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這支臨時編組護***的戰力他也不敢報以太多期望,不過這位年輕秦巡撫可是歷來善於兵出險招,他取得的這些功勳那一項在外人看來,都是幾乎不可實現的戰績,但是在他手上卻恰恰成功了,這不能不讓曾紀澤再次報以一些期許。
所以對於法國人提出的割讓越北的條件,他自然是一口就否決了,但是前線戰況不明,從河內到廣西、雲南邊境都沒有電報線,消息從那邊傳出來都需要快馬傳送,數日才能遞出!只是……山西重鎮的失守,無疑是個致命的失敗,這幾日他都在等着前線的消息,更是讓人急電廣州,想從秦鎧那邊得到一些信息。
李鴻藻自然知道那邊的進展,談了大半個月了,還在原地踏步,雙方的兵馬沒死完之前,估計也談不出結果,“曾侯……恐怕不行,越北戰事緊迫啊!”
奕訢看了看其他幾位,都是一副菩薩像,他便開口說道:“那此事,我看還要請中堂大人出來調停,你們看如何?”
李中堂丁憂在合肥已經有些時候了,倒是讓朝堂上的大員們有些淡忘了這位朝堂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不過輪到和洋人打交道了,現在這局面,在座的大員們都沒有興趣去摻和,讓給李合肥去處理,倒也是個脫手的好辦法!
拿定主意,恭親王親自拍發電報請這位號稱晚清外交第一人的李中堂出馬,不料中堂大人也不是傻子,只出來說了一句話,“老夫以爲,美利堅國之排華法案是當世最不公平的法案!”然後藉口丁憂在家,不可議政,不再搭理恭親王。
正在總理衙門爲了合適的處理人選發愁的時候,福建巡撫丁日昌、湖北巡撫張之洞、翰林學士陳寶琛突然發起了新的一輪奏議,要求強硬對待美利堅國的《排華法案》,提出應當對美國進口的貨物課以重稅,作爲對美利堅國歧視華人的懲罰。
對此,作爲代表清國最強大軍事實力的淮軍名義上的統帥張樹聲,卻始終保持着沉默,很顯然,他的沉默代表着一種隱晦的意見,淮軍和北洋系顯然不同意與美利堅國兵戎相見,這耍耍嘴皮子,那是清流***的強項,最後卻要淮軍來擦屁股,淮軍自然不肯。
朝堂之上,一時間爲了是否應當增加美國關稅的問題吵翻天了,秦鎧此時卻假手張佩綸再次點了一把火,以目前清國出口的重要商品“生絲”爲例,美國是中國生絲的主要出口國,通過協議關稅,生絲出口稅維持在5%,但是美國對於中國出口的絲綢卻課稅30%,這種“輕絲重綢”的關稅,顯然是抑制中國絲綢的出口。
但是,現在國內充斥着大量的所謂洋綢,根本不是全絲製品,而是廉價絲綢和其他材料的混紡製品,成品低廉,而且進口關稅也僅僅爲5%,還享有洋貨免厘金的規定,這關稅遠遠低於國內個絲綢廠產品所需繳納的厘金,其導致的結果就是洋綢廉價、國貨成本居高不下。
這把火絕對是燒得夠旺,這絲綢以往歷來是沿海各省的重要產業,現在一聽,原來這些年絲綢產業低迷,都是美利堅國搞的鬼,各省的大員立刻多了幾分同仇敵愾的意思,紛紛上奏要求增加進口美國貨物的關稅,增加出口到美國生絲的關稅,保護各省的絲綢和生絲產業。
這一條若是實施,對於美國絲綢業絕對是一項重要的打擊,現在***的生絲產業雖然方興未艾,這幾年間產能大增,但是在美國進口的生絲中,主要還是來自於中國的生絲,每月進口中國生絲900餘噸,而同期向中國傾銷所謂的洋綢一萬多匹,掠奪的白銀數百萬兩。
而且在這之後的十餘年間,美國生絲進口大幅度增長,甲午前年中國出口生絲已經達到驚人的5500噸的天量,期間,***生絲出口1886年便超過了中國,成爲美國的第一大生絲出口國,而隨着天量廉價生絲的出口,更大規模的混合紡織的所謂“洋綢”轉而傾銷中國,徹底摧毀了這個絲綢古國的絲綢業!
