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旅遊業向來就有‘金九銀十’的說法,這兩個月份向來是這個行業的銷售旺季,業績通常會出現井噴式的增長,今年同樣如此,雖然通往霧隱湖的公路足夠寬闊,但路上還是多次出現堵車的現象,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王思宇的心情,此刻他的內心裡一片寧靜,清涼如水。
雖然剛剛進入九月,霧隱湖卻早早卻迎來了高峰期,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遊客絡繹不絕,再加上本來就是週末,很多市內的居民也都拖家帶口地出來遊玩,所以銀色的沙灘上,到處都是興高采烈的遊人,就連景點內規劃出的大片餐飲區,也都是門庭若市,空氣裡瀰漫着鮮美的魚蟹香味。
明媚的陽光靜靜地照射在湖水中,徐徐的清風貼着水面拂來,將無數銀白色的浪花堆積在沙灘上,瞬間化做一道靚麗的分割線,漫步在切割線的邊緣,彷彿是行走在藍天碧水之間,王思宇和周媛都沒有說話,而是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流光溢彩的水面,那躍動在腳邊的浪花,即是無聲的語言。
在所有相識的漂亮女人中,只有周媛能夠讓王思宇心無雜念,她的容顏是那樣的冰冷,冷得哪怕只是輕輕一望,就會遍體生寒,生不出任何侵犯褻瀆的念頭,而她的美麗又是那樣的純粹,就如同眼前這風光旖旎的霧隱湖,雖然無數人喜歡在它身旁流連往返,卻沒有哪個打算將它據爲己有。
“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安靜地走了許久,王思宇終於停下腳步,猶豫地問道,對於那個和自己長得異常相象的男孩,他心中充滿了好奇,很想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多些瞭解。
周媛遲疑着停下腳步,秀美微蹙,沉思半晌,臉上稍稍露出一絲暖意,擡手指向前方的一塊礁石,輕聲道:“他很安靜,就像那塊石頭。”
王思宇哦了一聲,緩緩走向那塊礁石,輕輕地拍打着它有些發燙的表面,轉過身來,大聲道:“周老師,你現在也像這塊礁石一樣。”
周媛邁着細碎的步子走到礁石旁邊,伸出右手,那五根纖細的手指緩緩地伸出去,溫柔地在岩石堅硬的表面上拂過,轉過身子,把憂鬱的目光投向遠處,半晌,才搖頭道:“他以前總是嫌我太吵的。”
王思宇從地上拾起一顆石子,用力地向前方拋出,石子落入湖水之中,濺起一串清亮的水花,光滑如鏡的水面上頓時蕩起一圈圈波紋,向周圍擴散開來,王思宇轉過頭來,拿手輕輕地拍打着礁石,低聲道:“我見過他姐姐。”
周媛把目光從遠處的漁船上收回,停留在身前幾米遠外的沙灘上,那裡有兩隻銀白色的貝殼,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的惹眼,她走過去,輕輕拾起貝殼,丟回湖水中,蹲在湖邊洗了洗沾上沙粒的纖纖玉手,隨手拂動下被輕風吹散的髮髻,嘆了口氣,點頭道:“他們姐弟之間感情很好呢。”
王思宇見她已經能和自己正面交流,心中極爲高興,忙不失時機地轉移話題,輕聲道:“周書記的胃病很嚴重,疼得時候直冒冷汗,很嚇人。”
畢竟他今天來的目的,是爲了盡力修補周松林父女間的裂痕,所以不管周媛是否喜歡,他都必須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
周媛的臉色瞬間冰冷下來,沉默不語,秀眉緊鎖,內心也似乎在苦苦掙扎,過了許久,終於幽幽地嘆了口氣,擡手支着下頜道:“過幾天我會去看他。”
王思宇這時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老爺子很內疚,你應該原諒他,畢竟,他是你的父親。”
