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衆爲了一棵古樹,不願集資辦學。民辦教師哪裡有錢帶這個頭啊!”龍山會說。
“老槐樹是一處人文景觀,具有很高的歷史、文化、科研、環保價值,它屬於國家。龍家人世世代代把樹當祖先祭拜,把蛇當作神靈敬仰。只要我們不動樹一枝一葉,任何一個關心槐樹園小學發展的人都會慷慨解囊的!更不會反對建教學樓。龍校長,你說是嗎?”耿鳳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
龍山會無比激動地說:“這幾年誰問過我們的工資,我們的轉正?多少曾爲民辦教師、從教師隊伍走出的幹部,許多是變着法兒吃學校、吃教師。我想你不是吧。”龍山會望着落山的太陽,望着那一羣光屁股的男孩,望着扛着鋤頭,推着膠車,牽着老牛回村的農民,感到自己的責任之艱鉅,路之漫長。同時也意識到耿鳳凰所行走的路也是一條沼澤泥濘的路,有淚水,也會有風雨……
“建我們自己的開發區,不會讓任何人把集體的裝進自己的腰包;我們建自己的學校,也不是讓你們白白拿錢,等危房改建辦送來款子給你。聽說你爸從龐順行手裡承包了河段發了!你拿出萬兒八千的,不是九牛一毛吧。”耿鳳凰望着龍山會那表情多變的臉,等待着答案。
“不瞞你說,我爸一直以爲是你頂了我公務員考試的名額。他哪裡知道我根本不喜歡這做官!當然,你除外……”龍山會激划着船槳,喊:“坐穩了,這就到了老槐樹的渡口。”
耿鳳凰抓住船舷,小船破破爛爛的,被浪衝得搖搖晃晃的。她有些緊張起來。
“船破了有幫,幫壞了還有底呢!”龍山會安慰道。
耿鳳凰突然失聲叫了起來,“船漏水了!”河水像一支支銀箭從船底下的漏洞噴射入艙。船速突然慢了下來,船身搖晃得更加厲害。龍山會讓耿鳳凰坐好,自己脫了褂子跳下了河。
龍山會潛入船底,將一根斜插在船尾的木棍拽出,扔到船上,快速將汗衫塞進了漏洞,此時此刻,嗖的一聲,白手帕裹着匕首從岸邊飛出,剛好插進還在濺水的漏洞,與龍山會的汗衫融在一起,水停止了。等龍山會爬上了船,那耍飛刀的早已無影無蹤。
耿鳳凰手握着那根木棍,凝視着蘆葦浩蕩、綠柳依依的岸邊,跳動的心難以平靜。
“對不起,也許羣衆和老師們對你還不瞭解。有我在,什麼也不要擔心!”龍山會緊握船槳譁,嘩嘩—譁向東岸的渡口靠近……
小龍河在夕陽的普照下,像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耿鳳凰彷彿看到在這條路的遠方,涌來成千上萬的羣衆,手捧着鮮花……她就有了希望和力量,甩開那飄逸的長髮奔跑過去,去迎接那如河水奔涌的掌聲……
“起來,上岸了!你不擔心把屁放進酒裡?”龍山會這才發現耿鳳凰坐在他的魚簍子上面了。
“這是魚簍子,哪有酒啊?”耿鳳凰站起來,幽默地說。
“那魚不能換酒啊!”龍山會說着走過去,從簍子裡掏出一瓶槐米酒,一仰脖,“咕嘟”,“咕嘟”——喝了幾口。
“那麼腥,也喝得肚裡?”耿鳳凰很驚愕。
“要的就是這腥氣!平時學校那麼忙,難得有個空閒,我們這些草根教師都喜歡喝兩盅!”
