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嬤嬤立在榻邊,額流冷汗。
太后面色陰沉的半臥在榻上,沉默良久,冷聲開口:“還沒死?你發了善心了?”
姜嬤嬤抖抖索索的拭了拭額頭冷汗,低聲道:“藥的分量沒有錯,奴婢怕效果不好,又加了一成的量,萬無一失,可不知怎的,她竟然能逃過這一劫。”
“哀家親自在小宮女身上試驗過,只要那藥水沾到身上,不出一天,必會皮破肉爛,三天之內,必會嘔血而死。
如今已經五天了,她怎麼還在哀家眼前晃盪,難道真要哀家出了虎穴,再入狼窩麼?好容易奪回了信件,哀家想過幾天清閒日子!”
劉太后冷聲道。
“娘娘,或許因爲她自己懂醫術,自己醫好了自己?”姜嬤嬤回道。
劉太后直起腰,眯了眯眼,雙手握在一起,面色惡毒:“她能逃過這一次,也就罷了,等少芬誕下孩兒,她是必要死的。
你這就派人去通知舅老爺,準備好讓靜嫺的兒子隨時進宮,我的兒子怕是已經指望不上,若裴妃一旦不爭氣,生下女兒,那我們只有指望舅老爺家的勢力活下去了。”
“娘娘,這個你不必擔心,舅老爺早就做好的準備,昨兒晚上已經叫人過來回了,已經在教靜嫺的小子學習宮中的規矩,只要能進宮,必能擔起大任,不會讓娘娘難堪。”
劉太后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二舅老爺可有收到那邊的消息?”
姜嬤嬤搖了搖頭:“沒聽二老爺說過,前日二老爺曾說過,已經知會了京畿守軍的頭領,若發現那反賊的珠絲馬跡,立馬回報,想來,是沒什麼動靜。”
劉太后將手中的佛珠捻的越發緊,嘆口氣:“這個是一定要提防的,京畿守軍是我們最後的籌碼,若是讓司馬南將消息送出去,調來邊防部隊,咱們這兩三萬守軍就成了擺設。”
姜嬤嬤自負的笑一聲:“娘娘,這個倒不必擔心,就算他有能耐將兵符送出,邊防大部隊進京也要些時候,
等大部隊進了京,我們早就控制了京城的局勢,到時候新帝已立,萬事俱成,不由他們再造反了,就算司馬南再厲害,也是好虎抵不住一羣狼,內侍監統領的御林軍不過八百多人,哪是我們三四萬人的對手。”
“我擔心的還是大覺寺那小子,我可聽說,自他住進了寺廟裡,變成了人精,事事精通,才學過人,這些日子籠絡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心,都說他比皇帝強,有擁立他爲帝的心呢。”劉太后道。
姜嬤嬤冷笑一聲:“不過是個跳樑小醜,不足爲慮。”
劉太后垂首瞅着手裡的佛珠,聲音凝重:“你可不要小看了這樣的跳樑小醜,他一個人是成不了大器,不足爲慮,可要是再加上司馬南呢?
這些年,這個人一直是我們的必腹大患,若不是因爲皇兒極力阻攔,說他有把握降服他,在皇兒剛登基的那些年,哀家就跟他翻臉較量了。
就算他繼承了廖師傅的組織又如何,我就不信依我們劉家的力量鬥不過那個小小的組織。”
“娘娘,皇上他,他也是愛才,何況司馬南與他一起長大,又救過他,皇上仁慈。”姜嬤嬤聲音低下去。
“是啊,他是仁慈,就是他這婦人之仁,纔會讓局勢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進不得退不得,舉步維艱啊。”
劉太后長嘆一聲,面色愈加陰鬱。
姜嬤嬤一時無言,立在那裡只顧拭汗。
管雍推門進來,大聲笑道:“老祖宗,屋裡怎麼靜悄悄的,您老人家這是睡下了?”
劉太后一驚,眸光急急的閃爍兩下,瞧了姜嬤嬤一眼,姜嬤嬤額上的汗越發流的急,乾咳兩聲,扭頭問走過來的管雍:
“丫頭,你什麼來的?腳步倒輕,竟然沒一點動靜。”
“剛來,外面的丫頭告訴我,嬤嬤正在陪老祖宗聊天,我走上臺階卻覺得裡面鴉雀無聲,這才推門走了進來。”
管雍笑嘻嘻的走近前來,將手裡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方纔走到榻邊給劉太后行禮。
劉太后臉上露出些笑容,慢聲道:“又搗鼓出什麼新花樣的吃食來?這些天虧得你變着法兒哄我進食,否則我的身子骨再不能撐到現在。”
“老祖宗是要長壽百年的,怎麼倒說這樣話。”管雍揭開食盒,捧出一碗菜來,遞到劉太后跟前兒。
劉太后眼睛一亮,大聲道:“白油拌炒米!”
