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方圓家和高明一塊吃了一次飯以後,王社便和高明成了朋友。高明是墟城師專物理系的老師,他的妻子在城郊文化站上班。以後,高明又把他妻子方睆帶到了王社住處來玩,時間長了,王社和方睆也成了朋友。
“其實,要是能調到你們圖書館也不錯的,天天有書看。”方睆是個直言不諱的人,王社很欣賞她的心直口快。她喝酒時顯得很豪氣,只要酒桌上的人找她喝酒,她從不推三阻四。方睆和樓道里政教系的曹阿國喝過過酒後,象男人一樣擦拭一下口角的酒水笑了笑。“你們都是咱們墟城最高學府的老師,能和你們一起喝酒,我還真有點激動呢。”
“方睆,你哥方圓我是認識的。以前,我帶學生去他們那個學習實習過,他是學校的教務主任吧。”曹阿國人長得很黑,說話時總是大大咧咧的,一對焦黃的大門牙格外搶眼。“你哥那個學校有些偏僻,聽說要改成職業中專。如果是那樣,你哥弄個校長不成問題吧。”
“現在這年頭,不跑不送,原地不動。象我哥那樣的人,天生不是當官的料。”方睆好象和曹阿國談得挺投機,她竟然主動倒滿酒杯和曹阿國碰了一杯。“來,曹老師,剛纔高明被我哥哥叫去有事先走了,剩下我一個,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來,咱們喝。”
“方睆,你喝的不少了。”王社提醒方睆,他知道方圓臨走時是想把方睆帶走的,但方睆卻說今天文化局要開會,她在這裡玩一會就直接去市裡開會了。“下午,你還要開會呢。弄得一身酒氣,影響不好。”
“沒有事的,王社,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酒量有多大。”方睆嬌憨地笑了笑,“我在城郊上班,天天就是和一些鄉鎮幹部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如果你讓我扭扭捏捏假裝淑女,我真的很難做到的。說實話,我真的很討厭虛僞。沒有事的,平心而論,喝酒就要喝個痛快。”
敲門聲響起,喧譁的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王社打開門,鳳兒正笑燦燦地立在門外。
“怎麼,來人了。”鳳兒並沒有想進屋的意思,她誇張地用手揮了一下眼前笑到,“烏煙瘴氣,象着火一樣。怎麼,這些老師都是煙槍?”
“今天我歇班,正好了來了朋友,幾個個小聚一下。”王社見鳳兒手裡拿着一沓紙,笑問到,“怎麼,有事?”
“有點事,我還想推廣邀你去辦公室裡談呢。”鳳兒看了一眼屋內的人說,“算了,你先招呼客人吧。”
“那也好,等一會我去辦公室找你。”王社見鳳兒好象真的有事,便追着鳳兒走了幾步說,“鳳兒,真不好意思,那天,科室的幾個人在老梅羊肉館聚會,我有事,沒有去。”
“行,有時間的話,呆會兒你去辦公室吧。”鳳兒的語氣有些輕描淡寫,她邊說邊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我的領導,來找我有事呢。”回到屋子,王社見衆人都在靜靜地望着自己,他釋然地笑了笑,“沒有什麼,來,咱們接着喝酒。”
“王哥,你要是有事,俺就先走了。”方睆說着站起來,“我真的要走了,高明臨走時好象對我有些不放心,好象生怕我喝多了似的。”
“方睆,沒有事的,我和高明是哥們,他們物理系和我們政教系都在一個教學樓,平時常見面的。”曹阿國咧着大嘴笑到,“以前,還沒有注意到你呢。當初,高明怎麼沒有象我們這些單身漢要一間房子呢?如果是那樣,咱們現在就住在一人樓道了。”
“是的,是的,這個樓道里住的都是些單身漢和剛結過婚的年輕人。我和王社住隔壁,姓晉,叫晉之華,是美術系的老師。”晉之華好象也希望方睆留下來,“我們這樓道里單身漢多,有幾個結了婚也不和我們在一起玩。你來了,好象我們這裡一下子多了些喜慶。”
“如果你們不反對,以後,我和高明常來你們樓道做客。”方睆還是堅持要走人,她看一眼王社說,“好了,今天真的喝的不少。王哥,咱們改日再聚吧。”
“也好,也好。”王社點了點頭,“如果你真有事,還是走吧。”
剩下的人見方睆走了,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
“沒勁,咱們幾個常聚的,再喝也沒有花花繞了。”曹阿國嘆息一聲,“看來,還是等改天再喝吧。高明這小子,我還不知道他女人還挺象那麼回事的呢。”
王社去了鳳兒的辦公室,他很想知道鳳兒手裡拿的那一沓紙是什麼,一進門,便直奔鳳兒身邊。
“看什麼呢。”王社見鳳兒看得入迷,湊過去和鳳兒一起看了起來。
“這是學校擬定的處級領導調整名單。”鳳兒噓了一口氣說,“我一直把蕭楓當作自己的對手,真是算處不打算處來。靳華,也就是你那個戰友,來咱們這裡當副館長了。”
“蕭楓可能還不知道吧。”
“當然不會知道的,我這是從校頭子那裡弄來的。”鳳兒說着衝王社神秘地笑了笑。
“挺有本事的。”王社的口氣酸酸的。
政治面目的虛僞和人性的醜惡,只有在人事調整期間才能無遺。善待他人是一種美德,是自己的修養,與別人毫不相關,因此,在調整期間的蕭楓一直以爲善待別人,一定也會贏得別人的善待。
有所企圖就要面對別人的侮辱、污衊、陷害、誹謗,只有順其自然才能做到心中平靜,不生喜怒,一切以平常心對待,不斤斤計較,善待他人,讓調整期間的焦慮和不安,憤怒和報復都悄然裉去,讓一切都歸於平靜和自然,這纔是人事調整的最高境界。面對人事調整,一些人的虛僞和醜惡無遺,調整期間的明爭暗鬥和勾心鬥角讓蕭楓覺得有些厭惡,捲入其中,就要面對別人的侮辱、污衊、陷害、誹謗,她很想選擇逃避。但是,世間沒有淨土。官場上的盤根錯節,令人頭疼的是人事調問題。蕭楓得知學校人事調整的結果後,在心裡暗暗地罵了幾聲自己時乖命蹇。忍看跛驢鳴春風。豎子成名。不跑不送,原地不動。
