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以羅雖然是私逃,但她終究是北戎王妃,如今裳孜國各路大軍雖然平滅,但散兵流勇爲數不少。
更何況,還有如劉淳厚之類別國的探子潛在暗處,如果被這些人知道,恐怕比他更容易將她尋到罷?
想到這裡,端木贊不禁心中暗恨,心道,“甘以羅啊甘以羅,孤王自問待你不薄,而你,竟然這樣沒有一絲留戀?就算對孤王無情,那……無缺、無忌兩個幼子,你也毫不顧惜?”
心底,掠過一抹痛楚,又暗暗咬牙,心底發狠,念道,“這樣沒有心肝的女子,這次擒回,絕不輕饒,一定要將她……將她……”
究竟要將她如何,卻想不出來,不由輕輕一聲長嘆。就算是擒回,他又能將她怎樣?以她那樣倨傲的性子,就算是施以酷刑,又豈能令她屈服?
轉念間,又想起昨日晨間,她望向他的眸光,輕劃過他面頰的纖指……
心底,瞬間牽出一絲痠痛。端木贊微微搖頭,低聲道,“以羅!孤王不信,你心裡,沒有孤王!”
此時,人已不知去了何處,他才恍然驚覺,那望向他的眸光裡,有多少眷戀,有多少心痛。
只是……
“恐怕,連她自個兒,也不太明白罷!”端木贊苦笑。習慣了對他的厭憎,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七年的時間,早已悄悄改變了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四名侍衛已換成裳孜國尋常百姓的衣衫,分從各處返回,衆口一詞,回道,“王上,客棧都已查過,並沒有王妃的蹤跡。”
“並無蹤跡?”端木贊挑眉,皺眉默算那匹玉花聰的腳程,低聲道,“她昨日晨間出發,來這裡,應該是掌燈時分,難道,她竟然沒有在這城裡過夜?”
微一沉吟,命道,“再趕一程,到前邊驛站問問!”手中馬繮疾帶,駿馬飛馳,穿城而過。
奔行兩個時辰,早已天光大亮,前邊官道邊,果然看到一所驛站。
端木贊翻身下馬,進店喚來店家,問道,“店家,可曾見過一個二十餘歲,模樣極美的單身女子?”
店家連連搖頭,說道,“如今世道混亂,我們這裡來往客人雖多,路過的單身女子卻少。”
向他身上一望,見是北戎人的打扮,不由搖頭嘆氣,說道,“一個年輕女子,又是模樣生的美,一夜不見,恐怕早已遭了禍端。連北戎百姓都不能太平,更何況旁人?唉……”一聲長嘆,轉過身,顧自去收拾店輔。
端木贊無瑕與他計較,只得轉身出來,立在道邊,垂首凝思。
甘以羅身手不凡,只要遇到的不是劉淳厚那樣的高手,只是這一夜之間,就說會遭逢意外,倒不必多慮。
只是,那店家的話也說的有理,如今大戰之後,人心惶惶,盜賊紛起,路上確實不大太平,來往客人雖多,卻極少有女子單身趕路。
不要說甘以羅風華絕代,就算是尋常女子,單身一人趕路,也一定會引人注目。
可是,這一路行來,所有問到的人盡皆搖頭,只有……
端木贊濃眉皺攏,擡頭望向眼前的大路,心道,“瞧那馬蹄印,分明是向東而來,難道說,她中途改道,已經馳回南紹?
可是,這沿路上,並沒有去往南紹的岔路。
難道,她竟然日夜不停的奔了過去?”
想到這裡,端木贊又微微搖頭,暗道,“就算她受得了,那馬兒又如何吃的消?”
端木贊轉身,向方纔路過的小城方向望去,微一沉吟,暗道,“沒辦法,只好再進城去問問!”
轉回身,飛身上馬,喝道,“走!”策馬向小城趕回。
這裡不比大漠,除了最初離開行宮時的泥土路可以有跡可查之外,大路上已經看不到馬蹄的痕跡,只能依眼前的情形和對甘以羅的瞭解推斷。
再入小城,城中街道上,人羣已經是熙來攘往。端木贊五人牽馬而行,一路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子,昨夜進城。
路人見是一個北戎青年與四名裳孜漢子,都是疑惑搖頭,紛紛迴避。
五人從東城問到西城,竟然一無所獲。端木贊心中暗暗衡量,甘以羅向東而行,自然是爲了迷惑追兵,而奔出一日,就轉而向南,會少繞許多路程。
但是……
端木贊又微微搖頭。六年前,大漠追蹤的一番較量,他已經知道,其實自己數次敗在她的手裡,如果不是她運氣不濟,遇到狼羣,自己要將她追回,還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周折。
今日,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那麼……依這樣看來,甘以羅應該是反其道而行之,再向東奔出三五日,再轉而向南,回返南紹罷?
