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妮很快鎮定下來,她把面前的牌輕輕推倒之後,就小心翼翼地將桌下的右腳抽了出來,起身去拿了茶壺,給幾個人續上茶水,接着又去廚房燒了水,忙碌了一會,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頭腦也恢復了理智,王縣長在牌桌下的挑逗,實在是太過大膽,她暗自揣測,很可能是剛纔沒有掌握好玩笑的尺度,將對方心裡的邪火勾引起來。
想到這裡,白燕妮不禁一陣自責,王縣長雖然貴爲一縣之長,但畢竟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又是獨身來到西山,哪裡經得起那樣的撩撥,就算他做了出格的動作,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控制住事態的發展,不能讓他有進一步的非分之舉,這讓她感到有些束手無策,既不能得罪王縣長,又要巧妙地避開對方的糾纏,實在是太難了些,想來想去,也只有把嘉羣搬出來當擋箭牌了。
過了七八分鐘,白燕妮才又折了回來,她拉開椅子,若無其事地坐下來,繼續碼牌,將麻將碼好後,打了骰子,一邊抓牌,一邊甜膩膩地道:“王縣長,昨兒嘉羣來電話了,說北辰那邊工作太忙,很可能過年都回不來,我怕老太太傷心,都沒敢跟她老人家講,您瞧瞧那書呆子,爲了幹工作連家都不顧了,想想我都生氣,可又勸不了他,嫂子真是不知該怎麼辦纔好喲。”
王思宇聽她提起鍾嘉羣,自然清楚,這是白燕妮在很委婉地敲打自己,他也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舉動,男女之間說些曖昧的話題,有時無傷大雅,處理好了,還能釋放壓力,舒緩情緒,在含糊隱晦的打情罵俏中,雙方也能得到一些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身心愉悅,但其中的關鍵所在,是要把握好尺度,只有淺嘗輒止,才能保持那份欲拒還迎的妙趣,自己剛纔的舉動,就明顯有些過火,讓白燕妮緊張起來。
但剛纔的那種氛圍下,發生那樣的動作,又似乎是很正常的行爲,仔細想來,始作俑者還是白燕妮的那位閨蜜,要不是她在旁邊煽風點火,不停地製造曖昧話題,自己也不會怦然心動,一時按捺不住,做出那種草率的舉動。
將責任轉嫁到徐子琪身上後,王思宇的念頭終於通達了,心中尚存的一點負罪感很快煙消雲散,他無聲地笑了笑,將身前的麻將整理好後,慢吞吞地摸出一根菸來,點燃之後吸上一口,輕輕吹出一縷淡淡的煙霧,神色坦然地道:“嫂子,你放心,我會再給他打電話的,嘉羣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幹起工作來不要命,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
白燕妮滿臉委屈地道:“王縣長,誰說不是呢,其實我們也是想支持他工作的,可過年都不回來,實在是太過分了喲。”
徐子琪在旁邊聽了,就撇了撇嘴,她不清楚剛纔發生的狀況,到現在仍然有些小得意,通過一番巧妙編排,她把白燕妮和王縣長拉上關係,既在那位年輕縣長面前討了好,又打擊了老公的情緒,她心裡竟升起莫名的快意,見兩人將話題扯到鍾嘉羣身上,她忍不住又想煽風點火,就在旁邊懶洋洋地搭腔道:“燕妮,那你可要注意點,你們家那口子也太過分了,過年都不肯回來,多半是有情況,可別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陷在溫柔鄉里,已經樂不思蜀了吧。”
崔宸皺了皺眉,把手裡的牌敲了出去,向她使了個眼色,笑着說:“子琪,你別亂說,燕妮這樣漂亮,他老公怎麼會出軌,應該是專心工作,打算積極進步呢。”
徐子琪擺了擺手,有些不以爲然地道:“漂亮有什麼用,再漂亮的女人,相處時間久了,也會審美疲勞,要是遇到了新鮮的刺激,恐怕很難抵擋得住,你們男人啊……”
她剛剛說到這裡,又覺得打擊面太廣,怕惹得王縣長不高興,趕忙打住話題,低頭擺弄起牌來。
白燕妮笑着搖搖頭,有些嬌嗔地道:“子琪,要說嘉羣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我是絕對不會相信喲,他那人膽子特別小,還特靦腆,以前和我處朋友的時候,說起話來都結結巴巴的,你應該還記得吧?”
