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好和好脾氣還在沉沉地睡着。骨頷族的藥粉裡邊含有一些安神鎮定的成分，意圖讓雪地裡身心俱疲的人多睡一段時間，以保證體力和精神的恢復。
暖爐還在不知疲倦地釋放着熱量，水壺靠在暖爐邊，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像是也在享受它甜美的夢境。
我將衣服裹緊了些，小心地掀起帳篷的簾子，摸了出去。
外面亮得刺眼，帳篷大半都被蓋在雪裡，但是從氣孔裡冒出來的熱氣，在雪地裡還是挺醒目的。
門口站着幾個看起來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我眯縫着雙眼，好半天才適應外邊的光線，看清楚眼前是幾個伊修加德的衛兵，身上穿着鎖甲，頭上戴着標誌性的戴面具的頭盔，手裡拄着長槍。
“您好！”
看到我出來之後，眯着眼跟瞎子似的摸索了半天，他們倒也沒有着急，一直等到我適應了之後，才和我打招呼。這讓我心裡升起了相當的好感。
“你們好，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打頭的那個衛兵說：“昨晚我們觀測到大規模的古鳥羣組成的獸潮，但是有不明人士將它們解決了……”
衛兵說到這裡，探頭望了望懸崖之下。我也從平臺上探頭看了一眼。昨天天色昏暗，懸崖之下是一片漆黑。今天暴風雪停歇下來，陽光普照，冰雪晶瑩，卻是看得分明。懸崖峭壁之下填滿了古鳥的屍體，血流成河，凍成暗紅色的冰晶。粗略估計一下，居然有幾百頭古鳥葬身此地。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對不起，我對此事不太清楚。昨晚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實在是天色昏暗，伸手不見五指，連大橋的燈塔都看不見，才幹淨就地宿營。”
我又看了眼懸崖，裝出一副後怕的樣子說：“真沒想到這裡靠着懸崖這麼近，真是萬幸……”
出名出得夠多了，我懶得在伊修加德這邊節外生枝，對於昨晚的事情一概推說不知道，只說自己是晚上耽擱了行程，才臨時決定在這裡露營的。衛兵半信半疑地記錄了我的說法，帶着人離去了。
他們倒是沒有究根問底問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自從和龍族休戰之後，這邊的防務也放鬆了不少。按以前的調性，我這麼可疑地出現在西部高地，肯定會被懷疑是異端者們的探子或者直接被打成異端者了。
現在嘛……雖然對我來說是方便很多啦，但是是不是應該和福爾唐伯爵或者艾默裡克他們反饋一下？
想了想，我決定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這麼放過得了。
送走了衛兵們，我做了些蔬菜和水果沙拉，在上面淋了濃濃的蜂蜜。甜香的氣息把眼神好和好脾氣從夢鄉中喚醒。雖然說蔬菜和鮮肉的口感讓骨頷族讚不絕口，但是他們的生存之本，永遠是糖分和蜂蜜啊……
兩個骨頷族恢復得不錯，我們拆了帳篷，經過大橋，往隼巢趕路。
這是西部高地難得的晴天，天高氣爽，白雪皚皚。太陽照在地上，一片反光，讓人頭暈目眩。我手頭沒有墨鏡，只好拿些薄紗蓋在三個人臉上，多少阻擋一些光線，免得雪盲。另外一個好處也是擋擋風，讓眼睛和皮膚不那麼幹澀。
過了大橋距離隼巢就不遠了，令我意外的是，隼巢這邊正在大興土木。不僅是隼巢鎮子的主體部分在重建翻修，更重要的是他們正在修築一條通往北邊的寬敞的大道，現在都修出來十來公里了。
比較讓我困惑的是，他們現在還主要採用人工搬石鋪路的辦法，並沒有採用什麼魔導機械。相比開墾團那邊魔導機械的泛用程度，這邊的情況無異於像是現代農業對比刀耕火種一樣原始。
是因爲環境的極端惡劣所以不採用魔導機械，還是沒有開發出來這類的魔導機械？不過農用機都出來了，不可能這種簡單的工程機出不來。必然是因爲什麼原因導致工程機不方便用在這邊了。
我摸着下巴眯着雙眼看了一會兒他們的工作。人們推着車，將一尺見方的石塊搬至現場，堆積如山。有石匠把石塊深深地敲入土地之中，在石塊的縫隙間填入灰泥。已經建好的路面整潔平坦。我正想往上踩，就有人攔住我說，路剛修好，灰泥還在等幹，不方便人走。
從善如流是我的習慣。雖然沒辦法感受這條路的堅實程度，但是至少看起來是讓人心裡覺得非常可靠的。
眼神好和好脾氣戴着斗笠和麪紗，倒是沒什麼人對他們產生好奇。伊修加德人的基建熱情很高，除了幾個職位高一些的監工在四處檢查施工質量之外，大家的都在專注於手中的工作。
