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海運的大掌櫃今天卻在這裡意外露面,自然引發了衆人的興趣,一個個瞪大眼看臺上,卻看到秦鎧身後轉出一個個頭不算高、皮膚黝黑的閩南掌櫃,正是何興,作爲南洋幕後的大財神,何興一直來都是低調至極,就是福州何家這樣的商界巨鱷,也並不怎麼惹人注目。
何興拿出一份公告,然後中氣十足的宣讀起來,“華夏一體,血濃於水,馬尾海運出資白銀200萬兩籌建華夏慈善會……慈善支出,按年刊登公示,一分一釐,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濫用善款,追責追款,絕不姑息……”
條款一共有近20餘條,涉及方方面面的制度,尤其是錢款使用方面,更是詳盡,這其中,秦鎧更是出了不少主意,他的後事經驗,爲建立起這套非常完善的監督機制,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而且還成立公推慈善監督委員會,讓熱心慈善的公益人士監督善款使用。
而這200萬兩白銀雖說是以馬尾海運的名義出資,其實還不是秦大總督自掏腰包,只是若以他的名義,這秦大總督的名字估計要改成秦大財主才行,之所以在上海灘來宣佈這件事情,自然是要藉助上海在中國商業體系的中的重要地位。
在他的計劃裡,建立這個華夏慈善會是他擴散兩廣影響力的重要舉措,所以,他可不願意讓這時代中華大地上的第一個以慈善基金會,發生自己後世歷史中出現的那種敗壞慈善之名的惡劣事件,所以在制度建立、執行和監察上極爲嚴格、幾乎可以說是苛刻。
何興宣讀制度一共也就大概五六分鐘的時間,不過詳細解釋每一條細則,卻足足花去了半個時辰,宴會廳裡感興趣的人聽得十分認真,而不感興趣的人已有則有的打哈欠、有的已經有瞌睡的跡象,若非秦大總督坐鎮,估摸着還有人起身大吃大喝來的。
秦鎧笑眯眯的看着場下的這些商人,這裡絕大多數都不是南洋體系內的商戶,卻都是江浙這片富庶土地上頗有影響力的商界人物,自己今天在這裡扔下一個重磅炸彈後,影響力在很短時間就會輻射到更大範圍,商人逐利……這是毫無懸疑的事情,而自己恰恰是看重這一點,以技術和產業來推波助瀾,從而建立一個依賴於兩廣的全國輕工業體系。
當然,何興宣佈的這個華夏慈善會只是今天這場私宴第一炮,他沒指望這些商人都慷慨解囊,這僅僅是個態度問題,而在自己帶來的大筆輕工產業中,自然是有優劣之分,這其中那些人只得扶持,那些人可以予以幫助,這態度無疑是一個重要的參考。
等何興宣佈完華夏慈善會的事宜後,發言權自然轉到了秦鎧手裡,他起身向周圍商賈拱拱手,“諸位,守望相助、血濃於水,慈善的義舉還希望各位鼎力相助,若是那位掌櫃有意,一會兒我說好第二件事情後,可以去右邊的辦事員那裡去登記……”
秦鎧在臺上侃侃而談,下面衆商賈已經有些悄悄議論起來了,張庭康已經悄悄問起他叔叔來,“叔叔,我們是不是也要捐這銀子?”
張叔和還在考慮中,他是白手起家做起商鋪生意,談不上大富,但是也繼續頗豐,他還在琢磨這到底是秦大總督索要敬儀呢,還是真搞慈善,聽到侄子問話,他看了眼,輕聲說道:“捐是肯定要捐的,我看這位秦總督敢於公開這些章程,倒真像是要搞慈善,若是如此,百姓可是一大幸事!”
持張叔和看法的商人自不在少數,也有人尋思這位秦總督肯定是要銀子來的,正在肉痛是不是要大出血,反正場面上商人神情各異,場上氣氛倒顯得有幾分沉悶。
不過秦鎧卻毫不在意,他話題一轉,繼續說道:“這幾年,我在兩廣就工商也做了一點嘗試,諸位若有興趣的,不妨來兩廣轉一轉,我們有專人負責接待,而近日宴請各位,重點是我要宣佈的第二件事情,我這邊有大批產業可以提供技術和機器方面的支持,而諸位可以根據各地的情況選擇各自中意的產業,當然,沒興趣那也可以參與我們的慈善。”
說話間,早有酒店侍從捧上大疊的產業資料,分發給在座的廠商,而在樂隊已經奏起了明快的曲子,晚宴算是正式開始了,不過,此時此刻,在座的這些掌櫃、買辦早就沒了心思吃這自助晚宴,都是一個個拿着資料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商議,也有人悶頭苦思。
而在一旁詢問如何向華夏慈善會捐助的商人更是熱鬧的很,不過對此,李東來早有安排,凡是有想法的商賈、買辦都被單獨引到安靜的單獨會客間。
秦鎧端着高腳酒杯看着坐在僅靠陽臺的雅座裡,希望與秦鎧單獨會面的掌櫃、買辦絡繹不絕,不過都被門口的軍官毫不留情的擋在外面,其實,秦大總督早就在會見客人了,不過,這些都是由李東來特別安排好的。
此刻坐在裡面的,正是英國利升銀行的買辦席恆,他來參加今天的私宴,席正甫卻沒來,秦鎧自然明白這些上海灘老狐狸的算盤,先來探探風聲,畢竟席家現在的大主顧是北洋那邊,算計起來,南洋勢力的崛起,對於這些靠洋行吃飯的大買辦其實還是有些威脅的。
客套話就免了,秦鎧也不會客氣,對於席恆送上的十萬兩程儀,他照單全收,反正席家掙的已經夠多了,他手一揮對旁邊的軍官說道:“記下,席家捐贈白銀十萬兩,席買辦,我今日邀你前來,自然是希望從英國人那邊繼續貸到銀子,不知道有沒有辦法?”
