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開始和銅刃團戰鬥的拉萊耶是員猛將,大開大合的砍劈讓銅刃團的人不敢輕易靠近。現在被完全激怒的拉萊耶全身殺意凜然,像是個精密的殺人機器一樣,每一擊都精確、迅速、到位。
人們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和太刀瞬間抖了一下,他身前的人就捂着喉嚨,咯咯地倒了下去。哪裡人多,拉萊耶便去哪裡。到人多的地方,拉萊耶的動作終於大了一些,但也只能讓人看到刀光如月輪一般劃了一個圓,銅刃團便撲倒一地,比割草還乾淨利落。
“圍住他!刀盾手上前!”
隨着現場指揮官的聲音,頓時涌過來幾十個刀盾手將拉萊耶和阿拉米格的其他人切斷聯繫,將他圍在中心。
阿拉米格人可以戰鬥的人數太少,銅刃團的人數太多。在經歷過拉萊耶一劍殺一人的震撼之後,銅刃團好不容易纔把軍心穩定下來,依靠雙方人數的差距,將阿拉米格人和拉萊耶團團圍住,刀盾手在裡扛住攻擊,長槍手在外將長槍往裡攢刺。
阿拉米格人對此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拼命地用拳擊打襲來的槍頭,被刀盾手越逼越緊。
他們像是被蟒蛇纏繞的獵物一樣,一點一點被纏緊,雖然奮勇抵抗,卻無法逃脫被絞殺的結局。
拉萊耶已經進入無知無識的狀態,他的感性正在熊熊燃燒,怒火簡直要把他的腦髓都燒個乾淨。拉萊耶只想殺人,於是他的理性協調他的身體,用最高的效率將身邊的敵人一一點殺。即使刀盾兵臨身,但在拉萊耶眼中依然是漏洞百出。只不過之前殺人只用一劍,現在殺人需要兩劍,先盪開盾,然後刺人要害,如此而已。
圍着阿拉米格人的銅刃團士兵們尚且還算是進展順利,圍着拉萊耶的人就沒那個好命了。拉萊耶的一劍和兩劍對他們來說沒太大區別,都是瞬殺。還沒等長槍兵往拉萊耶身上突刺,他們就感覺眼前亮起來,擡頭一看,用來保護他們的刀盾兵早已經死傷殆盡。
“怪物啊!”
槍兵們雙股戰戰,幾乎拿不住長槍,靠着指揮官不斷喊話,才維持住戰線。
“不要怕!對方不過是個人,殺了他,賞十萬金!其餘人每人五千金!都給我上!”
金錢的激勵讓銅刃團振作起來,他們吶喊着向拉萊耶衝去,捨生忘死地拖住拉萊耶的腳步。有人兇狠地張開雙臂向拉萊耶背後撲去,半空中便被一道絢爛的劍光奪去生命,但最後的意識卻讓他成功地扒住拉萊耶的身軀。有人就地滾來,抱住拉萊耶的腿,雖死不放……
銅刃團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惡戰。拉萊耶也沒有。
哪怕身上被四五個人死死抱住,周圍時不時刺來的槍尖和刀刃,給他身上留下道道傷口,拉萊耶還在艱難地挪動腳步,向阿拉米格人靠攏。他的雙臂被死死圈住,他的雙腳被分別抱住,他已經出不了劍。個人的力量面對軍隊,終歸是乏力的,但是拉萊耶心裡沒有恐慌,他只剩下純粹的念頭,一定要保住這些阿拉米格人的火種,一定要將他們從包圍中救出來。
烏利爾帶着阿拉米格的戰鬥部被銅刃團圍得水泄不通。這讓他想起長輩傳說中,廢王是如何將星導寺的武僧們剿滅的。
他們習慣靠拳頭戰鬥,攻擊距離短,面對這樣只是軍種搭配合理,連組織不算嚴密的軍隊,都難以抗衡。
身邊的小夥子們接連倒下,烏利爾力量再大,技巧再嫺熟,也無法四方兼顧,只能焦急地期盼拉萊耶能夠趕緊殺破重圍,將他們救出去。
烏利爾想到這裡,有點慚愧。阿拉米格人什麼時候面對戰鬥居然想着讓人搭救了?他振奮精神,握緊雙拳,嘴裡唱起了阿拉米格人代代相傳的戰歌。人們紛紛打開嗓子,加入合唱。他們嘹亮的歌聲傳播四方,讓他們的心裡充滿了自豪與無畏。
從黑衣森林一路騎鳥急行,終於到達東薩納蘭的精靈軍隊首先看到了正在道路中間一邊流淚,一邊製作路障的阿拉米格人。
爲首的拉拉肥來不及問他們爲何落淚。他側耳聽了一會兒從風中傳來的歌聲,臉色大變:“不好!阿拉米格人要拼命了!快!再快點!大家喊起來!喊起來啊!”
拉拉肥身後的指揮官髮色水藍。他毫不掩飾臉上的憂慮,卻保持着冷靜:“我們有更好的。”
精靈大軍中數十個人掏出號角,吹出悠長的音調。
“我們的朋友拉萊耶正在浴血奮戰,讓我們與他並肩作戰!”
