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色已經露出了一抹魚肚白。佐加的副官嘆了口氣:“算了,把隊伍收攏收攏,在礦山外集合,準備儀式吧。找不到說明他們已經逃去了人類的領土,這更加證實了他們裡通人類的罪名。我去稟告首領,如果有什麼罪責,我自己承擔。”
明明是一句很暖心的話,周圍的地靈族們卻紛紛轉移了視線,沒有一個人向副官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副官心裡明白,佐加也許當了王之後,大家都會巴結佐加,都會畏懼佐加,但是自己怕是走夜路都會有人打他黑棍。以後的人生可就真的是一片黑暗了。他沒得選,自己的上司要造反,自己如果不跟從的話,第一個死的可就是他了。
懷着一顆沉重的心情,拖着灌了鉛的腳步。副官來到王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恭敬地說:“首領,我們沒有找到任何789團和前任王的蹤跡,想必他們已經逃到人類的疆土中去了吧?我建議暫時把這件事情放一放,先以登基作爲首要的事項,不知是否……”
“知道了,你先下去,在儀式開始之前,讓我一個人靜靜。”
副官覺得佐加的聲音有點奇怪,聲音中彷彿帶着一點顫抖,像是在畏懼着什麼似的。他心裡失笑,天天自命不凡,天不怕地不怕的首領居然也有緊張的時候,王位之前果然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都消除不了那心底的敬畏。
副官立刻離開了房間,到旁邊的衛兵室裡打算稍微休息一下,恢復一下自己的精力。這幾天都是副官作爲佐加的喉舌,奔走於各個採礦團中,拉攏其中的激進分子,終於促成了這次事變。別看他在說服別人的時候慷慨激昂,但是他自己心底何嘗不是隱隱地期待與人類之間的和平?
副官把自己想要周遊四海的願望深深地埋到心底。這個夢想估計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實現不了了,即使佐加倒臺,他也得陪葬;佐加不倒臺,地靈族將朝着與人類漸行漸遠的方向一路狂飆,更是沒辦法實現自己的願望。
什麼夢想?命要緊!副官摸了摸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在衛兵室裡攤開塊布,躺下,閉上眼睛,意識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頭!頭!”
副官迷迷糊糊地張開雙眼,眼前是一個大鐵面罩,裡面兩個光點直直地盯着他:“儀式差不多可以開始了,要不要去叫首領出來?”
“噢!嗯!”副官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他周圍圍了幾十個地靈族的青壯,都是佐加反人類的核心死忠成員。副官不敢露出任何不妥,帶着他們列好隊,去門口敲門。
“首領,儀式開始的時間到了。”
門嘭的一聲打開了,出來的卻不是佐加。一隻渾身白毛的地靈族莊嚴地走在前面,他的身後跟着一個高挑的精靈族,胳臂底下夾着拼命扭動的佐加,手持長劍威武地跟隨。在他們身後還有四個穿着高貴鎧甲的地靈族排着隊,手裡握着各樣的儀仗。再後面是一個長髮的人族和一個矮個子的拉拉肥。
這陣仗大大出乎佐加死忠派的意料之外,按理來講,他們應該立刻將白王擒拿起來。但是這羣人只能想象得到白王落魄到渾身淤泥,狼狽不堪的前提下,被他們大肆折辱的場面。當白王帶着儀仗堂皇地如同遊行一樣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甚至幾乎阻止不了自己雙膝發軟,當場就有幾個人跪伏下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這幾十個人就都瑟瑟發抖地伏在地板上,只剩副官一個,困擾地看着白王。
“跟着我。”白王不和副官多話,舉步繼續向前。
副官低着頭,把那羣趴地上的死忠派踢起來,跟上白王。他現在倒是找回點心氣了,對待死忠派也就硬氣起來。
人的定式思維真的很奇怪。明明這在場的幾十個地靈族如果暴起的話,雖然不知道那個高個子精靈族的武力有多強,至少在對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說不定能夠把佐加救出來。但是看到白王有恃無恐的架勢,卻是沒有一個人敢衝動一下。
也好,副官心裡念頭轉得飛快。看樣子白王並不想直接懲治自己,自己還有活路可走。說不定關個幾年禁閉,還能活着出來。如果到時候年老體衰,那就更好了,誰會爲難一個老得快死的地靈族呢?那時候他要出門看看青山綠水,看看波濤萬頃,終歸礙不着誰的事兒吧?