周媛默默地轉過身子,向前方走去,站到水邊上,向遠處眺望良久,才輕聲道:“他沒見過長青,不然一定會很喜歡他的。”
王思宇緩緩走到她身邊,點頭道:“我相信,老爺子喜歡穩重的年輕人。”
周媛轉身走出幾米之遙,停下腳步,躊躇半晌,才又輕聲道:“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王思宇微微一愣,不知她講的是誰,想了半晌,才忽地記起,她在醫院裡是見過張倩影的,王思宇不禁苦笑道:“她……不喜歡結婚。”
周媛沉默半晌,輕聲道:“好好對她。”
王思宇點點頭,低聲道:“我會的。”
周媛轉過頭來,輕輕地瞥了王思宇一眼,隨後緩緩走向岸邊,消失在喧囂的人羣之中,王思宇沒有跟過去,而是把臉貼在岩石上,靜靜地聆聽着浪花拍打沙灘的聲音……
幾天後,華大的六十週年慶典如期召開,王思宇穿着紅色的體恤衫,坐在位置靠前的來賓席上,而這幾百個座位後面,是上萬名穿着雪白T恤衫的華大在校生。
綵棚搭就的主席臺上,四位省委常委都在中間就坐,除了學校領導外,幾位德高望重的專家學者,還有些其他高校派來的代表也都坐在臺上,在鮮花的時候,王思宇意外地發現,那位柳媚兒竟是那天在小北山上邂逅的校花劉小梅,這讓他感到很是意外,回想起那天在餐廳外打電話時的情景,王思宇頓時醒悟,自己是被那小丫頭給戲弄了,接電話的應該是另有其人。
不過仔細想來,大家其實是彼此彼此,王思宇向她報的也不是真名,而是由遠在青山的鄭大鈞來背這個黑鍋,這樣看,自己還是稍稍佔了些便宜的,上次的事情他還真是敢做不敢當,畢竟摸了人家小姑娘的屁股,又玩了一次捆綁,這要傳出去,肯定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省委文書記的講話中規中矩,接下來的各位領導講話也是四平八穩,無非是回顧了華大這六十年來所走過的光輝歷程,並希望華西大學能夠牢記過去,把握現在,放眼未來,爲國家培養出更多的棟樑之才。
接下去的文藝匯演才最纔有看頭,精彩的節目一個接着一個,而在文藝匯演中間,還穿插着企業贊助這個環節,由於有省委主要領導的出席,所以早在半個月前,捐款的任務就已經落實下去了,十幾家企業的代表慷慨解囊,報出的捐款數額越來越大,引得場地裡掌聲一片。
王思宇自然明白其中的貓膩,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正昏昏欲睡間,忽聽場地上歡聲如雷,擡眼望去,卻見一羣身穿比基尼的少女走上臺來,在震耳的音響聲中跳起現代舞,王思宇從人羣中發現了柳媚兒,她躲在那羣女孩的後面,表情上還帶着些許不自然的微笑,但動作倒頗爲熱辣,王思宇不禁捏着下巴看得入神,腦海裡又回想起那天捆綁她的情形,在心裡暗叫慶幸,要是那天她也穿得這樣惹火,說不定問題就嚴重了。
下午,參加完華大校慶的王思宇剛剛回到家裡,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對方聲稱是青州市紀檢委的工作人員,希望就一些事情和他面談,約他在鼓樓區的一家賓館見面,王思宇不禁暗自吃了一驚,忙試探着問道:“劉處長,是哪方面的事情?”對方卻笑着回道:“見面之後就知道了。”
王思宇聽那人的語氣很隨和,就覺得應該不是衝着自己來的,可能是青州市或者青羊縣有人出了問題,那人應該是自己熟悉的,所以紀委的人想在自己這邊做個側面調查,況且,王思宇自認爲沒貪過公家一毛錢,心裡底氣很足,只要不是女人的問題,他們應該不會查到自己頭上。
當然了,這年頭官員落馬,很少是因爲女人問題,儘管事後公佈的罪狀裡,大都有‘生活作風不正’這一條,但實際上這項罪名相當於增加公告的可看性和娛樂性,只要不做得太過分,低調些,這方面基本上不會出大問題。
現在的人哪裡有以前那麼好糊弄,大夥心裡其實都明鏡似的,如今的世道,‘官色’二字向來是緊密相連的,官當得越大,受到的誘惑就越多,自古就有英雄難過美人關的說法,官員也是凡人,假如真有美人肯投懷送抱,事到臨頭,又有幾個寧死不從的?