徐子琪‘撲哧’一笑,點頭道:“記得,怎麼會不記得,他那人別的還好,就是有些老實過分了,記得寢室裡的女生都管他叫鍾老蔫,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放着那麼多優秀的男生不選,居然會挑中了他。”
白燕妮哼了一聲,恨恨地乜了她一眼,佯嗔道:“你啊,就是拿自家的男人當寶貝,總瞧不起別人,我家嘉羣的好處,你哪裡會知道喲。”
王思宇微笑着聽她們講完,就摸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水,笑着說:“嫂子,你還是很有眼光的,提前給你透個風,不許講出去,過段時間,我打算對嘉羣進行工作調整,讓他接北辰鄉黨委書記的職務。”
白燕妮聽了不禁喜出望外,她原本以爲,只要王思宇聽了勸誡,能夠收斂行爲,專心打牌,不要再得寸進尺就好,沒想到,對方竟然做出這麼大的補償,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最近這段時間,鍾嘉羣的升遷速度之快,在西山縣已經無人能比,王縣長所說的‘過段時間’,恐怕可長可短,雖然不見得會很快兌現,但實際上是一種板上釘釘的承諾,他會全力提攜鍾嘉羣,白燕妮忙拂了下秀髮,甜膩膩地道:“王縣長,那感情好喲,真是太謝謝您了。”
王思宇瞥了她一眼,見她喜上眉梢,俏臉上綻出一抹動人的嫣紅,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摸了一張牌,又繼續道:“嫂子,你不必謝我,原來的謝書記觀念陳舊,工作能力有限,卻又嫉賢妒能,拉幫結夥的搞派系,總在工作中給嘉羣製造障礙,讓他放不開手腳,這種人應該趕快拿下來,不然太牽扯精力,會耽誤北辰鄉的發展,當然了,嘉羣自己也要加把油,儘快幹出成績來,讓大家都能認可他。”
白燕妮心思細膩,很快明白了王思宇表達的含義,她忙喜滋滋地道:“王縣長,您放心好了,其實,嘉羣剛到北辰工作,肯定有很多事情要打理,我們做家屬的還應該多支持他,不該拖他後腿,我想通了,還是工作重要,您就別給他打電話了,讓他在那安心工作,不用惦記家裡。”
徐子琪摸了牌,望了兩人一眼,心中不禁微微一動,神色變得古怪起來,意味深長地笑着道:“燕妮啊,王縣長已經給了你信號,接下來一段時間,就要看你怎麼表現了,要是能把縣長大人服務好了,你們家裡一定會好事多多的。”
白燕妮聽了,不禁微微蹙眉,她倒沒有想到這一層,經徐子琪提醒,就也有些狐疑不定,心情變得忐忑不安起來,生怕王思宇拿嘉羣的仕途發展來要挾自己,正躊躇間,卻見王思宇皺着眉頭吸了口煙,淡淡地道:“子琪啊,開玩笑要注意火候,不能太過了,嘉羣給我做過秘書,我對他的工作能力非常瞭解,剛纔說的話,都是出自公心,沒有絲毫的個人感情在內,你可不要想歪了。”
白燕妮如釋重負,趕忙向徐子琪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免得節外生枝,徐子琪也是懊惱不已,剛纔玩的瘋了些,卻險些忘記了對方的身份,對面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可是西山縣的一縣之長,那是何等尊貴人物,哪能隨便開玩笑,她正訕訕地笑着,不知該如何圓場時,崔宸發現了妻子的窘迫,忙在旁邊打了個哈哈,笑着道:“王縣長,我們家這口子一向沒心沒肺的,說話的時候口無遮攔,您可千萬別見怪。”
王思宇也不想讓兩人難堪,呵呵一笑,擺手道:“老崔,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子琪姐心直口快,還會講笑話,很能活躍氣氛,今天的麻將打得好,我可是很久都沒這麼開心過了,剛纔之所以會那麼說話,不是在批評她,只是怕嫂子生氣,白燕妮同志什麼都好,就是面皮薄,心眼小,開不得玩笑,大家說話還是小心些好,不然惹惱了她,拿着龍泉寶劍發起飆來,咱們可都不是對手。”
白燕妮聽了,就擡手掩住薄脣,竊竊地笑,風情萬種地乜了王思宇一眼,甜絲絲地道:“王縣長,瞧您說的,嫂子哪有那麼不堪,在牌桌上逗逗悶子,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我哪裡會生氣喲!”