想通此節,端木贊翻身上馬,吆喝聲中,又再縱馬穿過小城,掠過驛站,向東疾馳。
端木贊萬萬沒有料到,當他奔入那家驛站時,甘以羅剛剛離開不過一個時辰,繼續縱馬向東疾馳。
昨日,她在黃昏時分奔入小城,用頭上珠釵只換來一身裳孜國男子的衣衫,在僻靜處換上,便徑直策馬出城,三更時分,纔在那所驛站歇下。
亂世之下,許多人東流西竄,驛站掌櫃見是一個單身男子投宿,自然不會留意,等到端木贊趕到,自然也想不到,“他”就是端木贊口中所詢問的“單身女子”。
向東疾馳一日,到第三天,甘以羅折向東南,縱馬飛馳。這樣的路途,雖然離南紹越來越遠,但是,端木贊一路向東追去,卻落入她的算計中。
這樣再往前三日,就是貫穿南紹與裳孜兩國的湄江。
甘以羅暗思。端木贊號稱大漠之王,沙漠追蹤無人能敵,自己絞盡腦汁,也不過與他勉力周旋。
可是,這南紹國與裳孜國的山川河流,他卻一無所知,就算和她共處七年,對她的心思瞭如指掌,又怎麼會料到,她會棄馬登舟,順流直下?
她爲了不令端木贊生疑,多拖延些奔逃的時辰,出逃時,並沒有攜帶銀兩衣物,竟然是身無分文,連人帶馬,唯一值錢的,就是命漠納打製的鑲銀馬鞍。
每到一個稍城鎮,甘以羅就從馬鞍上摳下一塊碎銀換取食物和住宿,就是這副馬鞍,令她一路支撐,直達湄江。
端木贊一路向東,這一奔,就是五日,沿路追查打探,仍然不見甘以羅的絲毫蹤影。
端木贊立在馬上,默想良久,咬牙道,“不管她往何處去,終究是要回返南紹,孤王徑直追去南紹便是!”
略略一想,吩咐侍衛尋來紙筆,揮就兩封書信,分別交給兩人,命道,“你,徑直趕回
王城,命百官不得擅離,城中候命!你,急赴昌源,命奇木馬上返回裳孜王城,所有事務,全權處置!”
那二人領命而去。端木贊向另外二人道,“我們徑直赴南紹罷!”縱身上馬,辨明路徑,折而向南,向南紹奔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甘以羅站在湄江邊上,望着奔騰喧囂的江水,輕輕吁了口長氣。
直到此時,她的心才安穩踏實,只要明天登上船,端木贊就算有天大的能耐,恐怕也無法追到了吧?
而這湄江水勢湍急,自己又是順流而下,舟行之速,甚過奔馬。端木贊縱然疾騎趕往南紹,自己也有足夠的時間擺兵設防,令他無法入關。
所有的盤謀算計,只在腦中一轉,就已天衣無縫。
甘以羅尋一家偏僻客棧歇息片刻,黃昏時分,在碼頭附近尋到一個馬市,將玉花聰賣掉,又尋到一艘貨船,買通船主,搭船前往南紹。
這樣的安排,就算前幾天自己所有的算計都被端木贊瞧破,他又哪裡料到,堂堂南紹公主、北戎王妃,竟然是一身粗布男裝,藏身在這運送貨物的貨船船艙之中?
甘以羅連日縱馬疾馳,每日只有一兩個時辰歇息餵馬,等上了貨船,一顆心總算放下,只在船艙中隨意打了個地輔,倒身便睡,睡夢中,貨船順流而下,一路向南紹駛去。
而,就在貨船剛剛離開碼頭,一隊人馬疾騎趕到湄江邊兒上,劉淳厚望着滔滔江水,不禁連連頓足,咬牙道,“還是晚了一步!”
身邊隨着的,正是當日一同刺殺甘以羅的黑衣人之一,皺眉說道,“王爺,如今我們趕去南紹,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如果……”
“我們來不及,有人來得及!”劉淳厚冷笑,眸光向水霧瀰漫的江面一掃,調馬回身,說道,“走吧!”
湄江先向東流,然後折而向南,十餘日後,通過南紹巡兵盤查,進入南紹河域。
再行一日,只見一條小河,涓涓灌入湄江,甘以羅辭別船家上岸,另僱一葉小舟逆流而上。
甘以羅立在船頭,遙遙望見一座城樓,巍然高聳,古樸灰牆上,隱隱立着齊整的兵卒。
“南紹王城!”甘以羅低語,心底酸澀暗涌,泛入眼底,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一回去。一顆心,瞬間激盪難平。離開七年,歷經劫難,今天,終於回來了!
棄舟登岸,甘以羅穿出擁擠的碼頭,向城門行去。
城門口,十餘名兵卒正在嚴查過往行人,甘以羅站住,遙遙觀望,只見衆兵卒將來往百姓一個個搜身,搜出銀錢,就塞入自個兒懷中,沒有錢的,就罵幾句,踹一腳趕走。
甘以羅微微皺眉,心中怒起,暗道,南紹有這樣的兵卒,如何能令百姓歸心?
她本來想上前通名,命人進王宮報訊,等王弟來迎,見到這樣的情景,反而將那念頭打消,整了整衣衫,慢慢向城門走去。
守城兵卒見她身上穿着裳孜國服飾,便有兩人齊齊迎上,手臂一張,攔住去路,問道,“你是何人,入王都何事?”
甘以羅微微抿脣,挑眉道,“裳孜國被北戎侵佔,家園被毀,在下不過是尋常避難的百姓罷了!”
“避難百姓?”一名兵卒繞她轉了一週,冷笑道,“我瞧不是!說不定是北戎的奸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