管雍點頭笑道:“老祖宗好長鼻子,我還沒揭開這碗上的蓋子,你倒就知道是什麼了。”
“難爲你怎麼弄出來的,這白油可不好弄,弄不好有酸味兒,哀家就不喜歡了。”
管雍揭開碗蓋子,放到一邊,拿起銀勺,舀了半勺拌飯送到劉太后嘴邊,笑道:“您老嚐嚐,有沒有酸味兒。”
劉太后嚐了一小口,接過她手中的碗,自己挖了兩勺吃下去,笑着點頭:“好丫頭,果然是小時候吃的味兒,若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就把你弄到司膳司去,讓你天天給我老人家做飯。”
“我可做不了那個,偷機取巧我行,來真的,我就慫了。”管雍笑道。
劉太后吃了兩口,姜嬤嬤便在一邊笑說:“娘娘,炒米硬,不好消化,解解饞就罷了。”
劉太后聞言,方纔放下瓷碗,命姜嬤嬤收回,留着晚會兒再吃,拿過錦帕拭拭嘴,問管雍:“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你男人不在家吃飯麼?你不用陪他?
你這個丫頭,別一心只掛念着我,也是成了親的人,是人家的媳婦子,要以自己的男人爲重。”
“他這幾天都沒在家吃飯,說是跟兵部的幾個官員談事,也不知道談什麼事,這都談了幾天了,竟然還沒談完,今兒又讓小廝送信回去,不家去吃飯。
我這纔有空進來伺候您老人這。”管雍笑道。
太后的面色沉了沉,旋即舒展開,吩咐姜嬤嬤將西邊小國進貢的新鮮瓜果拿些出來給管雍嚐嚐鮮。
姜嬤嬤去了半晌,端了一個大盤子回來,裡面放着各色果子。
管雍伸手接過來,笑道:“託老祖宗的福,我可不客氣了。將軍府裡,可從來吃不着這樣的瓜果。”
“那你就多吃些。”劉太后笑道。
管雍坐到椅子上,吃瓜果,陪她說閒話。
只見一個宮婢走進來,在姜嬤嬤耳朵邊說幾句話,姜嬤嬤面色一變,失聲道:“怎麼會這樣?不能夠的事。”
劉太后見她的模樣古怪,放下手中的果子,問:“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
姜嬤嬤走近前來,猶豫半天,方纔低聲開口:“娘娘,皇上單獨召見了孔令慈,說是要封她爲妃呢。”
“荒唐!”劉太后重重的扯了扯手裡的佛珠,怒聲罵道。
管雍忙伸手給她捶着肩膀,勸道:“太后息怒,不過是小事一樁,皇上正值壯年,喜愛一兩個妃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去把孔令慈給哀家叫來。”劉太后指着姜嬤嬤吩咐道。
姜嬤嬤急忙跑出去。
管雍見她們有事,便起身告辭。
劉太后也不多留她,命小宮婢將她送出門來。
管雍信步走出宮來,正遇着司馬南從內侍監出來,見了她,面上露出些微笑容。
管雍走到他身邊,眼睛四處巡了一圈,低聲道:“我已經按照你教的,跟太后說了,不知她聽不聽得進去就是。”
“不說這些,回家吃飯罷。”司馬南道。
管雍點點頭,溫順的跟在他身後,隨他一起回府。
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大挺拔,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卻又顯得那樣溫和而柔然。
管雍的眼裡泛起了淚水。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這樣的情形,只是走在前面的人不應該是司馬南,而是江明。
司馬南無意回頭,見管雍正在抹眼淚,面露些痛苦,掏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聲音溫和:“又想江明瞭?不要想了,人死不能復生,好好活着纔是真理。”
“我沒有,我不會再想他了,他都已經把我撂下不管我了,我還想他幹什麼。”管雍胡亂拭了把淚,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別回家吃了,我帶你去城西的羊肉館子喝羊雜湯去。”司馬南將手搭在她肩膀上,低聲說道。
管雍張大嘴巴瞧着他,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走吧。”司馬南牽起她的手。
“你,你不吃羊肉的。”管雍嗓子裡像是噎了什麼,說的話斷斷續續。
“你喜歡吃啊,我知道你最喜歡喝羊雜湯,可我一直忙,沒時間帶你出去吃。”司馬南笑道。
“你笑了?”管雍臉上的表情更加驚奇,幾乎挪不動腳步。
“我不能笑嗎?”司馬南垂頭望着她的臉,聲音更加溫柔。
管雍吮了吮鼻子:“是不是有大事發生?”
司馬南拉着她,加快腳步,往前走,笑道:“不要亂想,只是帶你去吃飯。”
管雍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依偎到他懷裡,一起朝前走去。
司設司的兩個出宮採購的女史看見他們倆,露出無比羨慕的神情,其中一個歪着頭嘆息:
“如果我能找到這樣一個夫婿,哪怕只在一起一個時辰,也死而無憾了。”
另一個一眼不眨的盯着看上去很親密的兩個人,發出一聲嘆息:“就算野花再香也沒有用,大將軍疼的還是自己的夫人,你看他們看上去多甜蜜。”
“什麼?難道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大將軍真的和司設大人。。。。。。”女史掩嘴叫一聲。
另一個忙去掩她的嘴:“你瞎嚷嚷什麼,大將軍武藝超羣,當心被他聽到。”
女史推開她的手,低聲笑道:“可見都是謠言,你瞧大將軍與夫人在一起多甜蜜,笑的跟天上的神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