這種事情,在官場上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正如好漢歌裡所唱的,‘你有我有全都有。’誰也不見得比誰高尚到哪去,只不過有的人藏得嚴實,有的人卻被傳得沸沸揚揚。
趕到酒店的四樓,王思宇輕輕敲開房門,見門口站着兩個看起來很乾練的中年男人,那兩人見王思宇到來,趕忙把他讓到屋裡,很熱情地爲他倒上茶水,說了幾句客氣話,隨後把來意簡單說明了下。
王思宇這才知道,原來是原信訪辦主任,前*黨委副書記、黃副局長黃義達的事情犯了,這位仁兄早在信訪辦當主任期間,就收了許多賄賂,他利用職務之便,替方方面面壓事,不過賺得倒都是跑斷腿磨破嘴的辛苦錢,他搞到一些錢後,就開始幹起放高利貸的營生,而出面管理的,是他的小舅子,本來一直做得順順當當的,從沒出過大漏子。
但前陣子他當上*副局長,這本錢就更充裕起來,生意幹得風風火火,只是因爲分錢不均,兩家吵了幾架,黃義達一怒之下,揚言要把小舅子辭退了,另請人做,那其實是氣話,黃義達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那小舅子信以爲真,一怒之下,竟直接去了市紀委告狀,把好幾件事情都給捅了出來,事情就這麼鬧大了。
在雙規後,黃義達的態度比較老實,主動交代了很多問題,其中有一項就是曾經委託周松林給省電視臺的方臺長送過十萬塊錢,當然,他倒不是在亂咬,只是實話實說,在交代問題的時候,也說明那件事情周副書記並不知情,錢是藏在兩條玉溪煙裡的。
既然已經知道這回事了,紀委的人就一定要查明這筆錢的去向,但他們不敢輕易打電話去向方如海覈實,而周松林目前還在歐洲六國考察沒回來,再說了,即便是回來了,他們也沒膽子直接去問市委三把手這樣的問題,最穩妥的辦法,就只能是根據黃副局長的供詞,來省城找王思宇覈實一番。
臨行前,紀委書記魏明倫特意交代下來,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假如王副縣長拒絕回答,也不要太過勉強,這個問題暫時就先放一放。
把事情的經過聽完,王思宇的心裡就更有底了,早在把那十萬塊錢捐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於是在咳嗽了幾聲後,王思宇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輕輕喝上一口茶水,神態自若地微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還真找對人了,這件事情我最清楚不過了。”
那兩人聽後自然非常高興,趕忙準備了紙筆,按照慣例,先是宣讀了相關紀律,隨後打開錄音機,將王思宇的說話一字不漏地錄下來。
王思宇的解釋是,那次去省城,王思宇恰巧也買了幾條玉溪煙,而在和周書記出去活動的時候,周書記的包裡東西太多,就把那兩條煙和其他的東西都轉放到他的皮包裡,到了方臺長家裡後,方臺長說並不認識黃義達,就沒有收下那兩條煙,最後那兩條玉溪煙就落到自己手裡,當他發現煙裡藏錢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這錢來歷不明,他不好處理,就全部捐給華西大學圖書館。
隨後,王思宇又將華大劉副校長的聯繫方式說了出來,紀委來的那兩個人聽後連連點頭,接下來又問了幾個問題,王思宇也都據實回答。
在詢問筆錄上簽名後,王思宇又主動幫他們聯繫了華大的劉副校長,親自帶着兩人到華大圖書館,劉副校長早已等在那裡,領着三人去財務室查看了相關賬目,又去圖書館驗明瞭單據,那兩人就已經完全相信了王思宇的陳述,態度就更加友好起來,那位紀委的劉副處長連聲道:“謝謝王副縣長的配合,給您添麻煩了。”
離開華大後已是下午三點半,王思宇坐在出租車上還在沉思,從這兩名紀委辦案人員的態度上來看,通過和魏明道的接觸,周松林很可能早已經和魏明倫搭上線了,雖然還未必達到暗通款曲的地步,但眉來眼去肯定是有的,假如項周兩人真的能把魏明理爭取過來,那市委書記張陽的處境就會大大的不妙了,青州的棋盤上免不了會有一番惡鬥。
正想得出神,手機上突然傳來‘嘀’地一聲響,王思宇拿起來翻出短信,看到‘死小宇臭小宇’幾個字,他忍不住就摸着鼻子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