王思宇笑了笑,伸手摸了一張牌,放在面前的麻將裡,手指點了幾下,就抽出一張‘六萬’打了出去,一語雙關地道:“不生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白燕妮哼了一聲,伸手取了那張‘六萬’,在王思宇的眼前一晃,喜滋滋地把牌推倒,俏聲道:“胡了,王縣長,你又給嫂子點炮了。”
徐子琪丟了錢過去,愁眉苦臉地道:“王縣長,你倒是打得準,也給我丟一炮過來啊。”
王思宇呵呵一笑,努努嘴道:“別找我,找你家老公去,他熟門熟路,打得準。”
衆人就又是轟然一笑,把剛纔的尷尬掩飾過去,王思宇擡起左腳,皺着眉頭道:“老崔啊,最近腳心癢得厲害,可能是生了腳氣,總忍不住想撓撓,卻又怕不雅,就只能在地板上蹭啊蹭的,還真是頭疼。”
崔宸忙接話道:“王縣長,沒事的,我經常在外面跑,也常染上腳氣,那滋味可真夠難受的,別忍着,該撓就得撓。”
徐子琪也笑着說:“趕明兒還得買點藥塗上,光靠撓可解決不了問題。”
白燕妮心中有數,知道王思宇是在找臺階下,覺得這位年輕的縣長倒也有趣,就抿嘴笑着不說話,臉上紅豔豔的,模樣越發討人喜歡。
崔宸夫婦已然瞧出苗頭來,王思宇在牌桌上體恤白燕妮,爲了讓他開心,也就順着他的意思,都開始有意無意地放水,不知不覺中,三個小時的麻將打下來,白燕妮竟贏了三家,她本打算把贏來的錢退還回去,可三人都擺出願賭服輸的架勢,誰都不肯收回,一番推搡之下,白燕妮只好把錢收下,只說改日請客,領大夥出去吃飯K歌。
散局之後,徐子琪卻不肯離開,還起高調,非要請王縣長題幾個字,裱上以後,掛在辦公室裡充門面,王思宇推脫不過,就取了紙筆,在宣紙上寫了“天道酬勤,厚德載物。”八個大字,在右下角署了自己的名字。
他許久沒有練字,筆法卻愈見張揚跋扈,已有幾分崢嶸氣象,崔宸見了,暗自吃驚,忙在旁邊嘖嘖稱讚道:“王縣長,你這字了不得,有大家風範。”
王思宇險些笑出聲來,忙搖頭道:“老崔,你就不要吹捧我了,前些日子市紀委的李書記還在批評我,說我的字沒有章法,太難看了。”
徐子琪卻在旁邊搖頭道:“王縣長太謙虛了,這字實在是好看,勁道十足,男子漢就應該寫這樣的書法,太軟了不好。”
白燕妮聽了,就抿嘴吃吃地笑,也跟着起鬨道:“縣長大人,也賞我們一幅墨寶吧,要是寫得好了,明兒嫂子給你買瓶達克寧,把你的腳氣治好了,免得你總在地板上蹭啊蹭的。”
王思宇轉頭瞄了一眼,卻見她嫋娜娉婷,笑魘如花,眸光流轉間,顧盼生輝,在燈光之下,愈發顯得嬌豔不可方物,他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美人倒真是麻煩,本來拿定主意,不再去招惹她,反被她捉到短處,竟拿話調笑自己,王思宇想了想,就點點頭,拿筆在宣紙上寫下兩行字:“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
他寫完後,把筆一丟,就笑着說:“嫂子,送你了,拿去掛起來吧。”
白燕妮看了這幅字後,不禁微微蹙眉,有些迷惑不解,這句話的意思,她自然是懂的,‘看到雄奇的山峰,那些極力攀高的人就平息了自己熱衷於功名利祿的心;看到幽深的山谷,那些忙於世俗事務的人就會流連忘返。’
她想不通的是,王縣長正是仕途得意之時,怎麼會有退世歸隱的念頭,正遲疑間,卻猛然發見,徐子琪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像是看出了什麼,白燕妮忙拿眼去望她,徐子琪卻故意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理她,與王思宇聊了幾句,夫婦兩人便取了衣服,起身告辭,白燕妮只好拿了字,和他們兩人一起走了出去,王思宇把三人送到門口,笑着揮了揮手,就關上房門,轉身走向浴室。
白燕妮站在院子裡,又和崔宸夫婦聊了幾句,待到崔宸去發動車子,她才拉了徐子琪的手,輕聲道:“王縣長剛纔題字的時候,你笑什麼喲?”
徐子琪笑嘻嘻地道:“把字掛在牆上,沒事的時候自己研究去,別來問我。”
白燕妮笑着捶了她一拳,抿嘴道:“你這丫頭,真是不像話喲,跟我還賣關子。”
徐子琪‘咯咯’笑了幾聲,就收起笑容,握了白燕妮的手,悄聲道:“燕妮,西山賓館的事情,有空的時候你還要幫我說說好話,要是能拿下來,我回頭送你一條金鍊子。”
白燕妮有些爲難地道:“子琪,我說了也是沒用的,王縣長的耳朵根子太硬,他做事向來公道,不徇私情,要想承包下來,還得你們兩口子自己想辦法。”
徐子琪沉吟道:“也好,只要是能正常競爭,沒人耍貓膩,我們還是大有希望的。”
白燕妮拍了拍她的肩頭,低聲道:“放心吧,要是有人在暗中動手腳,得到風聲,你儘管告訴我,我去向王縣長提。”
徐子琪點了頭,坐上小車,夫婦二人開車離去,白燕妮關了大門,回到西廂房,點了錢,發現竟贏了四千多,不禁心情大好,她把那幅字掛好,就去洗了澡,上牀後,練了每晚必做的柔身動作,忽地想起徐子琪先前詭異的笑容,總覺得蹊蹺,忙側過身子,望着牆上的字怔怔發呆。
過了許久,她終於把目光落在‘峰’‘谷’二字上,忽然想到了要緊處,不禁滿面緋紅,低低地啐了一口,說了聲‘下流’,忙擡起修長秀美的右腿,拿拇趾按了牆上的開關,熄燈之後,拉了被子,矇住羞紅的俏臉,吃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