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
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具有強大力量的利器。
上下頜緊閉,鈍中帶利的牙齒,就會如同鋸條一樣,開始瘋狂切割南宮屠的皮肉。
雖然皮外傷對高階修士算不上多嚴重的傷勢,可架不住十幾個人一同上來撕咬。
而且這些屍傀的力量不俗,他們的咬合力,足以在南宮屠的皮肉上咬出一個個血洞。
只要打穿了一個洞,血肉就容易被撕扯下來了。
“滾!滾啊!全都給老子滾蛋!”
南宮屠奮力的將爬到自己身上來的屍傀踹開,推開,亦或者用刀盪開。
可事實上,這並不能減少他的傷勢和痛苦,恰恰相反,他的動作,有時候反倒是幫助了屍傀。
比如屍傀咬住他的血肉,而無法順利的撕扯下來的時候,他的力量,就成了最好的推動力,幫助屍傀咬下他的血肉。
除此之外,屍傀的生命力,遠遠的超出了他的理解。
一些屍傀都被他削掉了腦袋,屍首分離,但那牙齒仍舊死死的釘在他的身上,難以剔除。
至於那些順利掃蕩開來的屍傀,又會被新的屍傀頂替。
屍傀仿若無窮無盡似的,只有他的力量在被瘋狂的消耗着。
王啓竟是一語成讖,就連南宮屠自己,都已然能夠預想到自己的結局。
屍體一共有四百多具,每一個都轉化爲屍傀的話,哪怕每兩個屍傀才能咬下他一塊血肉,他都不可能撐得下去。
而此時距離他恢復金丹實力,至少還有半個時辰。
他撐不了那麼久了!
不過,作爲一代殺神,他怎麼可能就此認命。
他一生專精於鬼屠刀的修煉,修刀也是修人。
事實上,他早已窺探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不是將鬼屠刀如臂使指的使用,就叫做人刀合一。
而是真正的,人與刀合而爲一,達成永恆的共生。
他明白,這是他的最終歸宿。
可哪怕是他,在此之前,也沒有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和一柄沾染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血腥與怨恨的刀融爲一體。
他很清楚,如果那樣做了,他將不復爲人。
但此時此刻,他已然管不了那麼多。
不拼上一把,他真的會死!
“鬼屠!來,我的身體,給你!”
南宮屠大喝一聲。
完全不用他施展任何的法術。
鬼屠刀竟像是人類似的,興奮的晃動了起來,發出了金屬的震顫聲響,彷彿在狂笑似的。
它似乎在說,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誰說刀就一定要被人驅使?
誰說刀就一定不如人?
人可修煉。
刀爲何不可?
噌!
鬼屠刀再度響起,終於開始了動作,並沒有多麼花哨的前戲,鬼屠刀入體的方式,就是直接刺入南宮屠的體內。
刀尖刺入南宮屠的腹部,刀身緊接着沒入南宮屠的身體之中。
漸漸的,按照刀身的長短判斷,刀尖都應該觸及到南宮屠的大腦了,可南宮屠卻沒有顯現出多少痛苦之色。
準確來說,南宮屠的自我意識,早就已經消失了。
現在懸浮於王啓面前的,不是南宮屠,而是真正的鬼屠!
鬼屠的雙眼,從黑色,
變成了妖異的紫色。
所謂刀修,實際上就是妖修的一種門類。
在修煉界,器物修爲妖孽的情況很少見,但並不是沒有。
歷史上有着不少的例子。
所以王啓並沒有多麼緊張。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如此罷了!
但下一刻,王啓卻是猛地瞪大了雙眼。
因爲他看到了一個和自己的專業息息相關的變化。
鬼屠在覺醒了自我意識,控制了南宮屠的身體後,他的身體表面,竟出現了一道道繁複的紅色紋路。
像是血管,但浮於體表,更像是一種紋身。
而王啓剛好認識這種“紋身”。
萬象紋!
原本鬼屠刀身上的萬象紋,居然轉移到了人體身上!
而且……
轟!
鬼屠衝着虛空猛地一跺腳,身上的萬象紋瞬間閃亮,爆發出浩瀚的血氣,原本攀附在他身上的屍傀,在血氣的衝擊下,居然一個個如同氣球一樣炸裂開來。
一時間血霧瀰漫。
鬼屠輕鬆的擺脫了桎梏。
這纔是鬼屠的真正實力!
