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另一個軍機衙門行走的章京又興沖沖的進來了,“王爺、左大學士,越北捷報,百尺嶺擊破法軍三大旅團,殲敵7000,俘敵4000餘,繳獲法軍大炮80門,槍支、彈藥無數,法國遠征軍餘部潰逃河內!”
禮親王世鐸此時嘴巴張得大大的,顯然有下巴脫臼的嫌疑,左宗棠自然也是吃了一大驚,殲敵、俘敵一萬多人,這等戰績,放眼大清已經是空前絕後了,自己率領數萬大軍進***與俄國人對陣,那也就是兩三千人的陣仗。
此番一次性擊潰法國三個旅團,加上馮子材部擊潰的一個旅團,這越北能戰的法軍已經基本被消滅殆盡了,現在法國人唯一可作爲依仗的就是河內的城牆而已,現在這越北的形勢可謂是勝算極高啊!
世鐸此刻是也心情激動,心中暗暗唸叨了一番,真是祖宗顯靈啊,大清國自道光爺以來,就被洋人壓得慘啊,就連最後的那幾萬京畿的精銳八旗也在三十年前那一役中損失殆盡,沒想到在自己手上,竟然能把西洋人給整趴下羅,這往後,我禮親王這名號那可就響亮着呢!
只是……太后那邊,該怎麼去報告這事呢,他擡頭瞧了瞧左宗棠,這位大學士的能耐和魄力非常人可及,不如問問他,想到這裡,世鐸揚了揚電報,“左大人,你看這事……我們該如何處置?”
“王爺,原本這陣前交鋒,就是我進你退、我退你進,何況洋人歷來貪得無厭,豈是能輕易餵飽的!秦巡撫一日兩大捷,可謂是天佑大清啊,這機會切不可輕易放棄!”
世鐸自然明白這位左大學士的話句句在理,只是要他進宮去進諫,否定太后的決定,給他十個膽子,卻也不敢啊,只是這局面看起來實在是太好了,說不定一場不世的戰績,就在自己這任上給打造出來了,說是要放棄,卻也有些不捨。
他看了看左大學士,這左老頭可是朝堂上有名的強項客,強項者,脖子硬也!太后壽辰的時候,滿朝皆文武皆上表拜壽,唯有這老頭一言不發,給太后上了一份《平疆策》,太后看了,也無可奈何,“天下一日不可無的左宗棠”,無論如何朝廷也是要倚重的……
“左大人,太后已經不喜越北戰事了,前番進宮,就說了,這越北的戰事耗費軍資太甚,這戰局你看如何與太后稟報?”
左大學士微閉的眼睛睜開來看了看這位鐵帽子王爺,這事情又怎麼會按照自己的意思來辦呢,照着自己的性子,早就盡起邊兵殺入越北,縱百死而不悔,一戰而定之,一次性把法國人打通、打殘!只是,這些大老爺們,那肯那麼幹,他們眼裡只有銀子……官位……
自己深入***三年有餘,若非胡大掌櫃替自己從西洋人那邊借的1800萬兩的白銀,這仗還真就打不下來了,不過……這銀子借的值,這偌大的一塊疆土總算是穩穩妥妥了。這沒銀子的話,就問西洋人借嘛,可以從厘金裡籌嘛,但是無論如何不能不打。
只是,他早已看明白現在的局面,大清最大的軍隊頭子李中堂鐵了心要議和,大清最大的掌權者太后鐵了心要省錢、而掌管軍機、外國事務的親王、郡王們,則一心鑽營如何在這事情中給自己長面子、博功績,就算自己再上一道《平藩策》,估計太后又下下一道勉勵自己的懿旨而已。
不過,這摺子,儘管無用,自己無論如何還是要上的,盡人事、聽天命吧,他朝世鐸點點頭,“王爺,此事,我就這起草奏摺,請您一併遞給太后!”
