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讓他渾身一冷,緊跟着退了一步,可身後在同時傳來了呼吸聲,幾個少年站在他後面,早就把退路堵死了,腳下影子的交叉點剛好落在他身上。
仔細看看,這些面孔正是白天嬉皮笑臉地把他推到樑秋面前的那幾個。但現在他們不笑了,他們抱着手臂逼近上前,嘴撇的快要碰到下巴。
“躲什麼啊?今天不是很牛麼?”
12號下意識擡起手臂,捂住自己身上的傷痕。
“既然這麼厲害,那也教教我們嘛。”35號的少年說,“白狼連看都沒多看我們一眼,你卻能被他當着大家的面那麼說,果然很厲害呢。是故意的吧?我說你打不過換我上,結果就用這種方式報復?”
12號和麪前的眼睛對視着,他看見那少年的瞳孔因爲憤怒而緊縮。35號沒有任天行那樣的號召力,但狼狽爲奸,身邊也總有幾個臭味相投的小混子,而現在看來他們是全員出動。
“你憑什麼能和白狼打?”他提高了聲音,“他是來檢查攜帶者的,跟你有什麼關係,謝教授的計劃也被打亂了,全因爲你,所有人的結果都被害慘了!”
“道歉!道歉!”身邊的少年隨他的話起鬨。
男孩重新靠上了牆,後面無路可退了。他耳朵裡被一聲接着一聲的喊叫塞滿了,惱羞成怒的少年們包圍了每個角落。他咬着嘴脣,掃視着人與人之間可能的縫隙,但沒等看清什麼他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眼前一晃,擡頭看去,少年們的眼中竟都已閃起了血光!
彷彿心臟被那紅色瞳仁揪住,12號俯身想要突圍,但領頭的35號忽地身手抓住了他。在怪物的力量下他根本無以對抗,而身側的少年趁着這個空隙一拳打在他腰間的淤傷上,他疼得呻吟了一聲,整個人因此被掀翻在地上。紅瞳的小混混們一股腦地撲上去,拳腳發瘋一樣地落在他身上。
“還不道歉?還不道歉?!”
“往死裡打!看他當不當得成啞巴!”
少年們像野獸般咆哮,又像野獸撕咬獵物一般暴虐地發泄着。他們嘴上還沒長毛,但施起暴來既熟練又兇狠,看起來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而這次尤其憤慨。
角落的陰影把一羣半大小子都包裹在內,他們肆無忌憚地抽取着體內異於常人的力量,將那個被圍堵在中間的男孩像球似的踢來踢去。他在拳打腳踢中抽着冷氣,但外面的音樂和嬉笑還沒有停,出了活動室的孩子們仍沉浸在興奮中,歡樂的聲潮從牆壁的四面八方傳來,把他的痛吟完全淹沒了。
此時大廳裡本就不剩下多少人,大部分還都已經圍在了圈子裡或是參與其中。剩下的孩子順着拳腳聲向這邊瞥過一眼,似乎早就對這羣惡劣少年的作風有所耳聞。不涉事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地別開了眼光,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幾步之隔的惡行一般,一個個站起身來,悄悄從大門口摸了出去。
只有一個身影在走向大門時顯出了幾分猶豫,摸着門欄欲走不走。猶豫了許久過後他還是回過頭來,重又扭頭看去。
“於小樓,看什麼呢?”旁邊有好心的孩子提醒他一句,“快走啦,沒什麼好看的,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哦…我馬上就走。”於小樓忙不迭地應了一聲,腳步擡起來卻又放下,到底還是忍不住向裡再度偷去幾眼。
那捱打的男孩開始還有所反抗,但在壓倒性的數量面前根本無力迴天,慢慢地便只能抱着自己的腦袋任着他們踢打。只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一句話,也不知是認命還是倔強。
他的悶頭作風讓施暴着覺到了無趣,這樣打着他就像在打一塊木頭,沒有什麼多餘的樂子和實感。於是半大不大而無法無天的少年們都下意識地加重了氣力,他們想聽到腳下傳來示弱的求饒,這會給他們最單純又最邪惡的快感。
於小樓空嚥了一口。他在這裡也就是最爛大街的貨色,曝光率不多不少,沒受到什麼器重也沒挨什麼白眼,人生平淡得就像一潭死水。
而現在就有一個改變的機會在眼前,衝出去他就是英雄,但在這之後免不了要被提上小流氓們的黑名單。他的活性在這裡只能算下游,要是被捲進去,恐怕也不是這麼多人的對手,以後的日子因此就難過了。
幫不幫?