席恆自然早就料到這位秦大總督請自家來的意圖,只要是有足夠資本的老闆,要找洋人銀行貸銀子,其實是洋行最笑不動的事情,而買辦在這生意中也是大有好處,而且他自然是知道,英國人去年還貸給這位秦大總督一千多萬兩,今年怎麼又要貸銀子了……
自然不好問這問題,不過他還是打起精神,十分萬分小心的試探了一下,“秦大人,不知道要貸多少銀子,期限多久,如何償還?”
秦鎧眯着眼睛,也不搭他的話,只是說道:“這銀子自然是越多越好,至於這利息自然是越低越好,我估摸着這幾年兩廣要投入的銀子,怎麼的也要有五六千萬兩吧,還款嘛……最好是20年左右,當然,借款還款都只能以大清的關平銀來結算。”
在這裡,秦鎧小小自然毫不猶豫的準備坑一把大英帝國的銀行,20年……就是10年後,白銀就面臨着巨大的貶值,這一點上,沒人能比自己更清楚。
黑胖子席恆顯然被秦大總督的大手筆徹底震驚了,這5000萬兩白銀的借款,以20年計息,即便是利息稍低一點,5釐息他估算一下,大概也能有1倍半的利潤,若是6釐息的話將近有2倍利潤,這樣的話,光是席家能獲得的分成至少也是近千萬啊。
而這位秦大總督借款,自然是代表了兩廣的,就是不知道這位秦總督能以什麼爲抵押呢?這問題,他必須要問清楚,拐彎抹角的發問之後,席胖子再次被雷住了,秦鎧幾乎絲毫沒有多考慮就同意把廣東鐵路公司、兩廣稅收作爲抵押。
廣東鐵路建設一年後,廣州到肇慶府、佛岡的鐵路上已經開始運作了,而新的一輪鐵路股票發售也在緊張籌劃中,而原本每股100兩白銀的股票,已經瘋漲到400多兩,已經成爲了大清股市上的巨無霸。
而廣州總督府持有的51%股權,無疑就是一筆巨大的資產,若是再次融資,這些資產肯定還會水漲船高……現在唯一的障礙不在於秦鎧這邊,而在於英資銀行,誰能拿得出這筆銀子,一家銀行肯定不行,兩家估計也不行,他當下拍了胸脯答應回去籌辦此事。
埋好給英國人的坑,秦鎧樂滋滋的出來接見其他商人,他可是三句話不離兩廣,投資來兩廣吧,那裡有最好的產業機會……神馬,不來,那也行啊,這邊有大量的輕工行業可以選擇,農林漁牧、農副產品、食品加工,香菸……這個不行,那是南洋壟斷產業,啤酒、紡織、木材加工、造紙印刷……
他拿出來的那份產業清單已經雷到了一大片,這些個產業,隨便挑一樣可都是新產業,都預示着巨大的商機,不過……產品的機械、頂層原料、技術方面,那可都是南洋體系獨家壟斷,跟洋人買?洋人也搞不定這些!
