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娘娘先是驚訝,隨即喜上眉梢,“父親回來了?現在到哪了?”
宮人道:“回娘娘,老侯爺現在在聖上那呢,說是一會過來看望娘娘。”
“太好了!”賢妃娘娘眼底都是笑意,打發宮人去打探消息,待方老侯爺從聖上那一出來就立刻回來稟報。
賢妃娘娘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在殿內走來走去,吩咐着宮人收拾這收拾那,把宮人支使得團團轉。算來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父親了,記得小時候父親是最疼她這個女兒的了,兄長弟弟都要靠邊站,哪怕母親後了又生了妹妹,父親最疼愛的人依然是她。
她入宮時,父親特別不捨,紅着眼圈對她說,“玉兒,宮中險惡,一定要護好自己,遇到難處給爹遞個消息,你是爹的閨女,爹永遠都管你。”
十多年過去了,父親是真的做到了對她的承諾,爲了自己在宮裡能過得舒心,爹領着兄長弟弟和侄子們幾乎是拿命在拼。
想到這裡,賢妃娘娘面上動容。恰在此時宮人喜氣洋洋地回來了,“娘娘,娘娘,老侯爺過來了,人就在宮外。”
賢妃娘娘大喜,“快請。”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殿門,不大一會就見一位身材高大年過半百的老者走了進來,“父親!”賢妃激動地迎上去,當她看到父親鬢邊那花白的頭髮,心裡一酸,兩行熱淚就滑了下來。
“臣給娘娘請安!”方老侯爺方季禮一進來便盯着閨女看,見她氣色安好,心裡鬆了口氣,隨即便行了君臣大禮。
賢妃娘娘見頭髮花白滿面滄桑的老父跪在自己面前,眼淚掉得更兇了,“父親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您這是折女兒的福呀!”
“君臣有別,禮不可廢。”方季禮卻堅持行完禮纔起來。
賢妃娘娘卻不樂意,“父親,有外人在便罷了,現在是在女兒的宮裡,就沒必要了。父親,您快坐下,咱父女倆好好說說話。”兄長嫂子跪拜也就罷了,可親生的爹孃也跪在她這個當女兒跟前,這讓她的心裡十分難受。
方季禮見女兒執意如此便告了聲罪坐下,關切地道:“娘娘也切莫悲傷,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賢妃娘娘又是悲從心來,一邊擦淚一邊哽咽着道:“父親,您還是叫女兒玉兒吧。”
方季禮望着女兒哀求的目光,心中一軟,喊了聲,“玉兒。”
“哎,哎。”賢妃娘娘答着,笑出了滿臉的眼淚,瞧得方季禮滿心嘆息,他這個大閨女呀,都入宮快二十年了,還是這樣的脾氣。讓他又是欣慰又是擔憂。
“父親,是聖上招您回來的嗎?還是軍中出了事情?”賢妃娘娘整理了一番重又出來,關切地詢問。
方季禮的目光一頓,“是臣請旨回來的。”
賢妃娘娘眉頭一蹙,臉上帶着擔憂,急切地道:“父親,難道軍中真出了事情?大哥他們還好不好?”
方季禮沒有回答,目光定在女兒的臉上,賢妃心中咯噔一下,難道,難道是——心中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張了張嘴,都不敢再問了。
“你們都下去吧!”方季禮收回了目光,然後對着殿內伺候的宮人們道。
宮人向賢妃娘娘瞧去,賢妃娘娘此時正心神不寧呢,不耐煩地揮手道:“下去,下去,沒聽到老侯爺的話嗎?”
所有的人包括賢妃娘娘貼身的大宮女都出了宮殿,整個大殿內只剩下他們父女二人。“父親,您就別瞞着女兒了,女兒心慌。”
方季禮又瞧了女兒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問道:“聽說你得罪了睿親王?”
賢妃娘娘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她父親口中的睿親王不就是九王爺嗎?便笑了一下道:“也算不上得罪,不過是行兒瞧中他身邊的丫頭想要娶回府,這怎麼能行呢?行兒是咱們方家的嫡子,怎麼可以娶個丫頭,納在身邊當個妾室倒是還行。”
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這個丫頭倒也是個有運道的,居然是宋相爺丟失的嫡女,現在已經回相府了,這樣一來,在身份上與行兒倒是般配了,我見行兒態度堅決,便允了他求娶。”
方季禮又道:“不是說相府回絕了這門親事嗎?”
“咦,父親您也聽說了?”賢妃娘娘詫異了一下,隨即便了然,父親是方家的家主,有什麼是他老人家不知道的?