有了左大學士做擋箭牌,世鐸也感覺十分滿意,立刻拿着文書匆匆出門去見太上軍機醇親王奕譞,商議準備第二天晨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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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式樣十分普通的馬車在巴黎的大街上慢慢而行,繞行了幾個大圈才悄悄的駛進了巴黎坎貝爾大街上一處裝飾優雅的別墅裡,克雷蒙梭議員跳下馬車後,立刻被兩位僕人引進了屋內,在明亮的客廳裡,他見到了自己要拜會的對象,肥頭大耳的英國商人波洛.
進屋前,他非常敏銳的注意到,現在這個涼爽的季節,這個胖子卻額頭上卻全是汗滴,而剛剛進屋是瞥見匆匆走開的幾個法國女郎顯然也是剛剛運動完畢……這麼一個齷蹉的胖子,竟然掌控瞭如此巨大的能量和產業,真是讓人難以置信,但卻是真實的故事,這讓克雷蒙梭心生厭惡,但卻絲毫不敢表露……骯髒的政治就需要骯髒的交易!
大商人波洛看到克雷蒙梭進來後,也熱情的起身,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場遊戲、一份保全自己富豪生活的工作,他甚至不知道當初把自己從一個落魄的快成乞丐的英國遠東淘金客,變身爲波洛遠洋海貿公司總經理的那個人是誰,只知道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大人物。
但是,派來給自己做助手的那幾個年輕人,尤其是那個叫陳波的年輕人,讓他始終心存畏懼,好在這份工作讓他無比滿意,只需在商人間應酬,那本就是他的強項,至於如何做出決策,這一點上他清醒無比,所有的決策都被帶回來交給那一羣助手來完成,這是何等輕鬆快活的富豪生活……
他衝着克雷蒙梭議員愉快的笑着,剛纔的多人運動,讓他身體疲憊而又舒暢,此刻的心情也是大好,“親愛的議員先生,今天爲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嘛?”
克雷蒙梭掛着裝飾性的笑意,也熱情的擁抱了渾身肥膩味的胖子,好在議員的修養十分到位,對於這位身上混和着汗水、德國香水以及特殊異味的混合氣息如同免疫,絲毫沒有露出任何的異常表情,“親愛的波洛,今天下午,議會就要舉行由我們自由聯盟發起的、對內閣的不信任***,我已經掌控了超過250張決議票,足夠完成不信任提案!”
“250張?你們法國議會不是400名議員嘛,這似乎並不太保險吧!”波洛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自己的助手可是告訴自己,必須確保這件事情的結果,看來還是需要繼續給加點佐料,想到這裡,他拍拍手,一名黑僕捧進來一份公文,“克雷蒙梭議員,我要在這裡提前預祝你開始掌控法蘭西共和國的方向,這份東西是我剛剛從遠東的軍官那裡得到的……”
剛剛得到的……克雷蒙梭聽了之後一陣驚喜,遠東的戰局一直處於迷霧之中,議會中一些個小黨派還在搖擺不定……但願是個小小的敗仗!
等打開公文袋,他的腦袋轟的一下,當時就有些坐不住了,消息非但不小,而且大得有些誇張,這自然是杜撰者秦鎧一手操辦的,8成的是真實的,2成是秦鎧編造的,不過卻是足夠撼倒波旁宮……
3月1日至3月15日,越北清軍二十餘萬與法軍進行交戰,法國第四、第七、第十一旅團全軍覆滅,傷亡、被俘18000餘人,波滑少將、塞勒少將被俘,珀根少將下落不明,遠征軍司令孤拔中將率第四旅團殘部退守河內,正在被超過十倍的清軍圍攻中。
看到這上面的名字和數字,克雷蒙梭議員鎮定自若的神情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他忍不住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緊張的做到波洛對面,此刻這個令人厭惡的胖子,看起來卻有點可愛了,“波洛先生,這消息……能確保準確嘛?”
