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批糧食,伊扎克又改寫了計劃,阿拉米格人通過東薩納蘭的時間再次縮短。
經過三天的緩步行走,在距離接天橋還有三四公里的地方,拉萊耶讓隊伍就地紮營,讓斥候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拉萊耶越發心裡摸不着底。
據出去探路的小夥子們說,接天橋連崗哨都撤掉了,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拉萊耶皺着眉頭,在最近搭好的中軍帳裡來回踱步。
烏利爾活動着胳臂說:“沒有崗哨不是更好嗎?我們走快點,最好什麼事情都沒有,趕緊過橋,跑到黑衣森林那邊去,不要和烏爾達哈的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牽扯上了。”
拉萊耶側目看了看烏利爾。這個黑大漢長得又兇狠又彪悍,但是遇見神秘的氛圍,就腿軟得走不動道。這種反差萌,拉萊耶可不想要。
迪姆跟隨拉萊耶的時間稍微長一些,對拉萊耶的佈置有一些瞭解。他看着拉萊耶問:“會不會是大人的朋友發揮了一些作用?”
拉萊耶搖搖頭:“如果他們發揮作用的話,必然會給我提醒。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就是壞消息。要知道,我們揹負着幾百手無寸鐵的阿拉米格人的命,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
烏利爾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哼了一聲。
巴姆只是笑眯眯地捋鬍子,不發一言。
伊扎克站起身來說:“過了接天橋,如果沒有阻攔的話,大概還要走個一天左右,如果我們在這裡猶豫的話,糧草可能就不濟了。”
迪姆撓撓頭:“爲今之計,也只能硬闖了。”
拉萊耶心裡不太希望硬闖。硬闖需要有速度,有力量,有氣勢。他們只有數百老人婦孺,怎麼闖?跑都跑不快,多走幾步都要喘氣休息,如何硬闖?
他盯着自己畫的地形圖看。接天橋的長度非常長,在艾歐澤亞可說首屈一指,而且它架在高高的懸崖之上,一旦上橋,便是死地。銅刃團那邊有牛人啊,特意把崗哨撤了,讓拉萊耶這邊軍心不穩,舉棋不定。
這已經是陽謀了。空蕩蕩的接天橋彷彿用這種方式嘲諷拉萊耶:我幫你清空了阻礙,你敢上來嗎?
若是拉萊耶一個人,他還真敢上去,大不了開無敵莽過去嘛!
可是帶着這上千號人,拉萊耶膽子就小了。
他感覺自己這羣人就像是回溯產卵的大馬哈魚一樣悲壯,沒有回頭路,也沒有糧草補給,無論路上有多少艱難險阻,都只能一路向前。
拉萊耶這個當口不知道爲啥,腦海裡突然蹦出來“空城計”這三個字。他停住腳步,仰頭想了想,便有了決斷:“所有的陸行鳥全部派出去,前方,後方仔細探查。讓他們探得消息之後去接天橋找我們會合。烏利爾,你跟我到橋上好好看看。迪姆,你組織好人員,等我們的信號,升起的是綠煙,就帶所有人迅速通過接天橋。如果升起的是紅煙,迅速部署戰鬥人員接應我們。巴姆,你安撫好所有人的情緒,務必讓他們不要慌亂,按照訓練過的步驟就能最大限度地保住性命。
伊扎克,你立刻帶人拆掉營帳。今天我們不是戰鬥就是過橋,不在這裡宿營。”
雖然將剛搭好的帳篷又拆掉,顯得非常費事兒,但是性命攸關,誰都不會有所怨言。拉萊耶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如果自己的能力再高一些的話,可以早早地看穿對方的佈置,採取針對性的措施。擺在眼前的選擇其實很簡單,不是戰就是進。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在這裡宿營。可惜拉萊耶的計謀最多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平,遠做不到運籌帷幄。
烏利爾興奮地雙拳在胸前用力撞了一下:“對!這才幹脆,不是戰鬥就是過橋,比在這裡觀望要爽快多了。”
拉萊耶沒搭理他,換上騎士的劍盾一套就出了中軍帳。
營地距離接天橋大概三四公里,拉萊耶和烏利爾走得很快,十來分鐘就到達橋上。就像之前斥候說的一樣,橋上空空蕩蕩,無關無卡。在橋上仔細檢查地形和地面,拉萊耶一無所獲。烏利爾走上橋之後,看到懸崖的對岸有着不少房屋,便加快腳步跑了過去,挨家挨戶推門進去檢查。
等到拉萊耶到達的時候,烏利爾已經檢查了一遍,兩手空空地走出來:“大人,沒有人在。”
拉萊耶點點頭,沒說話。他自己也看得分明,一絲有人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點菸,發信號!”
“好咧!”烏利爾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用火系碎晶將它點燃,一股粗壯的綠煙沖天而起。
拉萊耶覺得這股煙怕是整個東薩納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當營地裡的人看到綠煙的同時,有可能潛伏在這片荒野的某個角落的銅刃團肯定也能看得到。現在就是比拼速度的時候了,巴姆,迪姆,伊扎克,快啊!
