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坐在密室裡,抽着煙,足有十幾分鍾誰也不麼說話,更沒有人搭理田克明。
田克明能有幸被帶到密室來,本是滿心歡喜,在一旁看了付大木對陶玉鳴發脾氣,馬上又心驚膽戰,他偷偷觀察了一下,發現房間裡的排風效果真是好,四個人抽菸,房間里居然沒有煙霧瀰漫,烏煙瘴氣。
這是他們幾個人頭一回如此沉悶,如此沮喪,如此一籌莫展。
從前,他們多是在談笑之間交換意見,決定行止,包括前三任書記的垮臺,甚至策劃馬興旺的意外身亡,都比較輕鬆地決定了對策,也都比較輕鬆地達到了他們預想的目的。
以往,他們很少開這樣的秘密會議,一切行動全憑心裡的那份默契,做出的活沒有一件不符合他們的利益,或者,相互丟個眼色,說句別人都不很注意的話,他們都會馬上明白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
由於此前他們一直乾得很順利,他們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有自信。
然而,和楚天舒還沒有正兒八經的正面交鋒,付大木就莫名地產生可一種不祥的預感。
上午的幹部大會,楚天舒的講話讓他們感到異常的震驚,一下兒打亂了他們的部署,使他們的迷信和謠言預謀不攻自破,直到來這裡秘密聚會,各人的心裡都還是空空蕩蕩的。
尤其是付大木破天荒地一上來就發了脾氣,這更讓他們方寸大亂,而付大木一個勁兒地悶着頭抽菸,忽然間又讓他們感受到了一種大難臨頭的氣氛,如果楚天舒真的在南嶺縣站穩了腳跟,他們都非常清楚,這對他們來說便意味着滅亡。
當他們想到這個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不寒而慄。
實事求是地講,他們開初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走到這一步,也根本沒有想到要形成一個什麼集團,他們是在權欲和名利的驅使下逐漸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因爲他們已經陷得很深,所以在他們面對現實的時候,已經很難回過頭來了。
屋子裡充滿了低沉的氣氛,他們在沉悶中想的都是如何繼續延長他們所走的路。
最後,還是陶玉鳴沉不住氣,他把菸頭死死地按熄在菸灰缸裡,吼道:“麻痹的,老大,你發句話,老子讓人把這個小狗卵子收拾了。”
效果達到了,付大木拿出了老大的身份,坐直了擺擺手說:“老陶,都怪我不冷靜,一來就發火,弄得大夥不開心,你也不冷靜了,還是老白說得對,現在不是我們弟兄爭吵的時候,正因爲形勢嚴峻,我們弟兄之間更應該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鼓勵,加強團結。”
幾個人頓時振作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付大木。
付大木說:“我實際上想對老陶說,我們應當更精明一些,多動動腦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爭取主動,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但因爲心裡太着急,說出的話難聽了點,傷了老陶的自尊心,還請陶老弟諒解,有的話也是話趕話說出來的,如果我連老陶還不相信,還能相信誰呢,說實話,我對在座的各位,一個也不願懷疑,也不會去懷疑。”
陶玉鳴趕緊遞給付大木一支菸,又捂着打火機幫他點着火,說:“老大,都怪我不好,太不冷靜了,你消消氣。”
“算了,這事兒過去了,不能因爲一個女人傷了我們自家兄弟的和氣,還是說我們的正事吧。”付大木悠悠地抽了一口,說:“首先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能有任何的悲觀情緒,也不能有任何的懼怕心理。”
於是,付大木講了一大通歪理給他的同夥們聽。
他說,他們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逼出來的,說他們的人如何有能力,如何有水平,可有的人硬是嫉賢妒能,硬是要貶他們,壓他們,上面竟然也偏聽偏信,不信任他們,不重用他們,逼得他們沒有法,只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實際真理在他們手裡,他們之所以如此這般,無非是想幹一番事業,不讓外人掌控了南嶺縣。
至於做一些局部看來是傷天害理的事,實際從全局看是不得不做的,也是逼到了那一步,所以他們沒有什麼可自責的,應當相信,他們以前沒有失敗過,以後也總歸是會成功,會勝利的,不應該產生任何的悲觀情緒。
他說,完全沒有必要對楚天舒懼怕,他也是一個腦袋,並非三頭六臂,他能想到的,我們這些人也完全能夠想得到,只要心明眼亮,善於捕捉蛛絲馬跡,而且能夠舉一反三,深人研究,要鬥不過他纔怪了呢。