胖子此時倒顯露出十分的精明,他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紅酒杯,在鼻子下搖晃了一圈,非常享受的猛吸了一口空氣中的酒香味,然後一飲而盡,“親愛的克雷蒙梭,之前我給你的消息可否準確?這一點你最清楚了!只是,你答應協助我在法國開辦工廠的事情……”
“噢……這事情已經有眉目了,最遲兩個星期,您就能拿到在法國佈雷斯特開辦工廠的特別批文……您知道的,我們兩國政府的關係並不十分融洽,這方面,我可是花費了大力氣!”
胖子滿意的噢了一句,“那太感謝了,克雷蒙梭議員,我以我們的友誼擔保,這消息極度可靠,我想你們法***方應該有一些消息能應證此事!”
得到這個保證後,克雷蒙梭立刻告辭而去,他迫切需要通過剛剛建立起來的一些關係,再次確認下這些消息,在下午的議會會議上,這將是一枚超級巨型炸彈!
而在客廳後面的屋子裡,負責倫敦事務的陳波得到佈雷斯特開辦工廠的消息後,滿意的衝着波洛點點頭,法蘭西的工業基礎雖然差了點,但是教官都說了,咱可以勉強先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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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北朗然縣,這原本不過是個人口僅有四五萬的小城,一個多月前,這裡被一小隊法國人佔領,並且在城裡建立了一個僞政權,不料風雲突變,纔多久,這裡就潰敗下來無數的法國兵,把小小的縣城塞的滿滿的。
珀根的第七旅團在撤退中丟棄的大部分的糧食,甚至連搶劫到的銀元這些貴重物品都被丟棄了,就算是這樣,還被馮子材的“萃字軍”攆在屁股後面追趕,而且兩翼還有其他清***隊出現,時刻面臨被包圍的困境。
而北寧的退路也被截斷,他不得已退入這座小縣城,縣城後面又一片羣山,地圖上顯示,跨越羣山後,就能達到南面的永安、越池,從水路或許就能撤退了,但是一夜之後,他才赫然發現已經被團團圍住,周圍出現的清軍數量數倍於己。
清軍從凌晨發起了進攻,雙方重武器上的配置都不多,法軍的火炮早已被丟光了,而馮子材、蘇元春部的火炮就是撿的法國人的玩意,自家配置的幾門火炮太遠了,沒運上來。
炮擊從早晨打到中午,原本就破舊的北面城牆被轟塌了一大片,清軍從幾處缺口處發起了反覆的衝擊,從中午激戰到傍晚,坍塌的城牆處堆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對城池的控制岌岌可危。
下午時分,截住法軍後路、圍攻南門的護***三協薛超部、四協馬龍部、五協劉永福部終於等到了炮兵營,運來了一門100mm野戰炮,隨行的還有8個迫擊炮連隊40門迫擊炮,再轟塌一處破損城牆後,迫擊炮指揮官對城牆後面進行了無差別的迫擊炮定點炮擊。
等第一波敢死隊衝進城圍時,卻被裡面血流成河、殘肢斷臂滿天飛的場景着實讓剛剛打過大仗的他們也是噁心了一會,防守這邊的法***隊根本不瞭解迫擊炮的彈道,大批人躲在城牆後側的工事旁邊,結果連人帶工事都被炮火湮沒了。
巷戰遠沒有想像中的激烈,在控制了幾條要道後,完全失去指揮的法***隊大批選擇了投降,而不是爲了尊嚴而死,很多人都是僱傭軍,完全沒有必要爲了法蘭西共和國賣這個命的,而珀根少將最後被擊斃在指揮部,他榮幸的成爲了法軍在越北戰場上陣亡的最高軍階的軍官。
勝利會師後的劉永福這才第一次見到了欽差秦大人在越北編練的新軍,他很意外的是劉永福竟然也成了護***中的一部,他們之前可是有過合作關係的,倒也算是舊識,此外兩個協的參將都是年輕人。