與人類融合,它反而能夠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彷彿,這柄刀本身就是爲了和人類融合而造的一樣。
咔,咔……
鬼屠扭動了一下脖子,赤手空拳的他,反而比之前更加的銳利,狠戾了。
嗖!
他身影一閃。
王啓只覺得眼前一花,鬼屠的臉,已經貼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鬼屠伸出手來,掐住了他的脖子,竟用血肉之軀,真切的掐住了一道靈魂!
“我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他不會把身體交給我,我還得繼續等待。
但很遺憾,他的意志沒有完全湮滅,我必須得完成他的意願,他才能心甘情願的徹底沉睡下去。
去死吧!”
鬼屠說罷,並沒有繼續發力。
但王啓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靈能在血氣的腐蝕下,正在急速的減少。
再這樣下去,他的靈魂將越發的虛弱。
不需要靈能歸零。
在靈能跌到兩三成的時候,就無法再繼續支撐靈體的存在。
通俗來說,他將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就連黃泉都無法進入!
屍傀仍舊在前赴後繼的朝着鬼屠攻擊。
但鬼屠根本不像南宮屠那樣容易近身,屍傀即使發起集體衝鋒,也會被血氣給逼退,甚至引爆。
南宮屠,終究是比王啓多了一些底蘊。
哪怕被王啓逼上了絕路,在拼命的時候,仍舊比王啓略勝一籌。
他雖然等同於死了,但還是把王啓拉上給自己墊背。
“你不該招惹我!”
這一刻,南宮屠的興奮值到達了極點,竟再度佔據了身體的主導權,猙獰而爽快的向王啓怒吼道。
他在發泄!
他變得尤其的激進。
這絕對不是一個忍辱負重,給別人當狗的邪修的心性。
他的性格,竟然也受到了鬼屠的影響,亦或者是操控。
王啓現在的意識,非常模糊。
他甚至已經聽不清楚南宮屠的呼喊了。
他的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彷彿進入了一個虛無的宇宙空間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暗的,只有他自己在閃爍着熒光,而且就連身上的熒光,也在逐漸暗淡。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王啓默默想到,或許是由於體會過太多次的絕境,真正走到了這一刻,他居然變得很是坦然,鎮定。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敗。
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
如果故事必須在這裡畫上一個句號,他的事蹟也應該在桃源城流傳幾個世代。
但就在這時,黑暗之中,燃起了一團火。
它叫,幽冥蓮華。
小紫。
小紫仍舊在隨着他的身體漂流。
才相見沒多久,就要分別。
王啓遺憾的衝小紫擠出了一抹微笑,在當前的局面下,小紫救不了他。
誒?
然而,就在他準備收回目光,試圖去回憶更多重要的人或者物的時候,他竟然發現,在小紫所照耀的空間的角落,居然坐着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頭髮和鬍鬚都已經花白了的老者。
他是誰?
王啓從來沒有見過他。
但卻覺得很是熟悉。
彷彿是一位親人一樣。
“你是?”王啓喃喃開口。
老者豁然擡起頭來,雙目漆黑而空洞,用機械般的聲音說道:“身體……借……給我……”
轟!
王啓聽到這個聲音,以及話語中的戰意。
他終於知道了這名老者是誰!
原初殘劍!
是啊!
就連鬼屠刀都能修出自我意識,宛如妖孽。
原初殘劍這般強大的古劍,又怎會沒有劍靈?
在此之前,原初殘劍也表現出過對鬼屠刀的戰意。
“你認識它?你和它有仇?”
王啓好奇的問道。
“不。”
原初言簡意賅的否認道。
但在略微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給出瞭解釋:“他,外域的刀,我,九州的劍!”
“你已經殘破不堪……”
王啓欲言又止。
他能夠感受到原初的決意,他也不是不能夠拼上一把,將身體給原初。
可他深知原初的狀態,哪怕給了原初,又能有什麼用呢?
