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米之隔,與最小的實驗室相對的,是最大的活動室。
室內的氣氛調節器打開了,燈光調節正好,音響正播放着令人心神愉悅的輕音樂。今天因爲樑秋到來,謝春兒下了命令特別放風一天,研究員們也就沒有在這裡多呆,於是長方形的活動室內便成了無法無天的孩子們大鬧天宮的舞臺。
顯然樑秋今天的“招待”並沒有滿足他們,男孩們一個個被挑起了無處發泄的鬥志,現在沒人看管,吵鬧之中,拳腳、盤子和小桌椅四處亂飛。
“氣圓斬!”
“千年殺!”
“天馬流星拳!”
“封印解除,吃我黑暗大劍啦!”
“哉佩利敖光線,嗶嗶嗶嗶——”
由於體質的特殊性,孩子們的娛樂方式在平時被嚴格限制,所以從外面來的幾套舊時代的動畫便成了重要的活動組成。而後果也就是正好對上了某些中二的胃口,如現在這般,少年們喊着口號打成一團,大部分是混戰,但有些人還是格外突出。
中央的少年像羚羊那樣矯健地越過桌子凳子,輕而易舉地躲開了追蹤在背後的奧特超必殺。看那勢頭,這場神仙打架八成就是他帶起來的,然而罪魁禍首也一點不嫌羞恥,一個猛子躍上中央的長桌,一眨眼滅去瞳中血光,鶴立雞羣般地俯視着腳下的同伴們。
“任天行你別得意,你今天也是和白狼交過手的吧!”跟不上他步伐的少年不服氣地大叫,“我可是看見了!你根本就沒架住幾招,臉着地的!”
“那當然啊,不然怎麼讓白狼知道我臉皮厚,這次輸了以後還要找他指教呢!”任天行一點不生氣,直接就晃着腿在桌上坐了下來,“再說,一對一要是真就這麼贏了,那未免也太看不起當兵的了吧。”
少年們自然而然地圍攏在他身側,不是對持權者的頂禮膜拜,更像是磁針被磁鐵吸引,聽着他說話,臉上熱情洋溢。
“那咱們以後也去當兵不就好了!”有人這麼喊着。
“這必須啊,白狼今天不是說了,咱們以後都要上戰場的麼。”任天行點着頭,說到“白狼”時,憧憬的光在他眼底滾動,“到那時我們肯定會做到的。”
少年們興奮地構想着未來,儼然已經穿上了那身代表崇高的迷彩。
“那你要是進了軍隊,要當什麼啊?”
“我?”任天行摸着下巴想了想,“還真不確定。不過今天一看,像白狼那樣做個陸軍就挺好的。這樣所有人都報在一個隊,就能一直一起行動,有什麼事一起互相幫忙了。”
“都要一起?”
“那當然!”任天行站起來,“一個人總有做不到的事,但是一羣人就沒問題。到時候咱們隊肯定會成爲最強的小隊!”
像是故意迎合他一樣,屋內的音樂剛好在這時換成了激昂的進行曲。銅號、管風琴和架子鼓的交接中,孩子們不由自主地拍起手來。
“沒錯!”
“就這麼幹!”
“那得多召集點人啊!”深謀遠慮的孩子已經開始未雨綢繆,“把這裡所有人都拉上,組一個班…不,一個排!一個連!”
“一個連的人數可不夠,不過多拉點人總是沒錯。”任天行笑道,目光越過人羣向外看去,表情卻忽地不自然起來,“要說所有人的話…”
人羣們突然安靜下來了,目光齊齊往一個方向看去。插着兜的少年正皺着眉頭往這裡瞥來一眼,似乎是嫌吵了似的。見到人羣安靜下來,他便也沒有多看,收回眼光就要往外走。
“荊明…”孩子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任天行環視四周,突然壓抑的氣氛伴隨身邊,卻沒有人敢多說什麼。他沉吟了一陣,突然從桌子上跳下來,在一陣驚訝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朝插兜的少年走去。
“嘿天才,今天所有人可都見識到你極限活性的厲害了。”他絲毫不加修飾地說着,“平時都看不見你表現呢,不考慮加入我們讓大家開開眼界麼?交流交流對各自都有幫助嘛。”
荊明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他:“有什麼幫助?”
“多幾個人總比一個人好點。到時候都是要上戰場的人,現在互相瞭解一下,到時候也都有個照應。”
他像是大人那樣衝荊明伸出手去,然而眼前的少年根本不買他的帳,一點不客氣地伸手擋開了:“無聊,依靠同伴那都是幼稚動畫片裡的口號罷了。與其動這種心思,還不如多動動腦子想想怎麼讓自己多提升點。”
任天行被他直截了當地拒絕,有點尷尬地收回了手:“這也沒錯啊,但你一個人總不可能顧及到全部吧?”
“爲什麼不行?”荊明用那雙令人生惡的眼睛瞥着他,“我一個人就能做到,而且能比你們做得更好,爲什麼還要帶累贅?別用你們那一套來判斷我。”
“這話就有點說過了吧…”任天行還想反駁。
“你浪費了我37秒。”荊明冷冷道。
“喂等會你什麼時候開始數這個的,不至於…”
“現在是41秒。”
任天行也敗退了,訕訕地退開來。荊明懶得理這羣閒人,果然也沒多費一句口舌,扭頭便向外走去了。
“臭屁什麼!”有的孩子衝那個背影吐着口水,嘀咕道,“不就是仗着活性高點麼!誰不知道謝教授最喜歡的從來就不是他,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
“算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法。他不想來就不想來唄,都是要和白狼相抗的隊了,少了他也有人補上。”任天行擺擺手向少年們說着,語氣輕鬆,好像從來就沒有這麼一樁熱臉貼了冷屁股的窘迫事。
“哼,就是!他不來,我們有的是其他選擇!”有人還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屋裡的大家都同意合作了,那還有外面啊!我看操場上還有人呢,實在不行還能問問女生。”
“你後面那句纔是真實想法吧。”任天行笑道,“不過綠葉配幾朵紅花也挺好啊,還有時間,去問問總比不做好。”
他的話帶着一如既往的煽動力,少年們堅信不疑。於是在他的帶領下,一羣人開閘放水似的向外涌去,音響裡的進行曲剛好在這裡播到了最宏大的尾聲,送着他們的背影果真像是成隊的士兵出征。
在拐角的陰影裡,渾身淤青的男孩獨自背靠牆站在那,默默地聽着。
他用冷水的沖洗稍稍緩解了傷痕的熱痛。莫比烏斯島上基本沒有什麼針對創傷的藥物,因爲小型的傷口對於這裡的孩子們而言只需要個把分鐘便能痊癒,沒人會爲這個特例開小竈。
他不想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從一開始就只是在所有人的視野之外當個看客。慢慢地活動室的孩子們跟着任天行去到外面,大廳裡的吵鬧聲漸稀,似乎沒有幾個人了。他於是站起身來要走,然而始終孤單的角落卻在這時踏入了另外幾個人影。
“喲,是藏在這了。”低沉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