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首都城裡“戰雲密佈”。
當然,這個所謂戰雲密佈,指的是很高的層面,一般廳局級幹部,俱皆是感受不到了。劉偉鴻這樣另類的副廳級幹部除外。至於基層幹部和普通百姓,更是一無所覺。每天早上起來,天還是那個天,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什麼都沒變。
唯一起了一點變化的是,京師的幾個大酒店大賓館,忽然多了些頸戴金燦燦大“麻繩”,手指頭上套着金閃閃大戒指,扛着巨大黑色磚頭狀移動電話的河東大款。
那派頭真不是蓋的,每個大老闆身後,至少跟着秘書老媽子保鏢財務等等各色人等七八名,開的俱皆是超豪華名車,在首都城裡揮金如土,夜夜笙歌。
首都武城區,一棟巍峨的現代化辦公大樓,拔地而起,大樓正面的國徽熠熠生輝,門口站着英姿颯爽的武警執勤戰士。
這是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辦公室新的辦公大樓。
國資辦督察局,在辦公大樓二樓東端,擁有二十幾間裝修漂亮的辦公室。這一下,督察局辦公室主任鄭曉燕同志,總算是心情舒暢了。鄭主任終於擁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雖然是單間,和局領導的複式辦公室,不能相提並論,但較之窩在國家計委辦公區內,那是天壤之別了。
鄭主任倒也知足常樂。
督察局常務副局長辦公室,自然是整個辦公區域位置最好的。裡外兩間,還帶獨立的小衛生間,採光程度很好,寬敞明亮,色調明快,坐在這裡面辦公,心情都不一樣。
難怪全國各地的官員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建新辦公樓。
不過現在劉局長的心情,卻不見得好,正在接受陳博宇的抱怨。
“局長,這家裡簡直就沒法待了!”陳博宇和劉偉鴻並肩坐在待客區的長沙發裡,抽着煙,很不爽地說道:“我現在每天都打游擊,東躲西藏的,連春節都沒過好。我媳婦和孩子,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有個時候吧,晚上似乎是沒有了動靜,誰知道早上一打開門,外邊竟然圍着七八個彪形大漢。有時候雖然沒人,門口卻堆着不知道多少東西,吃的用的,電氣設備什麼的,啥都有,趕上開超市的了。把我媳婦和孩子嚇得,現在都不敢開門。”
劉偉鴻笑道:“博宇,恭喜啊,發財了!”
這都是年前,劉偉鴻下達那個“嚴打礦山企業無規則出售”的指示之後,帶來的後遺症。當時陳博宇接受了劉偉鴻的指令,帶着二十來名精兵悍將,再次殺奔河東而去,開始在河東全省範圍內,嚴查礦山企業違規出售和隨意破產的情形。抓了兩個典型,向河東省委省政府以及國務院國資辦領導同志進行了通報。國資辦與河東省委省政府對此充分重視,已經開始對這兩個典型案件進行徹查。估計會有一大批官員和勾結的商人要倒大黴。
如此一來,全國的煤老闆們都緊張了。尤其是河東省的煤礦大款,更是憂心忡忡,惶惶不安。
這個可不好玩。
春節還沒到,河東的大老闆們便紛紛進京,託關係找門路,希望下一輪嚴打,不要落在自己的頭上。那真不是開玩笑的,多年心血,億萬家當,搞不好就要毀於一旦。
陳博宇作爲督察局分管礦山企業改制監督工作的副局長,自然成爲“衆矢之的”。大傢伙都知道,自己的身家前程,可都捏在人家陳局長的手心裡,不把陳局長搞定,晚上連覺都睡不着。
於是乎,就出現了陳博宇向劉偉鴻抱怨的情形。
其實這種情形,不單陳博宇遇到了,大凡督察局有點權力的幾位處室頭頭,都有類似“遭遇”。辦公室鄭主任,從春節到現在,一個多月時間,至少碰到了十幾撥說客,請客送禮,無所不用其極。
神通廣大的煤老闆們,一早就將督察局的人際關係查了個底掉。知道鄭大小姐在督察局是個人物,據說在劉局長面前,都很能說得上話。人家家裡的老頭子,正經是遼中省委書記,封疆大吏,劉局長也得給鄭大小姐面子。
只要鄭大小姐願意在劉局長面前美言幾句,那便高枕無憂了。
至於省裡市裡的關係,反倒不是那麼要緊。督察局不查,省裡市裡是不會認真查的。都有利益糾葛,查來查去,搞不好就查到自家頭上了,誰會幹那種傻事?