而更讓他吃驚的是這支部隊表現出來的精神氣,絕對不在自己編練的“萃字軍”核心部隊之下,遠比新編練完成的萃字營要精銳,這一點從對方突破南門的速度就可以見一斑。
自己和蘇元春在北門堵了一天,也同樣是用重炮轟塌的城牆,但是法國人就靠着一些個掩體,自己這邊連續衝了六七次都沒能成功,而這護***竟然在從後面輕鬆打破對方的守衛,這無疑體現了戰鬥力方面相當大的差距。
馮子材那也是打過大仗、經歷過生死的老將,這點上自然有些不服氣,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事情的時候,他倒是非常關心南面的戰事,結果聽說護***已經擊潰了南面法軍三個旅團,當時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法國旅團的戰鬥力他可是一清二楚,這支潰軍若非失去了火炮等重武器,而且自己派出了兩支兵馬威脅法軍側翼,仗着人數上的巨大優勢,才逼迫對方撤走的,而法***隊一路逃竄最重要的因素自然是因爲後路被抄了,急着逃回後方,這才讓自己一路攆着。
沒想到護***竟然能硬生生卡在法國4個旅團中間,那就是與三個旅團近2萬人進行正面的交火,而且是野戰擊敗的法軍,這樣的戰果讓他幾乎無法相信,只是,事實擺在面前,馮子材帶着滿腦袋疑問來找來幾位參將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這時候才接到秦鎧從後方快馬加鞭送來的急令,全力收復越北全境,這下也不用商議了,馮子材留下侄子馮兆金帶着2000兵馬掃蕩周圍殘存法軍,親自指揮者部隊趕往河內,很顯然,越北全部的重心都積壓在這座紅河三角洲平原上最大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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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親王奕譞、禮親王世鐸、郡王爺奕劻第二日早早就趕到宮裡晨議,看到奕劻,太后倒是想起些什麼,“奕劻,前些日子送進宮裡的那叫……照相的傢什,好像出了些個問題,伊蓮說還要請你購置些東西,你可要記得!”
凡是女人自然都分外愛惜自己的顏容,這慈禧十來歲進宮,現在早已過了年輕時候,有了這玩意之後,倒是十分喜歡,加上有一個攝影師成天跟着,對照相這玩意近來有些着迷,一會兒李蓮英拿來一張清單,卻是些個配件,想來是太后照相太過勤快的緣故。
奕劻忙恭恭敬敬的領命,兩位親王很意外的發現,原來這位郡王爺倒是個伶俐人,以往倒有些個輕視了他,而奕劻從兩位親王爺的眼神中也得到了一份滿足感,自己坐上這總理各國事務大臣的位置上,那也是要有幾把刷子的。
世鐸呈上了幾份重要的摺子,然後一一講解,都是些關乎漕運、水利、宗人府的事務,慈禧自然沒啥興趣,就當聽書般聽過算了,這有那麼些大臣、章京、尚書、侍郎在處置,自己完全無需去費那個勁。
很快,越北報捷的摺子和左大學士的摺子也被遞上去了,這消息的內容,慈禧自然不會看不明白,原本李中堂覲見之時,也仔細談過這越北的戰局,戰事從兩年期就開始了,大清便在越北增兵,徒耗大量軍餉,而且根本不可能打嬴法國人,法國遠在萬里之外,即便敗了還會再來。
沒想到現在突然冒出來的打捷,而且是連續兩件,那個左大學士也上表闡述對越北的看法,定然不能撤兵,而且提出借勢迫使法國人退出以往佔領的越南土地,這樣的話,這些泰西諸國都不再敢輕視大清朝的權柄。
這些論斷,左宗棠已經是殫心竭慮考慮過不觸怒這位權勢滔天的太后,處處以大清國的國體爲本,希望太后暫緩與法國人議和,靜觀變化後在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