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棉住着四房兩廳的居室,主人屋靠東面,兒子住近陽臺那間,空着兩間屋,一間做了柳三棉的書室,一間就做接待室,有親戚朋友來留宿就睡那裡。林楓回來了,不說也知道自己住哪裡,所以,柳三棉進那屋,想看看還有什麼要幫手整理的,卻見林楓早收拾好了,牀單是新的,枕巾是新的,還灑了不知什麼牌子的香水。
柳三棉嗅不了那香水,連打了幾個噴嚏,忙走了出來,隔着沖涼房的門問:“你沒事吧?”林楓說:“沒事了。”她說話含糊,似是在洗臉。柳三棉說:“洗了臉,去吃飯吧。”她說:“出去吃嗎?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柳三棉說:“如果不是你回來,我早在市政府食堂吃了。”林楓從沖涼房出來,對柳三棉笑笑,她眼眶還有點紅。這時,柳三棉纔有時間打量她。她長得比照片還漂亮,照片裡看不清她的膚色,看不到她眼裡的光彩,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還是那麼年青,眼角沒有一絲兒皺褶。後來,他想起來林楓是搞美容的,自己都保養不好,還怎麼賺人家的錢?
林楓見他定了神地看她,不自在地笑笑,問:“你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柳三棉說:“你變化不大,還那麼漂亮。”
林楓格格地笑到:“一點沒老?”
柳三棉說:“比以前更漂亮了,多了幾分成熟。”
林楓說:“你這話就不好理解了。女孩子是不喜歡人家說自己成熟的。成熟就是老。”
柳三棉說:“你們女人就是麻煩。”
林楓笑着說:“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今天我就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柳三棉便想到了那家日本料理。去那家日本料理的路上,林楓問,黑子住的學校遠嗎?帶他一起去吧。柳三棉認真地說,不行。他還要上晚自修呢。就是不上晚自修,也不能帶他出來,學校有規定。林楓說,你對他很嚴?柳三棉說,以前,我對你也很嚴。林楓說,所以,我就感謝你啊!請你吃墟城的老梅羊肉啊!
在墟城,老梅羊肉館裡的羊肉是全城聞名的。
其實,柳三棉在和林楓一起吃飯,甚至包括晚上和她在一起纏綿的時候,他心裡卻是想的另外一個女人,那女子叫叫紅娥,是和志華一塊認識的。志華姓展,是副市長展衛成的公子,不過,現在展副市長被派到了南方辦事處了。
官場上的瑣事很多,這幾天柳三棉一直在爲劉道傑徵地的事頭疼。
劉道傑徵地的事情越鬧越大,墟城市委召開擴大會議,會上,有人對龍彪進行了發難。柳三棉卻巧妙地把矛盾焦點轉向了許傳生。許傳生毫不相讓,說:“你要記住,市政府是在市委領導下開展工作的。”許傳生、市長龍彪對視着。在場其他人鴉雀無聲,即使眼光也收斂了,不敢四處張望。誰知道,在這種場合,一個不經意的眼光會引起什麼誤會呢?會導致什麼樣的不利於自己的後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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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龍彪臉色發青,許傳生滿臉漲紅。柳三棉意識到,許傳生已掌握了主動權。在這種針鋒相對中,一把手掌握主動權是極容易的事,除非這一把手軟弱無力。許傳生是硬漢。儘管,市長龍彪也是硬漢,但是,硬碰硬之間,就充分顯示出了權力的強撼。許傳生說,我決定,市紀委立即介入。整個事件的調查工作,由市紀委具體負責。許傳生說,在整個事件的調查中,不管涉及到什麼人,不管他的官有多大,不管他有什麼背景,就是查到我的身上,也絕不姑息,一查到底。許傳生往處走,沒走出門,回過頭對王秘書,也讓在坐各位聽到。他說:“你馬上通知市紀委立即開展工作,直接向我負責。”
市長龍彪舉起手裡的杯,狠狠砸在地上。許傳生若無其事,昂然闊步走出會議室。大家還是鴉雀無聲。誰都坐着不動,他們知道,市長龍彪已在這個事件中失去了發言權,但他們又不能有所表露。他們在等,等市長龍彪離場,等市紀委介入。紀檢的人柳三棉:“如果,要調一個留一個,你是不是認爲,留市長龍彪更利於工作呢?”柳三棉心兒跳了一下。他說:“我們這些人,沒那高度,看問題不全面,就不說了,組織上自然有安排。”那組長抓住這個問題不放,說:“我希望你不要回避這個問題。”柳三棉笑了笑說:“明擺着的,還用說嗎?我是市政府秘書長,一直在市長龍彪手下工作,工作得也很愉快,我當然希望還在他手下工作。”他知道不能再多說了,點到即止。送走紀檢的人,柳三棉坐在辦公室裡悶悶地想了好一會。許傳生和市長龍彪爭吵後,他對自己當副市長候選人已不抱幻想了,即使市長龍彪還會堅持,他知道,那也是徒勞。
