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們無語,這位大明星一定是進來度假的,拿我們當講相聲的了。
白路等上一會兒,見沒人說話,催促道:“趕緊說啊,大家聊的這麼開心,要保持下去,”又說:“大家難得進來一次,一定要把握相處的珍貴機會。”
珍貴機會?這傢伙胡說八道有癮,犯人們都不接話。
白路琢磨琢磨:“沒意思了啊,你們平時都幹嘛?你說。”隨手點個人問道。
那人回話:“用紙殼做象棋玩。”
“下象棋多無聊,做撲克多好,這麼多人正好打升級,我跟你們說,打升級很鬥智鬥勇……”說上幾句話,發現別人都是沉默不語,只好嘆氣道:“算了,你們下棋吧。”
沒多久到晚上放飯時間,下面負責接菜的倆人站到窗口,過道里站着後面那些老犯,站成排往後傳菜。
白路的飯依舊是單獨一份,在放過犯人們的飯菜後,單獨吆喝白路一聲。從此一點可以看出白路有很強的背景、關係。
到這個時候,傻子也知道白路有來歷,背後有人罩着,而本身又能打,誰會吃多了去挑釁這樣一個存在,所以連原先組長那些手下也變得老實起來。
飯後有人自動過來收拾白路的飯碗,白路說不用,自己過去洗碗,放到櫃子裡。
監舍裡洗碗是新犯該做的事情,要幫大家服務。可白路不願意讓他們洗碗,這些傢伙就有點迷糊,不知道該怎麼做。
好在白路對號房裡誰伺候誰並不在意,刷過碗就回去躺着。
從這個時候到新聞聯播開演之間的時間是自由活動,可以在屋裡隨意走動、聊天、玩鬧什麼的。但是僅限於此。活動稍一過分,馬上會有管教從揚聲器裡警告。
白路實在呆的沒意思,又得儘快搞定老維,正在想辦法之時,有人小聲喊他:“組長。老病號又病了。”
“什麼玩意?又病了?”白路走到後面看。
最後面那塊地方睡着老維和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倆人都不喜歡說話。現在,瘦弱老頭緊閉雙眼蜷着身體,眼睛周圍肌肉很用力,顯得很痛苦。
白路問:“怎麼了?”
“胃痛。”老頭咬着牙說出句話。
看樣子不像是假裝,白路讓人去按門口按鍵。這玩意是呼叫器,直接傳到控制室裡。片刻後,房間裡的小喇叭響起管教冰冷的聲音:“八監,怎麼了?”
八監?還不如叫八戒呢,怎麼住這麼個屋子?白路聽的很鬱悶。
呼叫器邊上的犯人回話:“管教,老病號又痛了。”
聽到這句話。沒過多久,管教和一名醫生跑過來。醫生在所裡上班,和學校衛生員差不多一個作用,大病不治,小病不看,就會貼個膠布擦個酒精,再就是分發感冒藥。
醫生進來問怎麼了。又去看老病號。見老病號確實痛的難受,跟管教商議:“送醫院?”
管教恩了一聲,出去跟所裡彙報,十分鐘後,老病號被送上車,開去市裡醫院。
等鐵門重關上之後,白路問:“老病號是怎麼回事?”
在後面位置有個十七、八歲的小孩,瞧着挺機靈,走過來小聲說話:“老病號是癌,醫院確診了。老病號沒錢治病,故意去菜市場搶劫,然後進來了。”
“既然都確診了,所裡爲什麼不送去醫院?”
“去醫院不得花錢麼?癌症啊,隨便治一下就得十幾萬。這個錢誰拿?”小孩說:“看所裡的意思,趕緊審判送去監獄,能少個麻煩還是少個比較好。”
白路冷笑一聲:“監獄?菜市場搶劫能有多大罪?頂多進個短期監,如果從輕判,興許拘留兩天就放。”
“這就不歸咱們管了,反正管教們想趕緊把他送走。”
肯定要送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喜歡這類犯人。和病號犯人享受同樣待遇的,還有吸毒犯人、老年犯人、傳染病犯人,這些犯人特別麻煩,同在不受歡迎之列。
看老病號離開,每個人多少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進來這裡的人都有危機感,朝不保夕是最完美形容,老病號的今天興許就是自己的明天,和他一樣的老無所依。
這些人裡,只老維始終面無表情,靜靜坐着看。
這傢伙還真難搞定。白路指着老維說:“說說怎麼砍人的,在哪砍的,說不明白,今天你就甭想睡了。”
老維看看白路,說道:“就是砍人,他得罪我,就砍了。”說的很慢,差不多一字一頓的邊疆普通話。
還真是簡單。白路掃他一眼,問道:“家哪兒的?”