“先生，這就是人類嗎？”
眼神好不知道心裡產生了什麼感慨，嘴裡突然冒了這麼句話出來。
“對，這就是人類。”
終歸這算是好的一面。不管眼神好心裡想的是人類的協助性還是人類基建的強大力量還是人類改造自然的侵略性，總比被他看到人類和人類自相殘殺的醜惡一面好得多。
好脾氣則一言不發，默默地觀望着人類像是螞蟻一樣勤奮地工作着。在他心裡，對人類有着怎樣的感受呢？他會覺得人類是威脅嗎？他會覺得人類是益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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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讓他們多看一看吧。
從隼巢進入伊修加德，莊嚴的建築風格，純石砌的建築結構，那城牆上佈滿的炮口，讓兩位骨頷族望而興嘆。
“人類的城市目前主要是這樣的結構，城牆負責防衛從外界襲來的進攻，城牆內部分爲各個區域，有商業區、開發區、公園區、住宅區這些地方。這就涉及到城市規劃的知識了。你們自由腦窟穴規模還比較小，如果硬是分區的話，反而不方便，所以沒必要學着人類的習慣來。”
眼神好雙眼咕嚕嚕地轉着，到處亂看，完全沒留心我在說啥。
好脾氣提了提他背上的揹包：“真是大開眼界，先生，什麼時候骨頷族能建造這麼一座城市？”
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自己瞟他一眼，看看他表情的衝動，強行淡定地看着前方說：“骨頷族首先人口要提上來，然後要有龐大的財力，然後還要有足夠的科技……嗯，主要是人口上比較困難。”
好脾氣點點頭：“如果大家高興來我們自由腦窟穴就好了，這樣來住的人多了，人口數量就多了。”
咦？有這個領悟倒是三觀非常正嘛。好脾氣願意往這個方向想，我就放心了。人苦不知足，不知足不要緊，就怕心思往不該有的地方用勁。如果好脾氣心裡一直琢磨着要比過人類，要搞骨頷族的民族主義，後期引起戰爭的可能性不低。在初期我都不好勸。
心裡有底，我便鬆了口氣：“好了，跟着我先去拜訪一位前輩吧，他和骨頷族有着相當深厚的淵源。於情於理，你們來到伊修加德，首先就要去拜訪他，向他致以骨頷族誠摯的問候。”
眼神好渾身一顫：“先生，您說的是福爾唐伯爵大人嗎？我們居然有幸拜見這樣的大人物？請務必帶我們去！對福爾唐伯爵大人真是多少次感謝都不足以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是去看福爾唐伯爵大人嗎？”
我沒想到眼神好一下就猜中了我的目的地，想賣的關子沒賣出來，尷尬得我只能幹笑一聲，點點頭說：“正是福爾唐伯爵。”
眼神好激動得小小地雀躍了起來。得虧他還記得這是在伊修加德，拋頭露面容易引起騷亂，強行抑制住了自己的興奮。
好脾氣擔心地問：“聽說拜見人類貴族有一套標準的禮儀流程，還要穿着得體，我們這個樣子拜見福爾唐伯爵大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帶着他們穿行在伊修加德的街道上，擺擺手說：“不用擔心，福爾唐伯爵不會這麼迂腐。他的兒子奧爾什方，你們不是都見過嗎？他是計較禮儀和穿着的人嗎？”
好脾氣想了想，點點頭：“真沒想到能見到這位大人，早知道應該事先好好準備一番，至少能讓福爾唐伯爵大人感受到一些我們對他的景仰。”
我哈哈笑了一笑：“好啦好啦，福爾唐伯爵大人不會介意的。有什麼會比骨頷族的誠意更有價值？有形之物怎能和無形之物相比？只要你們尊敬他，愛戴他，比一切金銀珠寶，都要合他心意。”
眼神好和好脾氣同時朝着我歪了歪頭，顯然是沒懂我的意思。
我沒有和他們解釋太多。希望他們在今後的旅途中仔細領會吧。骨頷族的社會人數少，很多人都習慣於直接的意識溝通，對於人類的複雜的感情，他們能夠體會得少。只能通過增漲見聞來補足他們的視野。我現在說再多，也只是非常膚淺的說明而已。
伊修加德城裡的基建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怪不得他們有時間出門去修路。城裡本來還有一些亂跑的小乞丐，現在也都幾乎不見蹤影。聽說現在艾默裡克領導的議會終於有機會抽出手來，提升社會福利，孤兒院什麼的也都修了起來。
福爾唐家的府邸依然如故，不見擴建也沒有翻新，讓人感到老牌貴族那傲人的底氣和沉穩。
奧爾什方正好推門出來：“啊哈！拉萊耶！你居然比我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