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蒼白,是因爲供血出現問題。
面部的毛細血管豐富,是最能反應身體血流狀況的一個部位。當我們緊張或者害羞時,臉會發紅,感到發燙。
這是因爲臉部的毛細血管發生擴張,纔會出現發紅。
“患者術前有高血壓,別的基礎疾病倒是沒有。”
尚主任回答道。
出現主動脈夾層的患者,大多數存在高血壓,或者動脈血管硬化等問題。
“修復的動脈血管是哪一部分呢?”
“弓主動脈這一段。”
尚主任比劃了一下。
這個部位很特殊,根本沒有辦法阻斷血管內的血液流動。在修復或更換這段血管時,只能選擇心臟停跳來完成手術。
所以,手術過程中,必定是爭分奪秒的那種。
因爲選擇心臟停跳,不但要把患者的體溫降到26度左右,而且會把體外循環機停掉,然後鬆掉血管鉗。
這種情況下,患者體內的血液會處於一種幾乎完全不流動的狀態。
此時的患者與一具屍體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然後心外科醫生利用這個寶貴的時機,抓緊時間把血管換掉或者修復。
一般都是直接換血管。
換完後,然後再啓動體外循環機,讓它運轉起來。
隨着體外循環機運轉,患者體內的血液會慢慢開始流動。整具身體開始‘復活’。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步驟。
隨着血液的流動,患者的體溫會慢慢升高。然後達到一個溫度點,心臟會自行復跳。這時候,病人就重新活過來了。
說起來很簡單,實際上每一個步驟都充滿危機。
眼下這個患者就是卡在了最後一關。
等於血管換完了,體外循環機也開了,但是病人的心臟沒能復跳。
我們人類的心臟看似脆弱,實際上遠比想像的要頑強百倍千倍。
孕育一個新生命,最開始是沒有胎心的。
人類的心臟原始狀態就是一根血管。
它隨着胎兒的發育,最終會慢慢形成心臟。
從血管變成心臟的過程中,如果哪個地方出錯了,就會形成先天心臟病。
先心病患兒的比例,比想像的要高很多。
有些患兒的心臟,雖然在發育過程中出錯了,但是生命力特別有趣,特別神奇。當它一個地方出錯時,爲了讓生命延續,心臟的發育會選擇一錯再錯,一直錯到底。
這種問題心臟能夠讓胎兒得以存活。
出生後,甚至可以長大。
但是因爲內部的構造出現了錯誤,雖然通過一錯到底的方式,保證了動靜脈血的交換。但是它會出現靜脈血混進動脈血,從而讓患兒的身體出現一些明顯症狀。
比如心慌,心悸,乏力,呼吸困難等問題。
通過複雜的心臟修復手術,可以把它恢復到一個正確的結構狀態。
這個患者的心臟不能復跳,問題到底出在哪?
正常情況下,心臟組織中的細胞具有自動除極和復極的能力。
哪怕沒有外部刺激的情況下,心臟細胞仍然能夠產生電活動。這也是爲什麼遇到心臟驟停的患者,只要及時實施心肺復甦術,病人很快就能再次恢復心跳,重新活過來。
李敬生下意識的用手觸摸患者的頸部動脈。
巡迴老師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圓,隔着口罩都能看到她的嘴巴張了張,不過最終沒有說什麼。
尚主任與王維維教授一起請過來幫忙救場的醫生,她要是兩句話把人給罵跑了,到時候這個患者會讓她來救。
“有微弱脈搏信號呀,只是他的體溫沒有想像的那麼高。體外循環機啓動多長時間了?”
他在心臟外科與內科兩個領域都有較高的造詣,也算是他的一個優勢。
再加上同時還具備呼內、消化內科等領域的診斷能力。
現在大致瞭解了患者的情況後,他對患者進行初步的綜合診斷與病因分析。
他認爲影響心臟復跳的困素就那麼幾個。
要麼血液流速沒達到要求。
要麼體溫沒上來。
要麼心臟血管的修復不到位。
比如更換後的心臟血管堵塞或者某段有血栓等等。
“至少有一小時以上了。”
尚主任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回答道。
李敬生的眉頭皺了皺,體外循環機重啓這麼長時間了,患者的體溫爲什麼還是這麼低呢?
