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鳳凰側過半個身子眺望着河面。那側面的輪廓非常得優美,慢慢的,雨水已淹沒了她的裙子。風如水獸般毛骨悚然的狂叫,淹沒了孩子們的呼喊聲,河水翻攪着濁浪千軍萬馬般向她呼嘯而來……那蟬鳴蛙噪的小樹林,那閃爍着燈光的村莊和學校,籠罩在狂風暴雨之中……
靠東岸的河面上,一隻小船隨波浪起伏。船上,被解救的三個學生不再哭泣,雙手抓緊了船舷。掌舵的是於槐江,是小龍河一帶民辦教師的鼻祖,雖70多歲但身板硬朗,退養回家身份未變,閒着也是閒着,就一邊承包了小龍河槐樹園河段,一邊義務給槐樹園的孩子們開船。剛收回河裡的鵝、鴨,就被養子——耿鳳凰叫來了。龍山會是槐樹園小學的包點幹部,本來陪於槐江找鵝、鴨的,聽到耿鳳凰的電話,就和於槐江一起來到了大槐樹下,救下了孩子。沒想到,剛過了河心,船“咔嚓”一聲開裂了!龍山會脫掉上衣用力塞着開裂的船板。
雨下個不停,小船被河水吞沒了一半,他們不知腳下的小木船能不能安全駛向彼岸,船兒能夠支持多長時間,但想到那羣孩子……他們不能再想,只能振作精神,心頭充滿了一種永生的熱望和珍惜生命的激情。
大雨暫時的歇息,於槐江駕駛着小船向西岸大槐樹的方向,順流而下。一陣閃電劃過天空,不遠處一個女子在水中拼命地掙扎,“你看!有人落水。”龍山會喊。
“孩子到岸了,我回來幫你!”於槐江示意龍山會下水。
龍山會下了河,差一點兒被一個浪頭直通通地壓了下去,幸虧用力一蹬才吐了口氣,可是剛露水面又被另一個浪頭壓在水底。這時一個豐滿的胸脯壓在山會的臉上使他透不過氣來,要是她,龍山會真的想一拳打去,可是他一鬆手,恐怕她就再也見不到親人了。他本能而又頑強地用力蹬着,把她托出水面又吐了口氣,然後又沉了下去……
終於龍山會抱住了女子的頭,把她抱出水面——那是一具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輕女子的身子,這身子自從在龍城一中見過,幾乎每一天見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然而,就是這個漂亮的身子他沒有一次真正地擁有過。他擁抱過,吻過,等要實質性地欣賞她的父母的傑作的時候,這個身子屬於那個龐順行了。
他的眼睛直冒金星,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混沌的河水翻滾着,怒吼着,向這裡劈頭蓋臉壓來,他連喘氣的餘力都沒有了。忽然一道閃電,他看到了於槐江和孩子們!
啊!船——生命的船,“快到這裡來——”於槐江呼喊着,把持着船槳。
龍山會纏着她的細腰,用力向下劃去,終於把她託到了船上。
女子被水浸泡了,已經昏迷不醒。“你醒醒——”龍山會呼喊着,然而她沒有半點兒聲音,連喘氣聲沒有。龍山會搖晃着她的軀體——“醒醒,醒醒啊!”沒有半點聲音,水獸吼叫着,大水撞擊着,伴着龍山會那驚慌而又哆嗦的聲音:“醒來——你醒醒——”
“還等什麼,快人工呼吸!”於槐江喊着龍山會。
龍山會想到了於槐江搶救一個落水兒童的情景……他照於槐江的樣子,把身子壓下去,用抖動的嘴脣吮吸着……啊,女子終於醒了!龍山會驚慌地抱住了女子。
一道青白色的閃電挾着沉雷撕開了夜幕,照亮了驚心動魄的場面,明亮地照着她——一張熟悉的玉雕瑪瑙似的臉,鑲嵌着湖水般的眼睛,“是你?雪蓮!怎麼是你?!”
孩子們驚慌起來,“有鬼啊!”一個大一點的孩子喊了出來。
雪蓮早已死了,把青春、生命和愛情葬在小龍河裡。龍山會定了定神,用身子擋住那個大孩子,再一手一個將另兩個孩子拽住,生怕他們跳進水裡。“不是!是老師看錯了。”龍山會向孩子們解釋。
孩子們狠命地一手抓着船舷,一手抓住他,全身在顫抖,眼睛驚恐地望着躺在船裡的女子。
“我不是雪蓮,我是耿鳳凰。”醒來的女子坐了起來。
“真沒有想到是耿鎮長。”龍山會說。
“槐樹園的孩子都救下了?”耿鳳凰問。
“他們都在船上。”龍山會回答。
“是不是還有孩子爬上了樹梢。樹葉那麼密,我真的不放心啊!”耿鳳凰催促着於槐江和龍山會。
“請放心,孩子我們會安全轉移的。”
“學校的財產呢,不會受損失吧。”
“搶救財產的教師一天多沒有吃東西,被圍困在老槐樹上。”
“把孩子送上岸後,我們還要回去。”
“耿主任,你相信我。”
耿鳳凰被老師們的行爲所感動,也爲他們的安全所擔心。
又一道閃電劃過,耿鳳凰發現了龍山會的腿,喊道:“你的腿怎麼啦?像是出血了!”
“救孩子下樹的時候,被樹皮劃破了。只是皮外傷……”
“總不能這點小困難就流血犧牲吧。”耿鳳凰似乎忘記了男女之別,忘記了於槐江,撩起自家的裙子,撕啦——撕去一根白條,在龍山會的腿上纏着,一圈又一圈……
閃電越來越密,把黑沉沉的河面照得如同白晝,風仍在呼嘯,“劈里啪啦”——河岸上傳來樹枝倒入雨水的聲音。船到了渡口,那三個孩子的家長將孩子接走了。
“我們總算將孩子們送回了家。”耿鳳凰說着下了船。
“龐海燕呢。怎麼她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呢?”一個孩子的家長問。
“我們一天沒見過她。”另一個家長說。
“她說是去圖書室看看。”一個學生說。
“龐海燕還在槐樹園。”龍山會抱着羣衆給的繩子上了船。
“我也去!”耿鳳凰回到船邊。
“你去幹嗎?”於槐江問。
“我還是不放心。”耿鳳凰也跳上了船。一個家長將手電筒拋過來,被她接住了。
於槐江麻利地調了船頭,還沒有到河心,北風颳着小船突然向東南傾斜而下。河面上,本來茂密的蘆葦蕩只剩下幾片飄蕩的葉子,似乎在拼命地呼救;岸邊,一棵棵小樹被拉彎、折斷葬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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