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初年在元大都的基礎上營建京城,最初只是建宮城和內城,設正陽門等九門,隨着大運河的疏通以及海路運糧,北方權貴日多,因而偌大的京師內城漸漸地就不夠用了。於是,歷經兩朝,在內城之外又營建了外城。相比內城多權貴和大富人家,往來南北的商賈多半都住在外城,而南北十三省的會館則多半建在外城前門大街一線。每逢三年一次的春闈,各省會館裡頭便彙集了南來北往的士子精英,前門大街自然就越發熱鬧了起來。
在棋盤街看了黃榜之後,陳瀾陳衍姐弟和蘇婉兒便出了正陽門,沿前門大街徐徐而行。這裡儘管比棋盤街的市口稍稍差一些,但也是京師一等一的黃金地段,陽寧侯府在這條大街上一共有三家店鋪統共十間房,但與其說這是侯府的公產,還不如說是朱氏的私財,因而一應任用都是她自個派人打理,別人根本插不上手。
這會兒,陳瀾的轎車就停在了一家掛着金字招牌的綢緞莊門前。她從紅螺手中接過帷帽,扭頭看了蘇婉兒一眼,見其仍有些魂不守舍,便開口說道:“婉兒表姐若是不想下車,不妨就在這兒休息休息,我留着家丁在附近看守。”
蘇婉兒此時滿心都在想着大哥只中了同進士,今後她該怎麼辦,因而聽得陳瀾的話便強笑道:“多謝三妹妹,我就不進去了,在這兒休息一陣子就好。”
陳瀾點點頭,先戴上了帷帽,等紅螺和田氏先下了車,她纔出了車門,踩着車蹬子下了車。由於內中眼尖的夥計瞧見車上有陽寧侯府的標記,又是陳瑞領頭,因而內中掌櫃管事已經都急匆匆迎了出來,得知是侯府三小姐四少爺一塊來了,衆人更是着緊,慌忙將人迎到了內院二樓接待貴客的屋子,又揀了好茶沏上,只留下掌櫃和帳房管事在旁陪着。
原本鄭媽媽是說自己先出門打前站的,偏朱氏留下了她,因而陳瀾便少了幾分忌諱麻煩。眼見那掌櫃滿臉堆笑地指着一摞賬簿,說是否要按舊例查賬,陳瀾哂然一笑,當即擺了擺手:“你們都是府裡用了多年的人了,我只是奉老太太的命來看看,若是盤賬,自有盤賬的帳房來,旁人哪好越俎代庖?”
府裡的事情,外間店鋪莊子的掌櫃管事也都聽說過,自然知道陳瀾這個長房孫女如今最得老太太寵愛。此番見着她來,越吉綢緞莊的掌櫃和管事原以爲這位小姐是仗着寵信想來染指產業,沒料到陳瀾看都不看那高高的賬簿,卻說了這麼一番話。於是,兩人對視一眼,掌櫃方纔賠笑彎下腰去:“那三小姐有何吩咐,儘管示下。”
“朝廷命晉王殿下和三叔前往宣府清查之後,前門大街上的各府店鋪如今狀況如何?”
陳瀾張口就直接問出了這一茬,掌櫃心中一跳,隨即小心謹慎地答道:“三小姐是問這些天的經營,還是……”
情知能夠做到掌櫃管事的全都是積年的人精,陳瀾自不會和其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是問,東昌侯敗落了之後,往北邊的那條線自然是斷了,府裡之前是直接往那其中投的銀錢,還是鋪子裡直接給他們供的貨?如果是後者,那如今店鋪裡頭可有積壓?這前門大街上其他各府的店鋪,韓國公府廣寧伯府甚至是汝寧伯府的產業,可有什麼狀況?”
話點透到這個份上,掌櫃和帳房管事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可明白歸明白,他們無不是大吃一驚。知道沒法去問這是三小姐自己的疑問,還是老太太的吩咐,他們只得更加小心。帳房管事更是偷覷了陳衍一眼,這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回稟三小姐,咱們家原是往東昌侯府的那家店裡頭投錢,但後來因爲江南綢緞絹帛好賣,那邊進價又便宜,便是直接從那兒進貨,再轉賣給東昌侯府的那家店。自打先前的大變之後,不管是咱們家還是其餘各家府裡的店鋪,做生意都小心謹慎,早停了和那邊的來往。只是,畢竟此前積壓的貨太多,比如咱們越吉,正好在那次之前,從江南定的杭絹蘇綢之前就到了五千匹,還沒來得及出貨就……而將來這幾個月陸陸續續還會有一些運過來,若是按照一匹上等料子進貨三兩銀子計,至少得壓上一萬五千兩,至於其餘的……”
帳房管事說到這裡,忍不住頓了一頓,見陳瀾並未露出不快之色,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說道:“至於其餘的積壓虧空等等,等到年底,咱們這家年年結餘少說也在兩萬兩上下的老店,只怕得虧空兩萬兩。只不過,咱們家還算是好的,不曾投入太多,如韓國公府廣寧伯府,那數目還得更大。至於汝寧伯府,到底原本和咱們這些走得遠,倒是沒多大影響,只那府裡在這前門大街統共才一家金銀鋪,而且做得最多的就是放印子錢,此前還鬧出過人命。”
風月之地、金銀鋪、綢緞莊、印子錢——這是京師人人都知道最掙大錢的四大產業。然而,風月之地畢竟是國朝之初就嚴禁的場所,官宦人家雖說有不少愛好走馬章臺的,可誰都不願意和這賣肉的營生沾上關聯。綢緞莊要的是在江南之地有根底,能夠隨時聯絡貨源。
至於金銀鋪和印子錢則是連在一塊的,據陳瀾所知,金銀鋪就是變了個名字的錢莊,而印子錢便是高利貸。汝寧伯府以勳爵之家開金銀鋪還說得過去,可居然以金銀鋪放印子錢,那就是駭人聽聞了。因此,她略想了想,就再次開口問道;“那汝寧伯府此前遞條子到順天府的命案,如今可已經完結了?”