“龍大河是你爸,你勸勸他爲教學樓表示表示!”等船安全靠了岸,耿鳳凰又去徵求龍山會的意見。
“他不過是我乾爹,我爸叫龍海濤。我親爸,想拿錢建學校呢,可是家裡不富裕;乾爹倒是有,他又太摳,想從他腿上搓麻繩,你稱斤棉花,訪訪(紡紡)。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建校找政府啊!”說着,龍山會揹着魚簍子下了船。
“你乾爹百多萬的大款卻鐵公雞一毛不拔。”耿鳳凰緊追幾步和龍山會並肩前進,羊腸小道過於狹窄,龍山會不時過了小路踏着路旁毛茸茸的草地。
“我不過想你和我走這一段路,還不至於踏壞小草吧。”
龍山會聽她這麼一說,又回到小路上,不是走在前面,而是躲在了她的身後。
這時候,一個高個、紅臉膛的老人走過來,腰裡彆着一個菸袋。此人就是龍大河。他似乎聞到了酒香,腳步輕快地來到龍山會的身邊,要過了兒子的酒就喝。等喝過了半瓶,喊起來:“我幹了近50年的民辦教師,我怎麼鐵公雞啦!給我起雅號!不是東西!”龍大河罵着,又數落起榮譽來:“市縣、集團、企業,開發區哪個部門沒有我的學生?我風光的時候,他們都在爸媽的肚子裡轉悠呢。”說着,又抓起那瓶酒,喝着。
“你不能再喝了!”耿鳳凰抓過酒瓶。
“讓他喝吧!”龍山會把酒遞給父親。“戒他的酒,是敵人;勸他的酒,是朋友!那戒酒的時候的確可憐,嗅到別人的酒味跑過去親人家,有時爬在地上嗅人家吐掉的酒!”
“什麼?提這陳芝麻爛穀子沒意思!我可從來沒有誤事。”龍大河狡辯道,“白天接學生的時候,從來不喝一滴酒……我喝不喝酒,是我們龍家的事!兒子勸我倒也罷了,你也來和兒子穿一條褲子整我,柳條串鱉算那路?”
“請原諒!爸喝酒從不喝水,不吃菜,我看他的身體……要是爸能看你的面子把酒戒了,我們全家感激你!”
“您老不能再喝了!您能夠捐資助學,是幫了我耿鳳凰的大忙。聽說,您辦了退養手續,街道一次補助你近萬元。”耿鳳凰要下酒瓶,扔了!
“整我龍大河的還沒有託生!拿我下馬威!”龍大河說着走回去,去尋找耿鳳凰扔在草叢裡的酒。
“人家是鎮長,怎麼說她和我穿一條褲子呢!”龍山會緊跟在身後。
龍大河像一條嗅覺靈敏的野犬從草叢中,嗅到了那瓶酒。一條蛇躺在草叢裡,像個醉漢搖擺着身子。“你跟我比酒量,草你媽的腿!”龍大河罵着,從蛇的身旁抓起酒瓶,將瓶裡唯一的幾滴白酒滴在乾涸的喉嚨裡,緊接着用手捂着嘴,生怕酒跑了似的。沉默了片刻,說:“我快70的人了,我沒有愧對政府,愧對學校。上午村子招待視導團又拿走了500元,老伴修祠廟要去了200元……那麼多的餓皮蝨子,我就是再肥也炸幹了啊!”一團煙霧夾雜着酒氣瀰漫着小龍河畔。
耿鳳凰欣賞着龍大河那飽經風霜的臉,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龍大河形同虛設的“鄉鎮企業家”、“農民教育家”的背後,嘩啦啦流出的大量花銷就像那小龍河的水一樣一去不復返了。然而卻沒有限期交納承包款、建教學樓的募資款,還多次參與了民辦教師維權團,鎮政府決定龍大河在民辦教師檔案上永遠除名,就是說龍大河沒有了轉正、退休的資格。
“你看現在,誰當了個鳥官就不是人了,房子,車子,小三都有了……可你耿鳳凰不同,剛纔我說話……募資、捐款的事,到我家再說。今晚大爺爲你接風洗塵!”龍大河對耿鳳凰的態度突然九十度的大轉彎,這讓她們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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