礦山外,無數地靈族聚集在那邊,黑壓壓的一大片。很多人心裡暗自咒罵着佐加,甚至有人小聲地罵出口了,被身邊的朋友趕緊遮住面罩。當幾個拿着棍棒的地靈族看過來的時候,他們點頭哈腰地發出智障一般呵呵的笑聲,好歹是糊弄了過去。
現場也有沒糊弄過去的,頓時迎來一頓棍棒,打得是鬼哭狼嚎。地靈族們敢怒不敢言,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乖乖地束手,傻乎乎地等着。
當東方第一縷晨光照射到礦山洞口的時候,裡面走出來整齊的隊列。
之前佐加的死忠派們手忙腳亂地跑出來,跌跌撞撞地列成兩列儀仗隊。看到他們滑稽的動作,地靈族們紛紛笑出聲來。拿着棍棒的那些地靈族們心裡將那夥死忠派罵得狗血淋頭,到底是怎麼練習的?出這麼大的醜,讓我們還怎麼維持秩序?
不過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棍棒向着發笑的地靈族們身上打去:“笑什麼!啊?笑什麼!給我歡呼起來!快!歡呼!迎接我們新的王!”
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開始還稀稀拉拉,零零碎碎的歡呼聲過了幾秒之後,就變得整齊如一,如同山崩海嘯一樣響亮:“向王致敬!向我們的王致敬!向礦山之主致敬!”
從礦洞裡走出來的,是純白的那個礦山之主。
人們錯愕地停了一息,繼而更加熱烈地高喊起來:“向王致敬!”
他們看到了跟在白王身後的奧爾什方,以及在奧爾什方控制下拼命扭動身體的佐加。他們知道,動亂的一天已經過去,在前一天裡,對未來的任何悲觀的、失望的、擔心的、畏懼的想象,都遠遠地離開了他們。未來雖然不一定比以前更好,但是肯定不會比以前更壞,這個認知讓他們大聲地歡呼雀躍起來。
拿着棍棒的地靈族們偷偷地將棍棒扔到一邊,但是他們早已經被人們記在心裡,一個個地被揪出來,捆好碼到一邊。
白王對着地靈族們揮了揮手,讓他們安靜下來。但是他沒有說話,好像在等着什麼。
有人在下面喊:“我們的王,說點什麼吧!”
“對啊,說點什麼吧!”
白王只是伸手虛按了按,沒有開口。
人們便屏息靜氣地和他一起等着。
過了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二十分鐘,從礦洞裡突然跑出來一羣地靈族。他們身上幾乎個個有傷。有人認出來,他們正是昨夜最開始被擊倒或者被帶走的人。他們是始終忠於白王,在佐加發難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出來反抗的人們。
最後的幾個地靈族擡着一塊木板,上面放着一具魁梧的地靈族的身體,沉重地走到白王身前,將木板小心地放下。
白王低頭看着他最爲仰賴的大祭司的身體,停頓幾秒,突然單膝跪下。圍繞着白王和大祭司的地靈族們,跟着他們敬愛的王紛紛伏下身體。就像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一樣,跪倒的人越來越多,一直到所有地靈族的人們都趴伏在地上。
“從昨晚開始,到現在。我們經歷了一次嚴峻的考驗。我們最值得尊敬的長者,我們最值得信賴的導師,我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們最稱職的大祭司,不幸在這次考驗中罹難。他不是爲了自己生存而死,他是爲了保護他的王而死戰。他死得壯烈,他活得精彩。我們不應該爲他的離去而悲痛,我們應該爲他的存在而自豪。”
白王的聲音大概是使用了什麼道具,雖然音量不大,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接着說:“然而,國有國法,我們地靈族自然也有我們自己的規矩。不爲大祭司悲傷,是因爲大祭司一直對我們說,要向前看,向未來看,不要沉浸在過去的仇恨之中。這是我們的事情。但是是否原諒兇手,這是大祭司自己的事情。我們無權對此作出判斷,我們無權自己決定原諒兇手。
現在,我將把始作俑者交給大祭司,由他來決定是否原諒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奧爾什方一把將佐加扔到白王腳下。結實的繩索依然將佐加綁得動彈不得。他支支唔唔地扭動着身體,像是一隻被粘鼠板抓住的大老鼠一般可憎。
白王沒有廢話,抽出一把銀亮的匕首,貼着佐加面罩下的脖子飛快一劃。鮮血如同匹練一般在空中飛灑出來,化作噴泉。
這就是地靈族白王歸位,佐加伏誅的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