而李東來單獨向秦鎧引薦的一個商人,倒是讓他有些意外,這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略顯老態的中年商人,李東來介紹是無錫商人張叔和,等介紹到張家的宅子時,秦鎧恍然想起來,這個叫張叔和的商人,不就是上海灘後世有名的園林“昧蓴園”的建造者嘛。
當然,這後來被稱之爲“張園”的地方之所有久負盛名,自然是因爲這園子是上海愛國人士集會的重要場所,而且霍元甲和洋人比武也選在這裡,亦是後來萬人剪辮大會的所在,而這張叔和也是中國電機產業的創始人。
當然,現在這位還在搞着商行買賣,難道是上天有意讓我來推他一把,秦鎧笑眯眯攀談着,張叔和倒是顯得有幾分拘謹,他謹慎的表示,想開一家洋紗廠,這歷史還是如此的巧合,不過時間被大大提前了而已……秦大總督點頭應下,同時建議他到廣州來看看,讓李東來另外安排一下。
當晚的私宴無疑是極爲成功的,不斷有軍官向秦鎧彙報募集善款的數目,善款很快就突破了500萬兩,而當晚幾乎所有商家都表示了對新產業的意向,而那些替洋行做事的買辦,也很快在其中嗅到了商機,紛紛與商家簽署銷售意向。
而秦鎧最後又在會場上宣佈了一項重要的南海投資計劃,前一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南華國使團出現在會場,南華將在婆羅洲和周邊島嶼提供大量閒置土地,提供國內商家的投資機會,而這項由南洋牽頭的投資計劃,預計在數年內就能達到較高的回報率,因爲當地農場可以種植高附加值的橡膠、咖啡、可可之類的作物。
這項投資計劃也得到了很高的響應度,很快爲南華民主共和國開發剛剛佔領的新領土引入了資金。
兩天後,秦鎧離開上海之時,他在上海掀起了投資產業之風潮已經讓大量的資金開始涌入到南洋體系內,李東來爲此特地設立了一處辦事樓接待這些商家,短短的數日,就簽訂了130餘份投資建廠的協議,光是前期購置機器的收入,就達到300餘萬兩,而這只是第一期試運行的設備需求。
而剛剛完成擴建的南洋化工二廠更是全力開工,同時開建新的分廠完成江浙廠商對原料的巨大需求,得到這個消息的秦大總督,此時此刻乘船直抵北京城,他來到這裡可不是來給宮裡那個老女人跪安的。
跟隨秦大總督進京的,還有一樣新奇的玩意,那是第一機牀廠內燃機實驗室的試驗品,一輛在秦鎧眼裡還不如手扶拖拉機的三輪汽車,這技術上來講,這是一輛不折不扣的機器,一臺由南洋內燃機實驗室改進的戴勒姆四衝程內燃機作爲動力,功率是2馬力,發動之後,在平坦道路上,三輪汽車的速度可以達到十幾公里。
不過,現在這輛三輪汽車卻不能由秦大總督開進城,只能僱來馬車給裝進城去,而秦大總督則騎着馬先進了宣武門,這邊潘博盛早就來迎候了,換乘馬車後,護衛也緊跟着坐上另外幾輛馬車,直奔西南面的。
“京城裡有什麼動靜嘛?”上車後秦鎧隨口問道。
“有些動靜,清流那邊已經有人遞摺子,是翰林馬晨,把皇帝親政之時捅了出來!”潘博盛說道這裡也是一臉的不屑表情,“也不知道這些姓馬長的是不是驢腦子!”
秦鎧也有些驚訝,自己和張之洞、張佩綸所談自然不會讓這個什麼姓馬的知曉,不過這翰林馬晨既然知曉這事情,那毫無保密可能的京城裡,鐵定早已傳遍了各種傳聞,把這事情挑明瞭,只會壞事……
想到這裡,秦鎧忽然想到,這馬晨說不準就是個放倒鉤的,清流一黨,雖然稱之爲黨,其實毫無組織性紀律性可言,就是一幫子自命清高的傢伙舞文弄墨,自以爲是的鍼砭時政,這其中自然是良莠不齊。
有見識的人,對時政那舞文弄墨叫做搞政治,而沒見識的只能稱之爲憤青了,這一點,秦鎧最明白不過了,這肯定是混進清流隊伍的某憤青幹出來的蠢事。
“朝堂上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嘛?”秦鎧想了想,繼續問道。
“有大臣上摺子,請太后訓政……也有親貴以祖製爲由,讓皇上親政,反正這些時候,宮裡也倒是沒聲音!”潘博盛想了想答到,有依着記憶,說了一串名單,這其中倒也分不出什麼滿漢,說辭各異。
秦鎧自然明白,皇帝要親政了,這帝后之爭那可就要攤在桌面上來了,宮裡面的老女人不說話,這可不代表她不重視,歷史的現實證實,這個老女人對於權……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而自己要向挑起這頂層的爭鬥,光憑着一張嘴,顯然是不行的。
光緒皇帝有幾年沒見了,自己看到過的歷史照片,這廝就是個弱不禁風的模樣,早幾年上朝看到,那也是個小娃娃,這幅膽子怎麼想也估計大不了,不過,權力的誘惑是無限的,何況他身邊還有個翁同龢嘛,這位可不是省油的燈。
而那位光緒的生父醇親王,雖然一向低調的很,不過這可不代表他不希望成爲真正的太上皇……而這一切根本的障礙,都來自於那個宮裡的老女人。
而宮裡的老女人現在對於這皇帝親政之事卻默不作聲,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等強有力的人士出來說話,而自己現在要去見的的,正是這個大清朝廷上強有力的人士——醇親王奕譞,雖然在慈禧的陰影下,這位王爺活的十分的卑微。
閉目養神了片刻,一會兒工夫宋雲澤在外面報告醇親王府到了,門口早有王府管家出來迎候,說是王爺最近身體略有小恙,正在後院歇息,引着秦鎧直奔後花園。
這消息,就連消息靈通的潘公子也不知曉,秦鎧琢磨了一下,就悟出了些許緣由,這皇帝親政的事情,顯然已經把這位皇帝的親爹也給逼上了風頭浪尖,這位想來是也頭痛的很,所以索性在家裝病了,咱病了總能清淨幾天吧,等病好了,最好一切都恢復平靜!
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位也在等着消息,他也一樣需要重量級的人物來給予他一些重要消息,而秦大總督來拜訪,無疑是一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