然而,原初卻沒有解釋太多。
“給,還是不給。”
“伱要,便拿去!但必須得贏!”王啓亦不說二話。
與原初殘劍朝夕相伴的感情,戰勝了沒有必要的理智。
既然都決定豁出性命了,還瞻前顧後,純屬多餘。
“好。”
原初顯然有着和他的外形一樣的老成性子,即使王啓打雞血般的加油鼓勁,他也只是平淡的應了一聲。
然後,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來,徑直朝着小紫走了過去,任由小紫將他襤褸的衣衫點燃。
與此同時。
現實之中。
漂浮在屍堆裡的王啓的身體,正神不知鬼不覺的發生着詭異的變化。
原初殘劍自行離開了儲物袋,竟然不斷縮小,縮小……最終變成了一根繡花針般大小,刺進了王啓的額頭。
如果只看這與身體相融合的方式,原初殘劍便已經以絕對的優勢,壓過了鬼屠刀。
只可惜,王啓已經陷入了昏迷,並沒有親眼見證這一幕。
嚯。
在原初殘劍與小紫相融的剎那,王啓的身體猛地睜開了眼睛。
漆黑,如墨。
但很快,那如墨的黑色裡,燃起了兩團火焰。
就像是一個爐子!
煉器爐!
嗖嗖嗖……
下一刻。
各種煉器材料,從王啓的儲物袋裡不斷飛出,進入了王啓的口中。
原初殘劍,居然是想要以王啓的身體作爲爐鼎,替自己修復劍身!
當所有材料入體。
他纔開始行動,徑直朝着鬼屠飛去。
他只是站在鬼屠的背後,什麼都沒有做。
鬼屠卻不由得渾身一顫,而後竟鬆開了抓住王啓靈魂的手,猛地轉過了身來,怨毒的看向原初:“你這古代殘器,爲何如同陰魂不散?
若是你老老實實待着,還能夠另覓他主,何必出來送死?”
“外域之物,不能存於九州。吾主理應將外域來物盡數驅逐,不應有漏網之魚,你又是如何隱匿下來的?”
原初彷彿根本沒聽鬼屠的話一樣,自說自話道。
鬼屠聞言,神色更是凝重,似乎被戳到了什麼隱秘似的。
原初當即意識到:“看來漏網之魚,不止你一個。”
鬼屠氣得炸毛:“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九州今時不同往日,傾覆只在朝夕!
你我都是棄子,爲何不圖個自己痛快,非得將人族的恩怨放在心上!”
“道不同,不爲謀!”
原初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隨手一劃。
劍氣破空,鬼屠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一道傷痕。
“我好意與你商談,你竟傷我!迂腐之物,趕緊與舊時光同眠!”
鬼屠呼喝一聲,一張臉瞬間變得猙獰可怖,黃色的皮膚變得血紅,鼻子變得更加尖挺,臉部更加棱角分明。
活脫脫一個從幽冥走出的夜叉。
他一拳打向原初。
明明使的是拳,拳縫中卻激射出數道刀氣!
刀氣如排山倒海。
如惡鬼撲食。
強大而又恐怖。
原初卻不以爲然,只是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見他的右手上,終於開始出現了第一道青色的符文。
他猛地張開右手,拍向前方。
那已經攻到近前的刀氣,竟然如同被封鎖了似的,禁錮在了他面前的虛空之中。
緊接着,他的右手上,開始出現更多的符文。
當符文延展到手腕處時,他終於開口:“劍,已成。”
說罷。
符文閃動。
遠處的鬼屠,雙目猛地一瞪。
他試圖扭頭,卻發現脖子不聽使喚。
眼珠一轉,當即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他的雙手雙腳,居然悄無聲息的和他的身體分割了開來。
而在這之前,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原初身上傳來的殺氣,亦或者靈力的流動。
這樣的招式,根本沒辦法防禦!
這把劍,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如此強大的劍,怎麼會遺留在這廢土之中?
“不!你究竟是什麼來頭!你不是普通的劍,你上過戰場,你的主人究竟是誰?”
鬼屠瘋狂的叫嚷着,看向原初的瞳孔中,充滿了恐懼與不甘。
因爲在他看來,原初不應該在這裡。
可是……
“我是九州的劍,吾主,我記不得了。但現在,他便是吾主。”
原初指了指自己,下一刻,額頭精光一閃,一道光華射出。
原初劍再度恢復了原狀,只不過劍身已經被修復得完美無缺,比及之前,似乎又強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