廣東巡撫衙門,秦鎧正興致盎然的翹着二郎腿,批閱着馬尾科技研發局這些日子從實驗室、工廠裡收集上來的各個研發小組的提案,自從上次自己發飆了之後,陳胖子回去就親自去找王飛、伍雲、林德平商議了一番,四個廠子各自拿出了一些迫切需要攻關的項目,然後在馬尾實驗室和廠子裡公開研發的要求和細節。
任何人或者研發小組能取得研發的進展,都可報送馬尾科研局審定,依據成果的大小進行獎勵,並列入馬尾技術等級的考覈依據。這對研究的重獎以及掛鉤馬尾技術評定等級後,一下子就調動了積極性,同時這些研發課題都在馬尾實驗室備案,大批實驗室高等學堂學生也被調動起來,加入了課題的研究。
現在他手頭上就有幾分研發報告,雖然取得的研究結果還顯稚嫩,但是讓他看的十分愉快,比如馬尾高等學堂一個叫程東剛的學生的一份對鋼鐵淬火原理研究報告中就指出,通過對淬火後鋼材表層的分析,這個學生髮現了將鋼板加熱到某一溫度後,進行淬火纔會取得預想的效果。
而學習過物理學原子理論的這位叫程東剛的學生,更是大膽的假設了高溫拉昇了鐵原子之間的距離,而淬火使得碳分子融入到鐵原子之間,形成了新的特殊鋼組織……秦鎧對於這份還顯稚嫩研究報告十分的滿意,在後世的鋼鐵研究領域,這稱之爲奧氏體轉化馬氏體的理論,無疑要在許多年之後纔會在冶金領域得到證實。
在這份研發報告上,他拿起前不久從德國購置的一支威迪文粗鋼筆,琢磨了一下,把自己查閱到的關於奧氏體與馬氏體轉化的知識要點,以一種猜想的方式寫在了這份報告的後面,同時,把程東剛這個名字悄悄的記錄了下來。
翻閱這些研發報告還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很快,他就在其中幾分進行制定研發方向的報告上坐了批示,另外幾份關於光學鏡片、石油加工工藝,甚至於一份橡膠應用的報告上做了一些提示性的筆錄。
這時候,孫復從外面晃悠悠進來了,頂着兩個熊貓眼讓秦鎧嚇了一條,忙起身湊上去問道:“孫兄,你這是怎麼啦?聽說你新娶了一方小妾,不會是操勞過度了吧……”
孫復聽了差點被氣糊塗了,拿起旁邊桌子上秦鎧愛喝的苦茶倒上一杯,一飲而盡,這才皺着眉頭說道:“烈風,現在哪有時間開這玩笑啊,越南在打仗,你這又去招惹美利堅國,我昨天琢磨了一整夜,還是決定這是兵行險招啊!”
看到孫復的熊貓眼,秦鎧也是頗爲感動,這會讓可不是自己去招惹的美國佬,而是米國佬老招惹咱堂堂中華,不過他攛掇了這麼些大員,自然是心底有很大的把握,這時代的美國,充其量不過是剛剛有了些經濟成就的發展中國家,每個七八年一次的經濟危機,早就讓美國佬應接不暇。
馬上要顯露端倪的鐵路建設退潮,很快就會讓美國在再次陷入經濟危機的深淵,而更重要的一點是,美國人字南北戰爭之後,在近20年間都受門羅主義影響,並無意與歐洲列強競爭,而是安心發展國內經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悶頭大發財是個好主意。
但是同樣的,美國的軍力在這一時期,完完全全就是一直岸防部隊,就算到了十多年後的美西戰爭前,美國陸軍的兵力都一直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數字,大約是2萬8千人不到,這時期,美國陸軍唯一干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後世大片《與狼共舞》裡出現的場面,鎮壓和屠殺印第安人!
而同期的美國海軍,至少在1886年之前,還是一直近海海軍,曾經爲南北戰爭立下汗馬功勞的700餘艘內河、近海戰艦,剩下了不足三十艘老古董,期間從未進行過新式戰艦的建設,不過隨着美國海外利益的增長,他們纔剛剛開始覺醒海權意識。
現在不強勢對待,那又更待何時啊!
秦鎧挑了些話題,佐證了一番自己的判斷,聽說這個泰西的大國竟然軍力如此差勁,這下子孫復倒是恢復的元氣,頻頻點頭笑道,“烈風,這居於隆中而治天下,莫非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嘛,我看你整天泡在衙門裡,外面的消息可一點都沒漏下啊!”
言談之間,孫復看待秦鎧的眼光也是複雜的幾分,他自然是知道秦鎧在海外埋下了不少的暗樁,也知道秦鎧有一個叫歐陽慶的學生主持着一個秘密的情報系統,不過這秦烈風瞭解的東西實在太讓人吃驚,對萬里之外的國家的有如此的瞭解,更何況身邊的人呢……
想到這裡,孫復對於秦鎧的態度似乎又尊敬了幾分,不過秦鎧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拿起手裡的幾份研發報告笑着說道:“孫兄,我可在陳胖子這回送來的報告裡發現了不少好苗子,這幾個學生有些靈性,你讓張簡好好考覈!”
孫復對於秦鎧如此看重這幾個學生也有些好奇,接過那幾份報告看了兩眼,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命題,他是完全沒有興趣,不過跟着秦鎧這麼久了,對於技術的重要性,他自然是明白的,點點頭把這個名字摘錄下來,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電報紙。
“烈風,曾侯來電報……”
曾紀澤……秦鎧心頭暗暗唸叨了這個名字兩遍,“孫兄,曾侯怎麼說來的?”
“問越北的事情,恐怕是擔心這越北的戰事吧!”