說起這事賢妃娘娘就來氣,“還不是九王爺和那個桃花,宋相爺都已經答應了,是九王爺和那姑娘不同意,哼,咱們方家難道還配不上她嗎?不想嫁行兒那就乾脆誰也不要嫁了。九王爺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個外人蔘合什麼?可恨的是太后和聖上都向着他,臣妾還沒提個開口,聖上就斥責了女兒一頓。”她覺得可委屈了。
方季禮靜靜地聽着女兒抱怨,揚了揚眉道:“婚姻之事本就你情我願,不願意就不願意了吧,你和你嫂子給行小子尋了那麼多門親事,不都被他攪黃了嗎?”
“那怎麼能一樣?”賢妃娘娘脫口而出。
“哦,怎麼就不一樣了?”方季禮看似隨意地問道,“你打算怎麼做的?你剛纔說不想嫁行兒就誰也不要嫁了是什麼意思?”
賢妃得意地翹了翹嘴角,“那個桃花連咱們方家的嫡子都瞧不上,誰家敢求娶她?這不是打咱方家的臉嗎?女兒好歹是四妃之一,我說上一句,哪家還敢求娶她?”
哼,她就留在家裡做老姑娘吧,宋相爺在時還好,府裡能養着她,待宋相爺去後,兄弟侄子還能再願意白養活個人嗎?最後還不是要被趕去家廟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不是說這姑娘是睿親王的丫頭嗎?你對付她就不怕睿親王記恨?”方季禮好似十分擔憂。
賢妃娘娘不以爲然,“記恨就記恨,他不過一個閒散王爺,大家瞧着太后和聖上的面上讓他一些,還真當別人都怕他了?”
方季禮閉了閉眼,猛地擡手甩了賢妃娘娘一耳光,“愚蠢。”目光痛心又冷凝。
“父親!”賢妃不敢置信地望着方季禮,“您打女兒?”從小到大,別說打了,父親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她。
方季禮的臉上閃過心疼,只一霎便硬下了心腸,痛心地斥責,“玉兒,不過是拒絕了提親,你便要毀了一個無辜姑娘的一生,你還是我那善良的閨女嗎?你真的以爲九王爺是閒散王爺嗎?你這樣行事不謹看不清局勢會害了整個方家的!玉兒,爲了你在宮中的尊榮,方家祖孫三代十多人是拿了命在拼,你是要害了你的老父兄長和侄子們嗎?”
賢妃娘娘顧不得傷心,她已經被父親話中透漏的意思弄蒙了,“父親,您是說九王爺——?”不可能,九王爺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吉祥物,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不可能的!她驚疑不定,
方季禮沉痛地點頭,“玉兒,你以爲父親爲何回來,父親就是怕你衝動做了無法挽回的錯事,你毀了那姑娘,睿親王就能毀了你的老父兄長侄子。”
“我不信,父親您是國之重臣,方家滿門忠烈,太后和聖上就是再寵九王爺也不會允許他胡來的。對,聖上,九王爺如此打擊報復忠臣,女兒要去求聖上做主。”賢妃娘娘眼睛一亮。
方季禮搖頭,看着女兒的目光無比憐憫,“沒用的,玉兒,你可知道聖上見爲父的第一句是什麼?他說,‘回來啦,朕的小九胡鬧,勞老侯爺跑這一趟,回頭朕讓他給你賠不是去’。”他哪裡敢讓睿親王給他賠不是呀?“可見睿親王做什麼在聖上那裡是過了明路的,他不僅知道,還默許了。玉兒,他即便只是一個閒散王爺,就衝着聖上對他的寵護,咱們方家也惹不起呀!”
他能不回來嗎?朝廷雖會撥下軍餉,但太少太少,要養兵要打仗,所以他的軍中一直暗中與糧商購買糧食的。可是突然有一天,一直合作愉快的糧商斷了對軍中的供糧,負責的管事也說不清楚,只說是東家吩咐的。他豁出去老臉才見到所謂的東家,是個年輕人,穿着鴉青色直綴,舉止優雅教養極好,氣勢比他的幾個兒子都不差。
那個年輕人也不繞彎子,直接告訴他,當朝睿親王是他師叔,你閨女你孫子惹到我師叔了,這事解決不好,以後與軍中的交易只能作罷了。
也不是不能再尋別的糧商,可本就是暗中的交易,自然不能捅到明面上來,雙方都是一條船上的,拆夥是那麼容易的嗎?而且一時半會他到哪去找這樣信譽好的大糧商?
除此之外,方季禮最擔心的還是宮中的閨女,行小子再胡鬧也不過是與人打打架。閨女可不一樣,閨女是身爲妃位,一舉一動都牽連着方家,一個不慎,整個方家都得賠進去,他如何能坐視不管?
