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副縣長來,鎮長就趕着去見副縣長,在樓梯口遇到書記,便問,你也這才知道嗎?書記說,他應該是來見張建中的吧!他多少猜到副縣長到邊陲鎮的真正目的了,這麼棘手的事,張建中處理得了嗎?然而,張建中沒向他請示,反而把問題上交上去了。
以公來說,這是越級反映情況,應該嚴肅批評。
以私來說,那是他未來岳父,人家不第一時間向岳父彙報,或者請教,還會找你這外人嗎?要怪也只能怪他是副縣長的未來女婿。
書記想,看來自己也要轉變一下觀念,不能拿以前一套處理與張建中的關係。
鎮長並不知道實情,想這副縣長也太放心不下了吧?這未來女婿纔來一天,就大駕光臨了,想你這麼不撒手寵着護着,難道能保護他一輩子?難怪那些所謂的官二代沒幾個能成器,都是官一代給呵護壞了。鎮長甚至想,不會組織了一個親屬慰問團,他那個寶貝女兒也跟過來了吧?
在走廊上,透過窗戶看到副縣長和張建中坐在小會議室裡,門卻關着,書記還證實了發生什麼事,便不打招呼地裝着去上廁所了。鎮長也不傻,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見書記溜了,也不得不警覺起來,哪一次,兩人出行,書記不走在他鎮長前面,即便見縣裡的領導,他更是搶先半步顯示他一把手的位置,現在一見副縣長就開溜,想其中一定有鬼,想自己還是躲一躲爲好。
於是,他隨便推開身邊一個辦公室的門,進去才知道那是組織組。辦公室的人一見鎮長進來,都停了手裡的工作,有人忙迎上來問:“鎮長有什麼指示?”
鎮長不好說自己只是進來看看,便板着面孔問:“組織委員呢?”
那人說:“在辦公室裡。”
分管組織的黨委正在像張建中一樣的小辦公室裡,聽到外面的人說話,便走了出來。鎮長問:“大強事件調查得怎麼樣了?”
組織委員說:“這事由張黨委負責。”
“這是你們組織組的工作。”
“書記安排的。昨天,張黨委還過來了解過情況。”
鎮長心兒一跳,副縣長不會是衝這事來的吧?想想書記裝着上廁所,明顯就是在迴避,看來,他已經把主要精神告訴張建中了,指示張建中按他的思路進行調查。
“你是怎麼跟張黨委談的?”
“我說的都是事實。”
“什麼是事實?”
鎮長已經先一步走進他的辦公室,等組織委員也進了辦公室,他便回頭看了一眼敞開的門,組織委員意會地把門帶上了。
“你認爲,大強的自殺僅僅是失誤嗎?就沒有其他原因?”
組織委員放低了聲音說:“我談了大強的自殺主要來自書記的壓力。”
“這是明擺着的事實,書記很信任他,因爲失誤,書記對他改變了看法,甚至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他承受不了打擊,做出了跳樓的蠢事。”
“還有一種可能,大強對書記還抱有幻想,把責任都承擔下來了,但張黨委一到任,他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應該是別人的看法吧?”鎮長並不相信他。
組織委員是一箇中立的人,不會偏向書記,也不可能偏向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唬弄自己,還是聽到什麼風聲,想向自己靠攏?組織部門的人,人事變動的內部消息來的快。
聯想到副縣長招呼也不打到了邊陲鎮,鎮長便有些興奮了,應該是上面有什麼風聲,應該是張建中向副縣長彙報了書記的指示精神與上面精神不一致,副縣長擔心他犯傻,才急忙跑來指點迷津的。
這會兒,阿啓正打電話找鎮長,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他忙跑到樓下看鎮長的車有沒有停在車棚裡?遠遠地,看見他的車,就知道他並沒有出去,於是逐個辦公室找。找到二樓,見鎮長從樓上下來,便迎了上去,說:“副縣長想跟你談談。”
鎮長明知故問:“副縣長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
“你們辦公室怎麼搞的,縣長來,事先也不通知?”
阿啓說:“事先我們也不知道。”
見了面,鎮長與副縣長握手時,便半真半假地說:“縣長啊!我們不興搞突然襲擊的,你招呼也不打,就來檢查我們的工作,這不是非要檢查出問題不可嗎?”
副縣長也笑着說:“我不檢查,你就不彙報嗎?對我還搞隱瞞嗎?”
鎮長一時答不上來,便只是乾笑着。
副縣長說:“去你辦公室談吧!”
一邊說,一邊往外走,鎮長忙跟了上去,張建中和阿啓也跟在後面,出了門,阿啓悄聲對張建中說,你們領導談話,我還是不去吧?既然,他自己提出來了,剛纔副縣長也曾直言要他迴避,張建中便說,你去食堂交代一下,準備副縣長的午飯。阿啓說,現在這個鐘點,食堂恐怕趕不及了。有時候,也不一定就在鎮府食堂吃飯,阿啓的意思是,是不是安排在外面的酒店?