綠煙騰起,迪姆立刻從地上蹦了起來。
“快快快!動起來動起來,戰鬥部別急着走,看到誰跑不動就扶一下!”
巴姆的聲音沙啞蒼老卻非常渾厚:“不要慌!排好隊,像操練時候那樣,有秩序纔是最快的!”
伊扎克將最後一卷帳篷布扔到陸行鳥貨車上,拍了拍車篷,衝着前邊駕車的車伕喊:“好了,走起來!”
人們在這三位首領的指引下迅速整隊,向接天橋進發。迪姆將人們分爲十個中隊,每個中隊分爲十個小隊,盡最大可能讓每個小隊的人員均衡,男女、老少搭配起來,這樣照應起來也方便。
畢竟是已經提前準備,所以阿拉米格的人們出動得非常快,綠煙剛騰起來兩分鐘,他們已經全部在路上行進起來。
迪姆的心裡放鬆了一些,他往前後用盡目力眺望了一眼,沒有追兵,也沒有埋伏。
好!他在心裡歡呼起來,用力揮了揮拳。
金髮的修士站在修道院裡,看着面前罵罵咧咧,到處敲牆鑿壁的紅甲士兵們不發一語。
即使是一貫溫和的他,如今也露出憤怒的神情。
“這裡是由十二神護佑的神聖的地方,請你們不要褻瀆十二神的恩典!”
“哈!十二神吶!”
打頭的一個小隊長怪聲怪氣地笑起來。
他雙手在胸前交握在一起:“噢!至高無上的神靈!今天我們銅刃團兄弟們要在您的宮殿中找到食物和財富,不知您是否有異議?”
過了一會,小隊長將手攏在耳朵後,裝作凝神靜聽的樣子。
“看!你的十二神一句話都沒說!這就是神靈的默許啦!兄弟們,給我搜!”
修士好半晌沉默不語。
小隊長看着一羣人到處搜索一無所獲,心裡有點焦躁,上前抓着修士金黃的頭髮:“喂!糧食呢!地窖呢!給阿拉米格人就行,給我們就不行?”
修士捂着腦袋,帽子掉在地上,無力地耷拉着:“我並沒有給阿拉米格人糧食!”
“不,你給了他們糧食,要不然他們不可能走得這麼快!”
從門口進來一個拉拉肥,深棕色的頭髮下邊,渾濁的銀色瞳仁在神色皮膚的襯托下閃閃發亮。
修士沒說話,他覺得辯駁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合上雙目,打算逆來順受,只在心裡默默地頌念祝詞,期望自己的祝福能夠送到十二神的陛前,期望十二神能夠爲那些可憐的阿拉米格人帶去哪怕是一絲庇佑。
拉拉肥看破了修士的心情:“你不用祈禱他們會碰上好運了。我們在阿拉米格人的面前佈置了那麼多,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再往前進,只要我們大隊跟上,就能把那羣愚蠢的耍小聰明的前後失措的難民一網打盡。”
這時,一個紅甲士兵跌跌撞撞地衝進禮拜堂:“報告!接天橋處發現騰起一股綠煙,難民們……難民們……”
拉拉肥心中嘎噔一聲,厲聲問:“難民們怎麼了!”
“他們朝着綠煙騰起的方向跑了。我們人少,不好靠近過去,沒有追擊。”
“蠢啊!!!!”拉拉肥暴跳如雷,想伸手抓住對方的領子,卻完全夠不着,只能在地上跳腳:“你們!隨便五個人,十個人,騎着陸行鳥將他們隊形沖垮,遲滯他們的行程就好,這都做不到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們都是蠢貨!明明到手的獵物,就被你們這麼放跑了!”
修士突然一掙,從小隊長的手中脫離開來,哈哈大笑起來:“所以,十二神終究還是給他們送去了一些護佑的。”
拉拉肥陰着臉,揮了揮手。
小隊長看到暗示,猶豫了片刻,咬咬牙,抽出彎刀,狠狠地一刀捅了下去……
白髮青年帶着一個一身黑衣的小姑娘一人一頭陸行鳥,正在薩納蘭的荒野上疾馳。
綠煙騰起,白髮青年大叫:“不好了!”
他雙腿用力一夾,陸行鳥長鳴一聲,跑得更快了些。
小姑娘一點都不賢淑,在青年背後大聲數落:“都是你說什麼勝券在握什麼全部在掌控中,現在怎麼說!”
青年苦笑着回頭告饒:“誰也不知道拉萊耶會這麼莽吶!哪裡有看着陷阱往裡衝,還這麼大張旗鼓的啊?”
小姑娘狠狠地哼了一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綠煙騰起的方向看。
在森林與荒原的交界處,一隻穿着鵝黃色長袍的拉拉肥同樣看到那洶涌騰起的綠煙。他對身後的人點點頭。森林裡呼啦啦地涌出一排又一排精靈軍隊,一時竟是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而拉萊耶,這時正急得六神無主。遠遠的一股煙塵沖天而起,不用想都知道,追兵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