難道人真的已經死了?
但是患者的頸部有着很細微的脈搏又是怎麼回事?
是否說明心臟在努力恢復跳動,但是力量不足,始終沒辦法正常跳動?
打個形象的比喻,就好比一個人被重物壓倒在地上,他努力的想要掙扎着爬起來,但是力量不足,沒辦法把身上的重物推動。
這時候,能夠幫這個人爬起來,並且擺脫重物的,必須是外力。
心臟復跳,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測量一下患者的肛溫!”
李敬生直接向手術護士提了一個要求。
像這種情況下,肛溫、口腔溫度可以當做比較理想的溫度參考。
體表溫度反而不能當作參考。
在一些特定條件下,體內溫度可以與體表溫度相差0.5度到2度。
甚至還有相差更大的特殊情況。
“30.6度。”
護士報出一個體溫。
通常情況下,將體溫維持在32度到35度左右,被認爲是一個復甦的適宜溫度。
如果是冰凍後的心跳復甦,甚至需要達到42度以上纔有可能復跳。
聽到護士報出的體溫,尚主任等人都是愣了愣。
這可真是終日獵鷹,反而叫鷹啄瞎了眼睛。
“再量一下體表溫度。”
尚主任對護士示意。
紅外體溫槍測量患者的額溫32.5度,耳溫,也是差不多的樣子。
“扯蛋,我說怎麼復跳不了呢!把空調溫度再跳高1.5度試試看。”
體溫過低,這是阻止心臟復跳的大敵。
復跳時,體溫控制極爲重要。過低、過高都不行。
如果溫度過高,甚至會造成患者的顱腦等部位發生損傷。
而且這種損傷是不可逆的。
尚主任讓護士調高一點五度的室內溫度,步子邁得比較大。
正常情況下,最多調高一度。
李敬生看了看患者的情況,還有生命監控儀器屏幕上的數據。
他咬咬牙,對尚主任道“是不是可以先調高一度更保險一點。雖說心臟復跳達到34度都是可以的,但是我看這個患者的基礎情況不是很好。本身心臟又停跳了這麼長時間,體內血液循環好像也不太理想的樣子。我擔心溫度升得太快,反而起到傷害患者的效果。”
這種情況下,他不提出來,別人肯定不會提。
剛纔摸患者的頸部時,他憑藉摸骨術,能夠大致感應到患者的血管情況。
血流不是很快。
這應該是患者的體溫升不上去的一個原因。
而且很可能是主要原因。正常情況下,患者的體溫降到26度開始手術,等到手術完畢,重新啓動體外循環機,隨着血液在體內流動,溫度會自動升高。
一般不需要外部助力。
“聽李醫生的,室溫升高一度就可以了。”
尚主任倒是從善如流。
李敬生一過來就幫他發現了患者的心臟復跳不成功的原因,他對李敬生自然有着極深的信任。
室溫升高一度後,過了一會,李敬生又摸患者的頸部。
其他醫生和護士都在旁邊看着。
大家在討論着患者的體內溫度與體表溫度爲什麼相差那麼大?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患者的體表溫度受到室內溫度影響。
體內溫度纔是真實體溫。
這個討論結果應該是比較科學合理的。
“李醫生,之前你真的摸到了患者的脈搏啊?”
“嗯,確實摸到了,不過很微弱。儀器可能沒探測到。”
李敬生擡頭看向麻醉醫生。
是位女麻醉醫生,眼神冷冰冰的,但是露出的額頭和眉毛,眼睛,看上去還算養眼。
“怪不得呢。”
女麻醉醫生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看來以後也不能完全相信這些高科技儀器,它們在出廠時,設定的靈敏度有一個標準範圍。像這位患者的情況,脈搏過於微弱,導致它根本探測不到。”
聽她這語氣,以後再遇到心臟復跳不成功的患者,她就學着李敬生,用手摸一摸患者的頸部。
“巡迴老師,我現在能摸摸患者的頸部嗎?”