蕭楓給省教委的老師鄭大明打電話時,就已經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副處級調整是沒有戲的。她以爲這也沒有什麼,只是工作生活中的一個過程。以後,依然要辛勤地工作,然後用自己的愛好去美化並充實生活,這樣,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纔可以平衡。人生許多匆忙的生活,有人忽略了美好的值得欣賞的東西,只有找到寄託生活與心靈的處所之後,纔會有餘情去欣賞這世界可愛的一面,纔有機會去享受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這時,人生纔有意義,人人該有自己生活上的寄託。
在給王社碰杯時,蕭楓有一種發泄的感覺,她很想借酒澆愁,更想一醉不醒。太多的經歷不是每個擦肩而過的人都能相識,不是每個相識的人都能成爲朋友,不是每個成爲朋友的人都能讓她刻骨銘心。這些年,一路走來,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風景,聽陌生的歌,然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發現,原本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這麼忘記了,想刻意追求的東西原來也不過如此。
“其實,這一次墟城師專學校調整班子,主要還是大頭頭說了算。”組織部組織科長靳華和王社是同一年從部隊分到學校來的。兩個人都來自部隊,分到同一個單位,所不同的是,靳華分到組織部,王社分到了圖書館。當時,學校的組織部部長吳信船問他們是不是都想留在組織部。吳信船說,組織部和人事處現在就缺少兩個打開水掃地的,如果你們願意,都可以留下來。王社說,我來這個學校就是想看看書寫點東西,要不然,我就不來這個學校了。我,主要是想出幾本書成爲作家,至於別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幾年過去,王社一直呆在圖書館的期刊裡,也寫了不少東西,但都沒有變成鉛字。後來,他成立了一個上百人的文學社,美其名曰:山桃。也就是王社把自己寫的東西不斷地在山桃文學社刊上變成鉛字的時候,靳華已經從一個掃地打開水的辦事員成了一個正科級的組織科長。平時,兩個人聚在一起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這一次,靳華被調整到圖書館當副館長,他做東請客,心裡是非常樂意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留在中文系。現在改口了,獎金沒有老師拿的多,活不比任何人乾的少。”蕭楓輕嗟一聲,舉杯和靳華碰了一下。“來,靳館長,祝賀你成爲我的領導。”
“蕭主任,你已經喝的不少了。”靳華很想開導一下蕭楓,他知道這一次調整自己分明成了蕭楓最大的絆腳石。已經調到墟城組織部當副部長的吳信船很想把靳華要到自己的身邊,但靳華說現在到處都在體改,到處都在調整,到處都在下崗,還是在學校穩當一些。他給吳信船訴苦說,在組織部,我一直以爲自己不是把副部長的活幹了,而是部長的活也讓我幹了。也許這只是一句牢騷話,但還是被現任領導知道了。靳華這樣向王社和蕭楓訴說着自己的遭遇,他說,“其實,我是不想來圖書館的。我知道,蕭楓蕭主任完全夠副館長條件的。只是校領導這樣安排,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是的,你是把部長的活幹了。”王社說着拍一下靳華的肩膀,詭秘地笑了笑。
“算了,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靳華覺得自己現在應當是多了一份穩重和成熟的,他想,憑自己的閱歷,現在應當表現得穩重之中深藏銳氣,成熟之中而不驕矜,對人要有寬容和豁達,要寬容別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要笑對人生的風風雨雨。他並不乞求自己能象一棵大樹那樣挺立在風霜雪雨中,但依然在屬於自己的領域裡不斷求索,在事業的風口浪尖上拼搏,奮勇前進,尋求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面對殘酷的生存競爭,他必須努成爲一個強者,坦然接受生活中的偶然和必然,經歷各種磨難和失敗的洗禮,否則就有可能被時代所淘汰。“在市場經濟面前,墟城沒有一塊淨土,現在,說什麼也沒有意思了。王社,蕭楓,說實話,以後有選派幹部到外面的話,我會報名出去的。呆在這裡,總是給文化人打交道,我真受不了。”
“你想出去,去哪?”王社睜大了眼睛,“想下到縣裡去?別發神經了。墟城的四縣一區,哪個地方不是鬧騰得焦頭爛額。算了,不光是咱們墟城,在整個中國,最難的就是人事調整了。”
“我只是想換個環境,去哪裡都行。”靳華遞給王社一支菸,點燃後深吸一口。潔白的靈魂在音樂的浪花尖上悠然的跳舞,蕩起詩意的漣漪在廣袤的夜空裡自由自在的飛翔。真正的愛跨越生命的長度,靈魂的廣度,能以各種形式存在,蕭楓覺得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男人最需要的,但還應當有一個知己。
和王社一塊回到辦公室,蕭楓拉開窗簾,打開門窗,泡了杯濃茶遞給王社面前。
“有一個紅顏知己真好。”王社呷一口茶說,“是吧。蕭楓,你什麼時候和文正結婚?”
“結不結婚也就是一個形式而已。”蕭楓捋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喝得有點多了,你那個戰友靳華挺神秘的,有些人捉摸不透。”
“那就不要捉摸他了。”王社點燃一支菸,“剛纔我說有你這個知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