“邊疆。”
“廢話,你要是來自海南倒有意思了。”白路說:“家住哪兒?”
老維沒接話。
白路脾氣上來,就不信搞不定你,走過去說話:“我是塔縣的。”
“哦?”老維眼睛看過來,好似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從頭到腳仔細看。
白路說:“有病啊,沒看新聞?老子在邊疆鬧出那麼大事,你都看毛了?”說完這話,跟着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早出來了是吧?我那事兒剛發生沒多久。”
“你說話不像。”老維說道。
“肯定不像,我爹就這口音,不讓我上學,把我教成這樣。”白路跟着自吹自擂:“中秋晚會看沒?有我,告訴你,全國各地電視臺都請我去,就倆字,不去!咱大邊疆喊一嗓子,好使,嗷嗷就回去了,你沒看是你的損失。”
他在亂吹牛,老維聽得連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路問:“出來多久了?怎麼這麼瘦?咱那邊出來的人,只要肯幹活,基本都挺壯。”
“身體原因,長不胖。”難得的,老維肯聊上一句。
白路拍下他肩膀:“現在我是老大,有什麼事兒說話。”然後很瀟灑的回去一號鋪躺下。
他和老維說話,邊上人一聽,我靠,他倆是老鄉?想起前些天一直收拾老維來着,這傢伙會不會趁機報復?曾經動過手的衆人趕忙往遠處挪挪,遠離災禍地帶。
一個人經常被欺負,會對外界變化特別敏感。因爲白路一通胡話,老維分明感受到其他犯人對自己的善意,會對他笑了,不再隨意支使他,不用他幹活也儘量不惹他。
因爲總被欺負,老維心裡本已有了計較,打算做件大事轟動一下,比如殺人。
從被抓起來開始,一天二十四小時被警察折騰,即便轉到看守所,刑警也會經常提審,反正是沒完沒了的折騰。除這個原因以外,監舍裡就沒有一個人把他當人看,都在努力用心的欺負他。
別看老維不聲不響,好象什麼都能忍,其實一直在等機會,等一個能殺人的機會。
監舍要求二十四小時光亮,夜間有許多人輪換值班。老維的想法是慢慢混,混到組長放心自己值夜班以後,先動手收拾掉和他一起值班的傢伙,再去殺組長,然後再有其他人,反正欺負過他的人,一個都不留。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只等運氣來臨就要血染看守所。可惜因爲白路的意外出現,計劃暫時耽擱一下,欺負他最狠的組長被調走了。
不過他沒放棄計劃,如果白路也欺負他,最多一起殺了就是。
雖然是老鄉,雖然主動和他說話,看起來不象壞人。可是在分裂分子的眼裡,好人壞人不重要,是否善良也不重要,他們要的是大業,如果你和我們有一樣的信念,那纔是同行戰友,反之是敵人。
白路是漢族,應該不會是一條心,老維多想上一會兒,暗下主意,大不了一起殺了。反正他打過自己,還罵過自己。
憑他的罪過,雖然過堂時什麼都沒交代,但基本上是難逃一死,老維不肯就這樣死去,太不甘心,他想在死前做件大事情。
白路的突然出現雖然讓他的計劃暫時落空,卻也給了更多希望,一個原因是老鄉,比較好說話;一個原因是白路表現的很和善,應該有門。他決定先和白路處上幾天關係,等處的差不多了,讓白路安排自己值晚班,那就有機會成就自己的事情。
因爲這個想法,老維對白路的態度發生轉變。但是爲求穩妥、不讓白路產生懷疑心理,他還是保持着白天時的狀態,繼續一個人發呆耍酷。
白路一直在惦記他,更惦記他那幫不知道呆在哪裡的同伴。說句難聽的話,我不管你在哪搞事,只要別牽連我身邊人就成。
可從目前狀態看來,鬼知道那些人會在哪裡發瘋?
白路心路沒譜,想來邵城義他們更是沒譜。
又過了會兒,新聞聯播開始,所有人必須端正盤膝坐在牀板上看電視。要坐成一條直線,不得說話,不得有其它動作。
看守所爲使犯人安心等待審判結果,不亂搞事,每個月都會做評選,爲的是激起這些人的榮譽心,往正道上領。看新聞聯播時的表現是其中一項考覈,管教們通過監視器裡的情況給監舍打分。分數高的會得到一些不太值錢的物質獎賞。
原先呢,八監也想拿點獎勵,所以是儘量往好裡做。可現在來了個永遠不守規矩的大爺,其它犯人都盤腿坐好了,白大先生卻依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