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入夜了,夜色如撒潑的墨,將天地染成一團濃稠的黑。
壽昌裡零零落落的點着幾盞燈火,薄弱的光線從燈芯的位置投射下來,將壽昌宮裡的宮磚都染成旖旎的淺色。
太后已經褪去晚妝,只穿着一件輕柔的鶴氅,雲袖寬廣袖口處用水色的絲線勾勒着細緻的雲紋。在燈火的照拂中,閃耀着隱匿的銀光。半攙着白髮的髮絲,多半還是黑亮的,垂泄到腰畔,襯的面容越發的慈藹。
看見於緋詩進來,太后先一步起身,衣角在宮磚上曳開一灣瀲灩的漣漪,迎到於緋詩的跟前,
“這會兒身子倒是顯了,怎麼不在宮裡頭好好的歇着。有事兒讓下人過來說一聲便可,怎麼還親自過來?”
“臣妾參見太后,太后萬福!”迎至太后出來,於緋詩在太后跟前,緩緩的拜身下去。
沒等的於緋詩跪下,太后立即伸手將她扶起,
“不是說了麼,你往後可以不必多禮。仔細哀家的皇孫。”提及到於緋詩腹中的胎兒,太后就笑足顏開,皺起的褶子,在瀲灩的燈光綻開一朵花兒的模樣。
“多謝太后眷顧,孩子很乖呢。”看着太后笑盈盈的面容,於緋詩的心似一江春水灘開一般,瀲瀲在脣角勾起淺弧。
“那便好,那便好。”舒心的頷了頷首,太后握上於緋詩的手,拉着她直直入到殿中。在軟榻前,齊齊坐下。
儘管於緋詩笑着,太后還是從她的細微眉間看出一絲蛛絲馬跡來,攏下臉上的笑靨,太后頗爲關切的開口,
“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經太后一問,於緋詩倒是覺得有些難以回答。以她的身份,如若指出易無風聖寵麗妃還有潔貴嬪,未免顯得自己心胸太過狹隘。身懷有孕不能侍寢,竟是還容不得旁的宮妃受寵。但若是不說,想起許皖年還有良鑰的擔憂。
不得已下,於緋詩只能定了定心神,直言以答,
“啓稟太后,臣妾斗膽叨擾太后,只是因爲如今陛下跟麗妃還有潔貴嬪終日尋歡作樂。已經一連幾日沒有上朝,所以,臣妾特來請太后給陛下進言。”
“原來是這事兒。”似乎對於緋詩的緊張跟擔憂未能感同身受,太后燦燦的笑了笑。果然如於緋詩所想的一樣,當成是於緋詩的爭風吃醋罷了。只是站在一個婆婆的身份上,安慰起於緋詩來,
“於妃呀,皇帝跟麗妃及潔貴嬪不過是玩鬧一番而已,鬧不出多大的事兒來。不管怎麼說,你如今懷着龍胎,你在皇帝的心裡總是最爲重要的。”
眼看着太后誤會自己的心思,於緋詩不禁有些着急,
“可是……”
“沒事,沒事。”撫上於緋詩的手背,太后輕言細語的安慰着,
“哀家的兒子,哀家知道。鬧不出多大的事情來,他的心裡,任何都比不得你的位置呢。你呀,只管好好的養胎,將孩子生下來就是了。”
“好吧,那臣妾一切都聽憑太后的。”太后都如是說,於緋詩也是沒有辦法,只能低頭應允下來。