他吐納着想要調起細胞的力量,幾次都泄了氣。理智告訴他這事和他沒有一點關係,自己上去充其量也只能招架幾下,這讓他舉棋不定。
但幾分鐘過去,眼看着那捱打的男孩掙動的幅度已經越來越小,到最後已經幾乎是一動不動。於小樓都快懷疑他是不是就要在這裡被打死了,看在眼裡就讓人膽戰心驚。
他覺得他必須得站出來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說,總比看着眼前的一條命就這麼丟了強。
他深呼吸了足有三四次,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凜厲起來,讓自己的聲音兇狠起來,這才踏出一步,張口道:“你們…”
半掩着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重重地撞在牆上,巨響如同一記悶雷驚醒了大廳中所有的孩子。他們連動作都不約而同地停下,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般,盡皆落到了那個忽然闖入的身影上。
燈光拉長了門口的人的影子,壓迫力撲面而來。揚着腦袋的女孩走進大廳,叉着腰舉起手來,勢頭像是舉起了一柄審判的利劍——
“啊呀!你們幹什麼呢!這麼多人打一個人?!”
她提高了語調,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稚嫩的嗓音在大廳中迴盪,登時讓整個畫面凝固在原地。
門邊的於小樓灰溜溜地蹭出了大門,女孩的光芒太過耀眼,把他剛纔那半出不出的言語完全地淹沒了。他被完全打敗了,還是隻能當個爛大街貨,像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掉。
也沒人留意到這個小小的變化,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着進門的女孩。她一步步地走上前來,凌厲地掃視着那羣小流氓,懾得他們像是摸着了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放開了手。
少年們都認識她,79%極限活性,和荊明齊名的天才少女。
“安…安年。”領頭的35號嚥了一口口水,虛張聲勢地跨前一步,“你來這幹什麼?這是我們自個的事,不懂就不要管!”
“怎麼不懂了?怎麼不懂了?”安年也向着他跨了一步,“我還偏要管,你能怎麼樣?”
“這裡是我們的地方,你沒事進來做什麼?”
安年對着他撇了撇嘴,一指地上的男孩道:“有事啊。我就是來找他的,不行麼?”
35號看着身邊不敢多話的同伴們,硬着頭皮頂上去:“我怎麼不知道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安年伸着脖子,“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要是你知道現在不走的後果的話,你也不會還杵在這了。”
35號氣勢被她壓了一頭,但強撐着一副氣魄,很有些成年人風範地冷笑:“誒喲,這麼認真對待?能讓你說這麼多,他是你的人啊?”
安年愣了一下,她女孩子的心思還沒有太適應這羣惡劣少年的粗鄙言談,臉頰頓時飛上幾抹紅暈。少年們反將一軍,私下裡吃吃地笑起來,笑聲落到安年的耳中,她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突然一挺胸,傲然道:“他就是我的人,怎麼樣?”
少年們當即語塞,12號起身的動作一僵。
“怎麼樣?我都說了,他就是我的人,我就是來找他的。你們還敢打我的人?”
像是怕其他人聽不見似的,安年大聲地說着,重新逼近上來,面前的少年們無話可說地後退。眼看她開始吸氣吐納,眼中紅芒微閃,他們便像是老鼠見了貓那樣,腳底抹油急急忙忙地從側門溜了出去,看都不敢回頭看一眼。
安年始終瞪着他們,一直等到這羣人跑得一個不剩,才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收回目光,重又看向了地上正緩緩爬起身來的男孩。
她蹲下身來,看着他身上隨處可見的傷痕,有點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男孩始終低着頭,安年只覺得他的眼神躲躲閃閃,就像她是個光芒強烈的燈泡,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臉。她眨了眨眼,有點怕他是給打出毛病來了,又進一步湊了過去,繼續道:“我看他們下手好重的,要不要我帶你去護理室…”
她沒想到,她這一番善意的接近會讓男孩有那麼大的反應。他觸電似的跳起身來,連着向後退了幾步,剛纔捱打的時候他都沒有說話,此時卻是用上了最大的力氣,使勁衝安年喊道:“你不要多管閒事好不好?!”
安年愣了一下,直直地盯着男孩,卻發現對方似乎也被自己的這一句脫口而出給驚着了,木呆呆地怔在原地。看到安年沒有反應,他怔了半晌後纔像是忽然驚醒一般,猛地掉頭跑了。
“誒…”安年沒來得及喊住他,男孩跑得出乎意料的快,像是還在提防她來追。她的腦回路還不足以理解這些異狀,只能任他跑掉。
她撓了撓頭,隨後轉過眼去,久久地看着空無一人的陰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