指揮官大吼,一抖繮繩,“哈!”地暴喝一聲。他胯下的黑色陸行鳥便如箭矢一般載着他衝了出去。大軍像洪水一般跟隨他洶涌向前。
拉萊耶清醒了過來。他不知道剛纔自己做了些什麼,只能看到銅刃團的人在他面前膽戰心驚地退開。偶爾襲來一兩道兵刃,砍在他身上,只讓他覺得麻麻的,索性不理了。
他聽到近在咫尺的嘹亮歌聲,於是催動自己麻木的雙腿,向着歌聲走去。
就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拉萊耶雖然已經揮不動太刀,但也分開了紅甲的銅刃團。
“大人!”
拉萊耶用力撐開眼皮,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呵,烏利爾,你還好嗎?”
“大人!我們……”
幾個阿拉米格人立刻將拉萊耶護住,烏利爾緊緊地扶着拉萊耶,將他身上的屍體掰開。阿拉米格人因爲拉萊耶的匯合頓時爆發一波強力的攻勢,將銅刃團的包圍往外擴了一圈。他們背對着背將拉萊耶和烏利爾圍在中心。
拉萊耶終於感覺輕鬆了一些,舉目四望。短短的十來分鐘戰鬥之後,阿拉米格人的戰鬥部只剩了幾十個人,地上滿是阿拉米格人和銅刃團糾纏在一起的屍體。
“我們怕是逃不出去了吶。”拉萊耶有點遺憾。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發軟,站不太住。明明到了這個世界,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死的時候不能像項羽那樣站着死,還是覺得有點遺憾。
“沒關係,就算是死在這裡,我也無愧於先祖的名譽了。”烏利爾像是對待易碎的藝術品一樣,一雙粗糙的大手穩穩地扶着拉萊耶,輕輕地把他放到地上。
“可惜,不知道巴姆和伊扎克做得怎樣,如果他們可以趁現在帶着人們逃跑就好了。都是我太狂妄,以爲能戰勝銅刃團……”
“大人,不要再說了,他們不會跑的。”烏利爾的臉上沒有遺憾和惋惜,他皺着眉頭,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看着拉萊耶。
“是嗎,可惜了……”拉萊耶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時候計較那麼多,也沒什麼用。
他覺得自己的眼皮有千鈞重,睏意洶涌而來,意識不停地往下掉。他看着烏利爾那張黑乎乎的臉,心裡突然產生一個荒誕的想法,反正他的臉是黑的,閉上眼睛也是黑的,沒區別嘛!
拉萊耶覺得自己聰明極了,哼哼地從嗓子眼裡擠出兩聲笑,放棄抵抗,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聽到之後的號角聲,也沒有聽到烏利爾的啜泣,更沒有看到銅刃團被洶涌襲來的精靈大軍摧枯拉朽。拉萊耶的意識掉進了無限的黑暗之中。
奧爾什方揮軍從接天橋驅馳而過,阿拉米格人很有眼力見,早早地把路障拒馬拉開,沒有影響他的衝鋒。
震天的號角聲中,銅刃團一觸即潰。精靈大軍的鎖甲在陽光下灼灼生輝。他們前不久還每天都與龍族血戰,每天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銅刃團怎麼能和他們比?只見精靈軍隊一個衝鋒,銅刃團就已經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打掃戰場!”奧爾什方高喊了一聲,跳下陸行鳥。
“拉萊耶!”
他跑向戰場中間那一跪一躺的身影,忍不住喊了出來。
塔塔利嘉心裡非常氣憤。他不明白爲什麼到哪裡都會碰見拉萊耶。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瞞過了所有高層的眼睛,卻偏偏被這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一次又一次地破壞。
難道遇到這個傢伙,我每次都得這麼狼狽地落荒而逃嗎?接下來該去哪裡?
塔塔利嘉騎在隨手拉來的陸行鳥上,不安地咬着指甲。
烏爾達哈是不能呆了,難道去森都?他心裡否決了這個想法。格里達尼亞的政治體系和艾歐澤亞其他城邦不同,思維方式也有着很大區別。這讓森都只有外憂而鮮少有內患的隱憂。
伊修加德幾乎全城都是精靈族,外族人去了,可以爲座上賓,但難以成事。
阿拉米格那邊人族居多,拉拉菲爾族鮮少出現。而且這羣阿拉米格人回到故鄉,看到一個拉拉菲爾族出現在他們的祖國,難免有所疑慮,這樣就不夠隱秘了。
剩下只能去加雷馬帝國了。可惡,這不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嗎!
也罷,留得青山在……
塔塔利嘉心裡還沒拿穩主意,就看到前方遠遠地兩個人騎着鳥,正注視着他。一個是穿着方便活動的黑衣少女,一個是穿着白色風衣的白髮青年。塔塔利嘉心裡有些慌張,明明這裡已經將所有無關人員驅逐乾淨了,爲什麼還有人?爲什麼他們注視着我?
“塔塔利嘉,你跑不掉了。”
白髮青年沉着臉說。
塔塔利嘉心裡一抖,不敢接話,縮着頭拼命催動陸行鳥。陸行鳥剛擡腿向前,就被絆倒,把塔塔利嘉重重地摔到地上,氣都喘不出來。
少女幾乎是一瞬間就到達他身前,粗魯地抓着他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轉眼之間就捆成糉子。
“我們可有好幾筆帳要算吶,一會兒找到主人之後,我們慢慢算。”
明明是個純真少女的長相,說出來的話卻陰測測的。塔塔利嘉白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