付大木的一番打氣,果真產生了效果。
陶玉鳴、白存禮和薛金龍聽了之後,一掃垂頭喪氣的神情,全目光錚錚的在沙發上坐直了。
尤其是陶玉鳴把剛纔的怨氣一掃而光,緊接上付大木的結束語,很有氣力地表態說:“老大的一番話讓我深受鼓舞,也令我深感愧疚,老大剛纔的批評是對的,我不應該頂牛,不應該灰心喪氣,更不應該有任何的懼怕心理,因爲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南嶺縣的槍桿子還掌握在我們手上。”
白存禮接上說:“大縣長剛纔說的,句句入情入理,我覺得我們有大縣長作主心骨,什麼風浪也頂得過去,但是,我們都應當盡心盡力,爲大縣長分憂纔是。”
薛金龍也說:“是的,大縣長意志堅定,站得高,看得遠,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沒有打擊不倒的敵人。”
陶玉鳴急吼吼地說:“都是自家弟兄,客套的話就不用多說了,老大,你就說下一步我們怎麼幹吧。”
“是啊,也不能我一個人說了算,請大家來,就是一起研究研究下一步我們怎麼辦。”一說到怎麼辦的問題,付大木的聲調又低了八度,因爲作爲頭兒,現在他心裡也是一點譜都沒有。
薛金龍見付大木一副爲難的面孔,陶玉鳴和白存禮都只是皺眉頭,一言不發,覺得自己不能給付大木晾臺,便咳嗽一聲說:“我認爲,要想下一步該怎麼辦,必先知道楚天舒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自古知己知彼……”
“可我們究竟知道楚天舒在賣什麼藥呢。”陶玉鳴着急,情不自禁地打斷了薛金龍的話。
薛金龍知道陶玉鳴多心了,他怕又提到柳青煙讓他很尷尬,他接上說:“是啊,我們對他知道的還很少,正因爲這樣,我們才把田所長請來了嘛。”
薛金龍這麼一說,幾個人纔想起來,最靠邊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田克明,於是,目光齊刷刷地盯向了那個亮閃閃的大禿頭。
“老田,你和楚天舒共事多年,你說說情況吧。”付大木的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口氣也完全變成了冷冰冰的。
田克明看看付大木,又看看其他人,覺得這是自己納投名狀的機會,連忙說:“好,大縣長和各位領導這麼看得起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付大木端起茶杯喝茶,並沒有太搭理田克明,藉此向他施加壓力,讓田克明明白,不是說幾句溜鬚的話就會接納你的。
田克明當過國資委的辦公室主任,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而且他接到薛金龍的通知之後,已經做了充分和精心的準備,所以,一得到了付大木的許可,他就開始侃侃而談。
田克明說:“楚天舒這個人,應當一分爲二來看,一方面,他雄心勃勃,銳氣十足,想幹一番事業的決心很大,另一方面,他不瞭解南嶺的實際情況,心裡沒底,難免發虛。”
陶玉鳴不耐煩地說:“老田,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就說,楚天舒有什麼弱點,我們怎樣才能打敗他。”
付大木瞥了陶玉鳴一眼,慢悠悠地說:“老陶,別急,讓老田說下去。”
田克明鼓起勇氣,繼續說:“楚天舒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他贏得起輸不起,一旦輸了,就一敗塗地,所以,他肯定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失誤,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他的勇氣和銳氣又是十分有限的,不錯,他是有伊海濤的支持,但是在南嶺縣,目前還不會有多少人跟他鐵心地站在一起,可以說,他是非常孤立的。”
根據這些分析,田克明認爲一方面要看到楚天舒是鐵老虎,真老虎,另一方面要看到他同時也是紙老虎、假老虎,所以,應當在戰略上藐視他,在戰術上重視他,要抓住他不瞭解南嶺實際這一點,大做文章,擴大他的發虛,動搖他的決心,抓住他想贏怕輸的心理,設法讓他失誤,挫傷他的勇氣和銳氣,抓住他的孤立,儘可能不讓人接近他,成爲他的盟友,使他永遠成爲孤家寡人。
田克明最後說,只要認真地、用心地這樣去做了,就會把主動權拿到手裡,讓楚天舒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如果他不想困死在南嶺縣,早晚會自動滾蛋的。
備了課與沒備課的差距很明顯,付大木等人對田克明的分析是認可的,但田克明並沒有急於把他的想法直接拋出來,他在玩欲擒故縱,以達到博取重視和信任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