坐了半晌後,見着天色越來越晚,不好再打擾太后休息,於緋詩才起身告辭。太后自然不會挽留,命碧秋將於緋詩送出壽昌宮的宮門。
看着璀璨斑斕的夜空,踱着漆黑寧靜的夜色,於緋詩心事重重的回到芳華宮。
裝作若無其事般粉飾了幾日的太平後,一日午後,點紅從外頭走入大殿,正伺候着於緋詩用着從御膳房端過來的藥膳。無意間,聽的點紅說起,
“娘娘,奴婢剛從御膳房出來,聽昭元宮的璞玉講,皇后娘娘正在設宴款待着麗妃跟潔貴嬪呢。真是的,這又不逢何節日的,她們這般明目張膽,也真是太過肆無忌憚。”
“修得胡說。”停下喝藥的動作,於緋詩瞪過點紅一眼。如願的將點紅的話喝停了去,轉念一想,於緋詩心中也騰起隱隱的不安。
仰頭將碗裡的湯藥飲盡之後,放下空了藥碗,於緋詩站起身,轉頭與點紅輕聲道,
“走,我們去一趟昭元宮。”
“啊?”於緋詩的話鋒轉的太快,點紅有些轉不過彎來,茫然的愣住,看着於緋詩。
可不理會點紅的呆愕,於緋詩自顧走到門口,才轉頭催促着點紅,
“還愣着做什麼,走呀。”
“哦,好,奴婢遵命。”這才反應過來,點紅急急忙忙跟上於緋詩的腳步。
點紅說的沒有錯,於緋詩到達昭元宮的時候,昭元宮中正笙歌燕舞的,好不熱鬧。
皇后似乎心情不錯,端着白瓷清水流花盞,斟着滿滿的一杯酒,敬着席上的麗妃還有潔貴嬪,
“來來來,本宮敬兩位妹妹,博得聖寵!”
“臣妾不敢當,若無娘娘幫扶,臣妾等豈會有今日。要敬,也該是臣妾敬娘娘。”哪裡能受皇后此番大禮,麗妃跟潔貴嬪忙忙端起酒盞,搶先回敬着皇后。
“嘖嘖,皇后娘娘跟麗妃娘娘潔貴嬪好生歡暢呀。”撇開玉燕的遮攔,於緋詩已經走入殿來。
於緋詩的貿然闖入,讓皇后跟麗妃及潔貴嬪的宴會陷入尷尬的境地。
玉燕低着頭愣愣的杵在皇后跟前,臉上不滿不安,緩慢的跪身下去,
“娘娘恕罪,皇貴妃一定要見娘娘,奴婢攔不住。”
“放肆。”沒等的玉燕將話說完,皇后放下手中的酒盞,厲喝過玉燕一聲,
“皇貴妃何等尊貴的身份,豈是你等可以攔的。若是誤傷了皇貴妃,傷及龍胎,你有幾顆腦袋夠砍?”
“是,奴婢知罪,請娘娘責罰。”跟在皇后身邊多年,哪能不明白皇后的這些個小手段,立刻玉燕就磕下頭,請其罪來。
並不理會玉燕,皇后從主位上站起來,走到於緋詩身邊,慢慢的撫上於緋詩的手,笑盈盈的將於緋詩一同拉到主位上,
“早知道妹妹也喜歡此等場合,本宮必定事先就將妹妹邀過來。姐姐宮裡的人不懂事,衝撞了妹妹,妹妹多擔待些。”
“不敢。”懷着身孕的人本來脾氣就不好,又想起良鑰還有許皖年的擔憂,於緋詩看着眼前的情況,根本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對皇后的語氣更加無法的友善,一把撩開皇后撫着手,站在殿上,
“麗妃跟潔貴嬪魅惑陛下,讓陛下已經幾日不曾早朝。難不成這些皇后娘娘都是知道,但還視而不見?”
