靜起身快步走進殿中,劉太后欲要跟進去,被江楓攔住。
孝帝斜倚着身後的綿被,瞧着她走進來,還是一臉壞壞的笑容,輕聲道:“被我母后聒噪的厲害是不是?若不是被朕叫進來,指不定還得挨一巴掌是不是?”
冷靜拭拭額上冷汗,噫一聲:“皇上,這種玩笑開不得,唬死人的知不知道?”
孝帝伸手摁摁腦門,輕嘆一聲:“冷靜,你說那根針現在在朕腦子裡哪個地方?是不是隨時都會要了朕的性命?”
冷靜攤攤手:“皇上,現在你感覺如何?”
孝帝閃了閃眼,點頭,邪氣的笑:“感覺右手掌有些麻,還有肚子有些餓,不知道是不是那根針在作崇哈?”
冷靜在椅子上坐了,吮吮鼻子,開口:“皇上有沒有特別想做,卻又一直沒做的事情?其實人生苦短,最長不過兩三萬個日夜,還是隨心隨欲,活的開心些爲好。”
孝帝的眼眸垂了垂,目光裡融進些悲哀和荒涼,卻依舊帶着微笑道:“朕想做的事,好像都做了。
前半生,爲了爭奪皇位,一直處於慼慼惶惶之中,什麼苦都受過,什麼險都歷過,繼
位之後,朕徹底放棄了上進,什麼花樣都玩過,什麼酒都喝過,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了。”
“一定有的,皇上再仔細想想,一定會想到的,比如想和誰撫琴高歌,比如想和誰比翼雙飛,又比如想去哪裡看一眼,一直沒有前去。。。。。”
冷靜有些語無倫次的勸道。
她見過不少生命垂危的病人,可不管怎麼樣的垂危,至少大約會知道什麼時候死亡會來臨。
不像孝帝這樣,一直被死亡威脅,卻怎麼也想不到它什麼時候會降臨。
“冷靜,朕讓御膳房做了朕喜歡喝的蛋花湯,你陪朕一直喝,今晚不要出去了,待母后氣消後,再去見她。
母后是個明事理的人,不過是因爲兒子受傷,纔會失去理智,做出這樣魯莽的舉動,你能理解的是不是?”
孝帝正經說道。
冷靜無言以對。
她很少看見孝帝如此正經的模樣。
她見到的他,似乎嘴角永遠飄着一抹邪氣的壞笑,似乎永遠嬉笑無常,讓人不由的心生煩惱的寒意。
他突然這樣正經,倒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冷靜你說,在你的首飾盒裡放毒針的人,究竟是想害朕還是害鄭樂兒?”孝帝轉了話題,問道。
“皇上,他們都認爲毒針是奴婢放進去的,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害你還是害貴妃娘娘。”冷靜重重嘆了口氣。
孝帝呵呵笑一聲,搖頭:“你不用說氣話,朕都已經說了,母后不過是因爲心疼而迷了心智,你怎麼會在首飾盒裡放毒針,真正是瘋了,
你若是想要害鄭樂兒,怎麼也得在她的首飾裡或飲食裡下毒才符合情理不是。”
“皇上果然是皇上。”冷靜誇了他一句。
孝帝的眉宇間流露着歡喜和得意:“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費什麼腦子麼?母后向來想的太多,其實事情的真相就如我想象的這樣簡單,有人想害鄭貴妃,將罪名轉嫁給你,可惜倒讓朕做了替死鬼。”
冷靜喉頭哽了哽,將頭扭到一邊。
“冷靜,這件事不能指望司馬南去查,他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還要你親自去查才行。”孝帝又說道,聲音忽然顫抖了下,伸手捏住額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