就算是劉局長,這段時間家裡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萬紅山莊是比較高檔的小區,保安措施較爲嚴密,一般送禮的人,不大容易進到裡面去。加上劉局長家裡,還有幾位厲害角色守着,李強,王兆崧與何敏,好幾回都將送禮的人當作是居心叵測的壞分子給教訓了一傢伙。
相對而言,劉局長不如陳局長以及他的家人那麼緊張。
陳博宇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說道:“偉鴻,照你這麼說,我還真不管了,誰給我送禮,我照單全收,一個不落。我估摸着,用不了半年,我就成千萬富豪了。到時候我直接辭職不幹,面團團做富家翁去。不比待在這裡累死累活拿幾個死工資強?”
陳博宇和劉偉鴻,那也不是一般的交情,兩個人在辦公室,沒有第三者,陳博宇說話也就比較隨意。
劉偉鴻卻依舊很輕鬆,笑着說道:“這主意不錯,到時候你發了財,可別把兄弟們都忘記了。”
陳博宇苦笑着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偉鴻,現在想要正兒八經做點事,還真難。實話說,那可都是好東西,見到那麼多好東西,要說一點都不動心,那真是假的。那些人吧,也不知道哪來那麼靈通的消息,好像你家裡缺點什麼,他都能知道,對症下藥。前天吧,我媳婦剛跟我嘮叨了一句,說是想要換個大點的冰箱,結果你說怎麼着?好傢伙,第二天早上一開門,門口愣是擺着三臺大冰箱!”
陳博宇說着,又是連連搖頭。
“我真懷疑,他們在我家裡裝了竊聽器,家裡說句什麼話,他們都能知道。”
這確是實情。
要不怎麼說,送禮的人總是最精明的,知道你的“痛處”在哪裡。
劉偉鴻笑道:“博宇,幸好你沒說要換媳婦。不然的話,搞不好早上一出門,七八個選美小姐就把你給圍住了,可着你挑!”
“得了吧,你還在樂呢!”
陳博宇哼了一聲,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陳博宇再次蹙起眉頭。
“偉鴻,這樣子下去,真不是個辦法。不說咱意志力薄弱,遲早被人拉下水。就老婆孩子天天這麼提心吊膽的,也不是個事啊……要不,我搬家得了。躲起來,不讓他們見到。”
薛博宇十分無奈地說道。
媒體上都說,這貪官成天提心吊膽,睡不着覺,誰知道想做個清官,更加提心吊膽,更加睡不好覺。
劉偉鴻擺了擺手,說道:“博宇,這不是個辦法。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那你說怎麼辦?”陳博宇雙手一攤,說道:“我媳婦可是跟我說了,再這樣下去,這日子過不了啦。她要帶着孩子回老家去住了。”
劉偉鴻皺起眉頭,說道:“是啊,總得想個解決的辦法……我看,方黎那裡,那個行政法規也該出臺了。等這個法規一出臺,大家有法可依了,情況應該會好點吧?”
話是這麼說,但聽得出來,劉局長是真的沒什麼底氣。
現在不是無法可依,而是有法不依。國資辦和督察局三令五申,不許賤賣國有企業,嚴禁國有資產流失,但下面真正照辦的,有多少?誰不是變着法子把企業賣掉?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也!
“得,這事啊,我也不麻煩你了,就是找你嘀咕一下,還是我自己來想辦法解決吧……”
陳博宇嘆了口氣,說道,隨即站起身來。
正在這個時候,劉偉鴻的電話就響了,劉偉鴻拿起電話,應答了一句。
“劉二,今晚上有時間沒?有時間的話,陪我去看戲!”
電話裡頭,傳來王禪大咧咧的聲音。
劉偉鴻不由笑道:“喲,王二哥啥時候變票友了?”
王禪便很不爽地說道:“切!我本來就是票友,你不知道罷了。要不,待會到了地頭,我給你來一段?”
聽這意思,劉偉鴻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行,你說個地點吧。我去瞧瞧。”
劉偉鴻也沒怎麼猶豫,隨口就答應了。今晚上他確實也沒什麼安排,既然王禪有興趣看戲,劉二哥當得相陪。
“得了,也別說地點了,一會我過去接你,順路。”
“好,我等着。”
等劉偉鴻放下電話,陳博宇便嘿嘿一笑,說道:“劉局,說客又上門了,你等着吧。王二哥的面子,看你給不給!”
劉偉鴻也不由苦笑一聲。
王禪這個亂講義氣的毛病,總也改不了。全清華再攀咬他,他還是一如既往。如果真讓陳博宇說中了的話,卻不知道誰有那麼大能耐,能夠請得動如此大牌的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