現在他無比慶幸自己回來這一趟了。
看着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方季禮心裡也不好受,卻不得不硬下心腸,“玉兒,你已經是賢妃了,膝下又只有一位公主,只要你自己不出大錯,就是瞧在父親幾十年賣命的份上,聖上也會優待與你的。”
頓了頓又道:“玉兒,這事的確是你和咱方家理虧,你去給睿親王賠個不是吧。”他都打聽清楚了,人家好生生的小姑娘,玉兒張嘴就讓人家給行小子做妾,別說睿親王了,就算是他也得火呀!更不用說閨女現在還準備毀了人家小姑娘,又不是個低門小戶的,毀了便毀了也不敢聲張,可人家背後是相府,是睿親王!
方季禮慶幸自己來的及時,不然等閨女把事情做下了那可就結了大仇了,雖沒見過,但光是聽說那睿親王就是個睚眥必報極爲護短的,幸好!幸好!
“父親,我不去!”賢妃娘娘如被蠍子蟄了一般抗拒,今日她若是低下了這個頭,那她還有什麼顏面?德妃那個死女人還不得笑話死她?
方季禮嘆了一口氣,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你不去爲父去,爲父豁出這張臉面去給睿親王賠罪。玉兒呀,父親年紀大了,也不知還能護着你到哪一天,今後你,切不可再魯莽行事了。”他站起身來往外走。
賢妃看着方季禮頭上那刺眼的白髮和已經不再挺拔的脊樑,心裡的愧疚都能把她自己淹沒,“父親,女兒去!您放心,女兒去給九王爺賠不是。”父親和方家護她半生,她不能那麼自私,也該她爲方家做點什麼了。
方季禮心中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眼裡滿是欣慰,又帶着幾分愧疚,“玉兒,難爲你了,是父親對不起你。”可他又能怎麼做呢?總不能不管方府一大家子吧。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玉兒,無論是朝堂上還是後宮裡,各種紛爭你都不要插手,你安生守着公主,給她挑個合心的駙馬。聖上不會虧待你的。”女兒雖然也算聰慧,奈何身處後宮,格局太小,方季禮不得不多說幾句,就怕女兒走錯了路,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啊!
不提方季禮怎麼給阿九賠罪的,反正他從睿親王府出來就直接出京去閩南了。賢妃娘娘也鬆了一口氣,因爲阿九寬洪大量到底也沒讓她賠不是,嗯,九王爺到底還有些分寸並不一味抓住不放的。
哦對了,阿九搬家了,因爲他的睿親王府終於修葺完畢,太后娘娘和聖上又一再催促,他也不好再拖着不搬了。
方季禮來了又走了,隨着他的離開,無論是宮裡的賢妃娘娘,還是方家,都對之前的那樁婚事絕口不提,就是當事人方行都耷拉着腦袋不再吵鬧,賢妃娘娘甚至不止一次在公衆場合誇讚相府三小姐知書達理,端莊大方。消息傳到桃花的耳朵裡,她還詫異了好半天呢,賢妃娘娘這誇的是她嗎?知書達理大方都還說得過去,端莊是個什麼鬼?桃花一聽到端莊這個詞腦海裡出現的就是個面無表情的中年貴婦。
送走了方季禮,阿九心情極好地躺在搖椅上,嘴角微微翹起。賢妃不懂事,那就讓她老子回來親自教她,看吧,方季禮才進宮一回,賢妃就懂事了,都知道要來給他賠不是了。哎,他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饒人的,既然方季禮都這麼給面子了,賢妃那裡就不用賠不是了,總得給皇兄個面子吧!小老婆也是老婆不是?
第二日,阿九就神清氣爽地去三皇子府作客了,還別說,三皇子府上這個新得的廚子手藝還真不錯,阿九表示他吃得很滿意。吃人的嘴短,雖然是三皇子自願上趕着孝敬他的,但他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對了,你父皇不是說要給你們兄弟幾個指婚的嗎?給你指的是哪家的閨女?”阿九一副關心晚輩的樣子。
古人的臉皮似乎都很薄,三皇子身爲皇子提起自己的婚事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父皇還沒有旨意下來,無論是誰,侄子等着就是,父皇的考量總是爲我等兄弟好的。”
無趣,阿九扯了下嘴角,又像想起了什麼,道:“你父皇自然是爲了你們好,不過他有他的考量,但畢竟是你要娶皇子妃,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就沒點想法?你母妃呢?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家?或是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要是錯過了多遺憾,你告訴皇叔,皇叔替你跟你父皇講。”目光灼灼地望着三皇子,很熱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