“摸吧!反正李醫生已經開了先例。”
巡迴老師神色略有些複雜的看了李敬生一眼。
她的話中,怎麼聽都有着批評的意思。
其實這有點過於教條主義了。
無菌管理,一般醫生在手術室,手不能放到低於腰部以下位置。
累了的時候,可以把雙手擦在胸前的衣兜。
大多數時候,手術醫生的手需要舉着的。
但是說到觸摸患者,這個還真不好怎麼說。
要說細菌的話,給患者開腹以後,如果需要割腸子。或者是打開消化道的任何一段,都會導致細菌出來。
還有一些患者本身化膿了,這個同樣有細菌。
完全無菌,應該沒有任何一家醫院的手術室能夠達到。
包括層流手術室。
百級的。
同樣達不到這個要求。
最多就是空氣中的細菌含量低於一個很低的標準值。
上來摸患者頸部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醫生,地位應該是尚主任團隊中的二助。
一般情況下,一助的地位要高一點。
資歷、能力,一助通常情況下都要高於二助。
手術團隊中的一助,在一些特殊情況下,甚至有能力頂替主刀,爲患者完成接下來的所有手術任務。
這是很牛的。
還有,大多數主刀的年齡比較大,有的甚至已經九十歲了。
他們就只負責做手術中最關鍵的部分,或者站在旁邊指導手下醫生來完成。
手術畢竟是一個體力活,讓八九十歲的主刀醫生完成一臺動轍需要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大手術,那還真是難爲人家了。
年紀大一點後,還有一個問題是無法避免的,那就是手抖。
有些大醫院,招外科醫生時,只要發現手抖,會直接淘汰。
“哎,怎麼還是沒有摸到脈搏呢?”
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醫生看向李敬生。
“你剛纔摸到了嗎?”
“對,我摸到了。患者的脈搏很輕微,你可能需要仔細感受才能摸到。”
李敬生還絲毫不知道,他的摸骨術達到現在的境界後,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醫生的手感。
別的醫生根本沒辦法摸出患者的血管細微情況,但是他可以。
摸骨術是徐醫師傳給他的手法正骨醫術中最核心的一門醫術。
別的醫生想要學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沒人教,僅靠自己去領悟,那更是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我也來摸摸看。”
五十歲出頭的一助聽了後,感到好奇,忍不住也上前摸了摸。
他與二助相比,在地位上明顯高一些。
因爲他都沒有徵詢巡迴老師的意見,直接上手就摸。
現在手術其實算是做完了。
但是患者的心臟沒能復跳,這就不算完。
“沒有脈搏啊!李醫生,你是怎麼摸到的?”
一助起了學習的心思。
他想要跟着李敬生學習一下這門神奇的本領。
“就是這樣摸的啊,你們摸的時候,可以細心感受。如果摸不到,那可能是沒這方面的天賦,或者平時練習過少。”
李敬生只能這樣說。
摸骨術,肯定不會隨便傳給別人。
“那我再摸摸看。”
一助摸了一陣,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李醫生,你再摸一下,確定患者真的有脈搏?”
他有點懷疑李敬生是不是搞錯了。
李敬生再次摸了摸患者的頸動脈,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因爲他發現患者的頸動脈與之前相比,明顯又增強了一點。
說明外界的溫度升高,對患者的心臟復跳還是有一些幫助。
但是這個過程不能急,只能讓它一點點蓄力,然後復跳。
“有脈搏,只是比較細,你們再過一會應該就能摸到了。”
李敬生對兩人說道。
“敬生的觸感非常敏銳,根本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夠想像。你們就不用質疑了。”
王維維在旁邊替李敬生說話。
又過了二十分鐘不到的樣子,麻醉醫生突然盯着生命監測儀器的屏幕。
其實,患者這時候的心電圖,腦電圖等都有了變化。
“要復跳成功了。”
她有些激動的說道。
所有人都是緊張的看着。心中對李敬生更是佩服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