“法國人!”秦鎧琢磨了一下,這法***隊還沒展開真正的進攻呢,不過即便是歷史上法國人全力進攻,也沒啥好結果,再稍微拖一拖,光是席捲歐洲、美洲的經濟危機,就能把法國內閣打倒,一次失利就能讓整個遠東法軍喪失國內財閥的支援,而陷入被動。
自己要做的,只是要改變那場軍事勝利背後的外交敗筆,當然是以自己的方式來改變他,清軍雖然有一些戰力,但是在之後的敗仗中,清軍低下的素質暴露無遺。
秦鎧點點頭,看了看孫復,“孫兄,你就回電,示之以弱,方能一戰而定!”
次日,就在秦鎧琢磨着在如何在對美關稅上繼續煽風點火的時候,陸義錦陸大掌櫃趕來見秦鎧,看到陸老頭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讓秦鎧忽然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陸大掌櫃,銀行那邊有什麼事情嘛?”
“大人,南洋銀行運作的非常好,您那個尊貴客戶牌子的主意真是太妙了,廣州市面上,我們南洋銀行發行的銀元那已經最好品質的大洋了,我琢磨着可以到廣西、福建開設分理銀行,賺這銀錢的利息!”
秦鎧搖搖頭,“陸掌櫃,這事不急,廣東纔是我們的根本,把這裡的基礎先做好羅,在考慮其他的事情!咱們銀行這放款子的業務要儘快做起來,我這有一個原則,只有進了工業特區的廠子,我們才依照規矩來放錢!”
“大人,我這就去安排,”陸掌櫃說着要去安排,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份電報,“大人,我這裡還有一事稟告您,是胡大掌櫃捎來的消息!”
“什麼事情?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秦鎧倒是想起來了,最近胡大掌櫃也不知道在忙乎些什麼呢!
“胡大掌櫃說是要和洋商談這生絲的價格,想在上海口岸給自產的生絲自主定價,省的每年這生絲的價碼都由洋商說的算,咱們華商損失太大……”說道這裡,陸義錦擡頭看了眼秦鎧,十分意外的發現,這位平日裡鎮定自若的秦大人,此時卻跑神了。
拉快哩個媽媽,秦鎧心底暗自打鼓,自己倒是忘了這一茬子的事情了,沒想到的這位胡大掌櫃倒是個雷厲風行的角色,這裡是的軌跡毫無懸疑的滑向了原本就存在的軌跡。這事情牽扯到了太多的利益,自己也未必能有足夠的能量!
最好這事情上自己想辦法提醒下這位富甲天下的大佬,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他便開口問道:“陸掌櫃,胡大掌櫃準備如何下手?”
“大人,胡大掌櫃已經讓人盤點了今天的生絲,只要截斷髮給洋商的貨源,那這生絲的定價權就在我們華商手上!”陸義錦侃侃而談,很顯然這個方案估計在他來南洋銀行前就已經敲定了,他自然知曉一些。
秦鎧一臉鬱悶,這生絲定價權看似能控制,其實根本是畫餅充飢,算不得數,他忙問道:“陸掌櫃,胡大掌櫃這事情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有沒有和洋商談判這個價格?”
“我也是剛得到消息,胡掌櫃想着邀您一起來應對這事,上一個月,胡掌櫃已經悄悄的收購了價值1500萬兩白銀的生絲,現在英國人、美國人想要收購一包生絲,都沒地方可以買到!目前,整個上海口岸的生絲買賣都被胡掌櫃控制着!”
“現在生絲的價格呢?”
“已經漲了4成,胡掌櫃琢磨着這是還要請您一起來運走呢!”陸義錦笑呵呵的說道,很顯然,在他看來,這筆買賣目前可是穩賺不賠的大好事!
秦鎧聽得一頭汗水,這胡雪巖還真會湊熱鬧,啥時候不好搞這生絲買賣,要現在搞,這手筆還在很夠大的,估摸着這阜康銀號7成的銀兩可都砸這上面了,就算自己現在去讓胡雪巖把這些生絲出手,那也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時秦鎧腦子一團漿糊,一時間也沒太多主意,忙招呼陸義錦,“陸掌櫃,這生絲定價的事情,我們不參與,我早說故了,咱們這南洋銀行只做工業特區的買賣,其他方面咱們暫時不插手,此外……你私下向胡大掌櫃帶句話,讓其切勿操之過急!”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裡,恭親王奕訢今天卻在會見一個重要人物,海關稅務司赫德,對於這次朝野震動的《排華法案》,宮裡面終於傳出了重要的指示,切不可落了天朝的臉面。
這可是在明確不過的意思了,除了召見美國公使繼續提出抗議外,他今天還邀請赫德過來一敘,畢竟在這海關稅務方面,赫德是大清絕對的實踐者和權威。
聽了恭親王奕訢的轉述,赫德也有些奇怪,這大清國的朝廷根本沒有關稅的概念,還是自己來了之後才把這一套子事情給整理清楚,現在忽然要提高生絲出口的關稅和洋綢進口的暴利稅,這其中變化是在有些快了。
“赫德先生,經過朝廷的商議,我們必須向美利堅國對大清國的歧視宣戰,所以我們決定將美利堅國所有商品進口稅提高到3成,而生絲出口稅提高到20%,當然,英國商人不再這增稅的範圍中!”恭親王一字一字的仔細陳述着朝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