柳三棉終於在他30多歲那一個,成爲他一直夢想的吃公家飯的人。妻子葉月兒走了,不過,那時他還是宣傳部一個職位低微的副主任科員。科長提拔爲副部長後,副科長將升任科長,科裡就會空出一個副科長位子。爲爭這個位子,科裡的另一位副主任科員武子君想當然地將柳三棉當作了自己的政敵,想方設法嘲弄、排擠、打擊柳三棉,並拼命追求剛從墟城師專圖書館調過來的曉涵。
王副市長以前任過蕭縣的縣長、縣委書記。王副市長當縣委書記時,杜文化給他當過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副市長由市委常委兼市政府秘書長直接升任市長時,給杜文化打過電話。杜文化很賣力地聯絡了一些也任過縣委書記、縣長的局長,在關鍵時刻給王副市長投了一票。王副市長因此在與其他人競爭中脫穎而出,以較高的票數當選副市長。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王副市長對杜文化有過一些關照。王副市長約柳三棉去洗澡,之後,去休息廳看電視。幾個穿紅肚兜的女子擁了過來,她們親暱地調弄着兩個男人。柳三棉見王副市長擁着一個女子走了,他便一把摟過立在面前的女子。
柳三棉約志華吃飯,氣氛有些鬱悶,志華說,咱們講笑話吧。志華說,一人喝醉酒出門解手,一頭撞進豬圈裡。見一母豬哼哼,同病相憐地問:您也喝醉了?母豬復哼哼。醉漢覺得找到了知己,伸手摸摸豬奶頭說:你的西服還是雙排扣!柳三棉只是咧咧嘴,並沒有笑。志華又說,一司機酒後駕車迷了路,隱約看見路邊霧靄中有一路標,但看不清是何字。於是決定爬上去看。好不容易爬到頂上,終於看清上面的字:油漆未乾。又接着講:一醉漢酒醉後在大街上左搖右晃行走,行人和車輛皆避讓之。一警察上來罰款,醉漢說他並沒有醉。爲了證明自己沒醉,他向前踉蹌一步說:我從你倆中間穿過去,還誰也碰不着——他眼前出現重影,將一警察看作倆警察了。柳三棉還沒有笑,志華又講到,一醉漢騎一頭瘦驢,瘦驢還馱一袋糧食。瘦驢被壓得快走不動了,路人責之。醉漢將那袋糧食扛在肩上說:這下行了吧?驢馱着我,我扛着糧食。這個故事講畢,志華笑了。
笑後,柳三棉說,志華,領導像老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若硬要去摸,到頭來吃虧的準是你自己。領導像爸爸。你得時時孝敬他,不僅僅是逢年過節去看看他,平時的一言一行,一舉手一投足都得充滿孝心。領導像小孩。有時候還得哄着他。一個嬰孩,吃飽了有時也會哇哇亂哭,你得輕輕拍着他,並哼着好聽的兒歌,直到他入睡。能將領導哄得在懷裡放心地酣然入睡的下級,最終有可能成爲領導的上級,便又可以在自己曾經哄過的領導、現在的下級的催眠曲中入睡。
志華說,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討女人歡心,別的不想多考慮了。柳三棉說,如果你想對漂亮女孩採取直接切入法。比如她給你打了一個電話,有一件工作上的什麼事情,你就會用激動甚至有點誇張的聲音說我也正想見你,十分想見。甚至會說我正爲沒有你的電話號碼苦惱呢!如此直接切入她內心世界,可以很快拉近倆人心的距離。心的距離拉近了,身也就不遠了。在進一步接觸的過程中,你得表現出一種厚重。而厚重就是用來驅散輕薄的,就像殺蟲劑是用來殺蟲的一樣。當你的厚重驅散了她對你輕薄的印象,這時候她心裡就會發生化學反應:由討厭輕薄到渴望輕薄。此時你便可以在一個適當的時候和場合,用你厚重的雙脣要來她輕薄的香脣和香舌,並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喜歡你!你喜歡一個人,她有什麼理由不讓你喜歡呢!如果一個女人一生都沒有一個人去喜歡她,那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就像凡?高說:我要去找一個女人,我不能夠活着而沒有愛情,沒有女人。如果生活中沒有某些無限的、某些深刻的、某些永恆的東西,我就不會留戀生活。凡?高愛上他的表姐後說:我要見到表姐,我的手在火焰中能夠保持多久就等待多久!當然你沒有必要像凡?高這樣爲表示愛一個女人,就將手伸進蠟燭的火焰中。志華苦笑一下說,我把手伸微波爐中都沒有用的,現在,龍小萌對我沒有一絲動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