張建中說:“你去酒店定幾個菜,叫他們弄到鎮府食堂來。”
他知道,副縣長下鄉從不去外面的酒店吃飯。
鎮長辦公室沒書記的那麼講究,面積與普遍辦公室差不多,只是擺放一張辦公桌,一套沙發,已經沒有太多走動的空間了。
副縣長好像有一段時間沒進鎮長辦公室了,說:“你這邊沒什麼大變樣嘛!還是那麼窄小。”
鎮長說:“我可不敢跟人家比。”
副縣長笑着說:“都是一把手,互相之間的區別就那麼大?”
“黨領導一切嘛!”
說着,想去泡茶。
張建中忙站起來說:“我來吧!“鎮長說:“你坐,我這地方你不熟悉,還是我來泡吧!“張建中還是搶過了鎮長手裡的茶壺。副縣長便對張建中說:“鎮長是邊陲鎮通,對邊陲鎮瞭如指掌,基層工作經驗非常豐富,你應該多到鎮長這來坐坐,多向鎮長請教,多爭取鎮長的支持。”
鎮長笑着說:“張黨委別聽縣長的,你年青,思想新,觀念新,又在縣委辦工作過,理論水平高,視野廣,我這種土八路更應該向你學習纔是。”
張建中心裡清楚,他這些話是說給副縣長聽的,如果,你張建中不是與副縣長有一種似是而非的關係,鎮長根本不把你一個小黨委放在眼裡。
副縣長回到正題上,說:“書記那邊搞得也太特殊了,一個人佔了那麼寬的位置。”
鎮長只是“嘿嘿”笑。
副縣長說:“別不說話,我知道,你對他是有意見的。”
“只能說,我的思想沒能跟不上。”
副縣長不讓他繞圈子,說:“談談你對大強事件的看法吧!”
“昨天,我已經跟張黨委談過了。”
“沒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吧?”副縣長直視他。
鎮長又是“嘿嘿”笑。
副縣長往後靠了一下,很舒服地坐在沙發上,說:“我知道,不想在下屬面前說書記的壞話,這很好,這體現了一個共產黨員的黨性原則,但是,現在是我問你這個問題,你還有什麼顧慮呢?向領導反映自己的真實想法,也是一個共產黨員必須遵守的基本原則嘛!”
他看了張建中一眼,說,我相信,小張還是懂得保守秘密的。
鎮長反而尷尬起來,副縣長把你不願說與張建中聯繫起來了,他與副縣長什麼關係?你不信任誰都可以,但不能不信任張建中吧?
“縣長言重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要理一理思路,看看應該怎麼說。”
“我們不要搞得那麼正規,你也不必太多考慮詞句方面的問題,想到哪說到哪就行。”他看了張建中一眼,說,“你也不要記錄,記在腦子裡就行了。”
他帶上張建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讓他見識見識領導之間是怎麼談話的。
“據小張反映,現在,有這樣一種說法,大強事件與書記脫不了干係,在整個事件中,是書記的失誤,他卻責任推給了大強,大強也承擔下來了。原因是丟卒保車,或者說,只要保住書記,大強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甚至等這事淡了,書記還要提拔他當黨委。然而,小張到任後,大強發現自己上了當,於是選擇那麼一個時間段跳樓,用生命向組織表示自己的清白,也向書記的所作所爲表示抗議。”
“我也聽到過這種說法。”
“你不支持這種看法嗎?”
“我認爲,大強應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就算是書記的失誤,就算書記把責任推給他……我只是假設,但他做出那麼愚蠢的決定,自己應該負主要責任。”
“你在避重就輕。”副縣長目光緊緊咬住鎮長,說,“我們不是在追究大強的責任,這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在調查事情的原因。你不覺得,證實剛纔那種說法是你最希望的嗎?”
鎮長沉默了,副縣長不會只聽到一種說法,但他爲什麼只提這個說法呢?很顯然,他認爲,你是支持這種說法的,這種結果對你也是非常有利的。你是不是要順水推舟說出自己心裡的話呢?
如果,副縣長站在書記那邊,你說出心裡話,便會給自己造成莫大的麻煩,如果,副縣長確實需要你說出心裡話,你卻不說,就有可能失去機會。兩者之間,你應該怎麼選擇?
鎮長咬咬牙,選擇了後者,副縣長爲什麼親自*刀這事?不就是怕張建中按維護一把手的正常思維進行調查嗎?你還有什麼好顧慮?退一步說,你也有這種看法也很正常啊!何況,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有這種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