對於陳瀾身爲侯府千金,居然知道這些事情,掌櫃和管事如今已經不覺得奇怪了。這畢竟是汝寧伯府的事,又不是非議自家主子,因而掌櫃就大膽了些,因笑道:“因爲放印子錢而鬧出的命案,哪天不發生一兩樁,哪能因此牽連到背後的主子。汝寧伯府是運氣不好,正好順天府尹剛換上了那位從左副都御史任上轉來的鐵面劉,這才倒了大黴。遞條子的時候據說惹得那位鐵面劉大發雷霆,到後來還是不知道哪兒說了情,鐵面劉月前剛剛轉任宣大總督,這才按下了此事,只汝寧伯府也鬧大了笑話。”
陳瀾暗暗把這些都記在心中,又若無其事地問了好些別的事情。她畢竟從前閱歷頗多,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讓兩個積年的人精大爲吃不消,到了最後,她纔看了看旁邊的陳衍道:“四弟,你還有什麼要問他們的?”
侯府舊規,主子們偶爾到外頭莊子鋪子上,即便不比家中正經的巡查,卻也有各式孝敬,因而昨晚陳衍從露珠春雨那兒聽說了這一樁,就盤算着這回能不能勻點好處,以後姐弟倆就能多點私房。可是,當坐在陳瀾身邊,聽她一樣樣問出了那許多問題,他早就把最初那點小算盤完全丟在了腦後,這會兒陳瀾連問了兩遍,他方纔反應過來。
“我哪有什麼要問的……”陳衍原是打了個哈哈要矇混過去,見陳瀾那眼神中彷彿還有些別的意味,他不禁沉吟了起來,良久才衝着那掌櫃開口問道,“等等,你剛剛說,今年得至少虧空一萬五千兩,那便是說,今年的利錢送不上去了?既然今年如此,那明年如何?”
此時此刻,不但是掌櫃和管事大吃一驚,就連陳瀾也禁不住心中訝然,但隨即就讚許地衝着陳衍點了點頭。陳衍得到了姐姐的鼓勵,自然更加有了信心,不等那兩人回答便又追問道:“宣大的生意算是完全斷了,按照你們的說法,從前這是這家綢緞莊最大的財源,可今後卻得重新規劃。你們對之後有什麼打算沒有,總不成就打算每年填補了虧空就完了?”
如今是三月暖春,室內原就溫暖,因而掌櫃和帳房管事腦門上的細密汗珠便顯得不那麼起眼了。若來的是鄭媽媽亦或是鄭管事,既然打多了交道,他們總有應付的辦法,可如今這兩人卻是頭一回,況且那身份更是截然不同於是,在絞盡腦汁想了好一陣子之後,掌櫃終於調動僵硬的腮幫子露出了一個笑臉。
“回稟四少爺,這事情來得突然,一時之間真是還沒想出其他的好路子來。京城的綢緞莊,從上等到中等,光是棋盤街和前門大街上就不下十七八家,再加上燈市口和其他幾個鬧市,少說也有八十一百。咱們家雖說是老字號,背景也硬,可也保不準真能勝過其他的。待小的和其餘人一塊商量出章程來,一定明白稟報老太太和三小姐四少爺。”
陳衍面孔一板,正要發火之際,就看到陳瀾正衝自己打眼色,立時強自忍下了出言譏諷的打算。而陳瀾制止了陳衍之後,知道今次出來也打聽得差不多了,不宜涉入過深,因而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隨口說了幾句閒話,這就準備起身回府。
此時已是日上中天,對於前門大街的店鋪而言,正是一天中客人漸多的時候,因而陳瀾姐弟在掌櫃和帳房管事陪着下樓的時候,只見一樓有好幾個正在挑選各式表裡的女客——和外院只接待尋常男客相比,這裡自然清淨多了。一個身穿素色絹衫的中年婦人由得夥計包好了一匹杭絹,讓隨行的僕婦拿了,轉身出門的時候,一不留神險些和陳瀾等人撞在一塊。
紅螺眼疾手快攙扶了一把,陳瀾見這位中年婦人穿着樸素,眉眼間一片慈和,又敬着對方年長,少不得道了不是,又謙讓請對方先行。中年婦人忙笑着謝了,又客套了兩句,這才側身先走。兩撥人一前一後到了外院,陳瀾的騾車已經趕了過來,而那中年婦人帶的僕婦則是往那邊停車的地方招手,就在這時,卻只聽大道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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