事關江山社稷,於緋詩的口氣着實的不好,根本沒有顧及到皇后乃是當朝國母的身份。
看着於緋詩的氣勢凌人,麗妃早就看不慣於緋詩,眼下正好藉着替皇后出頭的理兒,好好跟於緋詩叫板。嚯的一下,麗妃亦是站了起來,走到於緋詩跟皇后之間,冷冷的瞟過於緋詩一眼後,冷冷的開口,
“嘖嘖,皇貴妃的胸懷還真是寬廣呢,怎麼,只許自己州官放火,還不許百姓點燈了?陛下不就是寵信我們幾日,皇貴妃就看不過眼了?”言語間的挑釁,十足的明瞭,末了,還無所畏懼的瞪視着於緋詩。
“不知廉恥。”本就是本着訓斥的心過來,看着眼前的麗妃如此的趾高氣揚,於緋詩毫不顧忌的揚手甩過麗妃一巴掌。
“你敢打我?”麗妃亦是沒有料到於緋詩盡敢對自己動手,撫着自己被於緋詩打的發疼的臉,杵杵的愣在原地。好久,纔是回神過來,
“本宮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打本宮的道理。”說完,麗妃就要還手。幸得秋果眼尖,一把將於緋詩護在身後,一把將麗妃甩過來的擒住,一把甩開。抵不過秋果的力道,麗妃跌倒在地。
摸着自己摔疼的手腕,麗妃怒狠狠的站起身,瞪着秋果,
“你是什麼東西,來人啊!”
“夠了。”鬧成這副光景,皇后再也坐不住,擰着眉頭嘶吼出聲。將眼下有些混亂的場面震住下來,
“都給本宮住口。”又吼過一聲後,皇后擡手捏了捏自己發疼的額頭,轉身走到於緋詩的跟前,嘆下口氣,輕聲言語一句,
“妹妹,麗妃跟潔貴嬪新得聖寵,難免不懂規矩。回頭本宮定會好好的教訓她們,妹妹您就消消氣兒。還是妹妹想親自教訓她們,只是妹妹如今身懷龍胎,這些事情只怕衝撞了孩子。當然,妹妹若是執意的話,本宮自然也是不敢攔的,怎麼說,妹妹都是皇貴妃呢,自然有懲處一個妃子的權力。”
雖說皇后這話說的極其謙遜,但字裡行間,無不是對於緋詩的指責。既然皇后都已經低頭,於緋詩不好再糾纏下去,亦是退了一步,
“皇后娘娘客氣了,娘娘乃是六宮之首,娘娘的教導,自然是最好的。想必麗妃跟潔貴嬪,會好好的聽從娘娘的教導纔是。”
“如此甚好。”見的於緋詩答應,皇后心中也是歡喜,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不耽誤皇后娘娘跟麗妃及潔貴嬪敘舊了,臣妾先行告退。”當然知道皇后必定不會真的教訓麗妃還有潔貴嬪。不過話說到這裡,事也鬧到這個份兒上,於緋詩再留下來,也是諸多的不合適,不如自己請求告辭。
“好,那妹妹慢走。”皇后當然不會挽留,頷了頷首,示意玉燕將於緋詩送出昭元宮。
目送着於緋詩的身影越走越遠,麗妃撫着被打疼的臉,不甘心的看着皇后,私下抱怨起來,
“娘娘,你剛剛爲何攔着我。”
不理會麗妃的抱怨,皇后轉身坐回到軟榻上,
“不攔着你,讓你跟皇貴妃動手?別說你碰不到她,你若真碰着她,今日本宮都保不住你,她如今身懷龍胎。就算是出事,也不該在本宮的昭元宮。”
“是,是,臣妾魯莽了。”經過皇后的冷水一澆,麗妃的心思才安定下來仔細想過之後。不禁感慨,幸好皇后將自己攔下了。不然於緋詩真在此出了什麼問題,只怕大羅神仙都救不下自己。
但看着於緋詩剛剛囂張的氣焰,麗妃請教般的問起皇后的意思,
“那娘娘,我們該如何做呢,難不成讓她欺壓着?”
“我的傻妹妹,她打了她一巴掌,你不會告訴皇上麼?”聽着麗妃的問話,皇后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眸波一轉,涼涼吟出一句。
如神來的一筆,將麗妃點的恍然大悟,破怒爲笑,接上皇后的話端,
“多謝娘娘提點,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