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示意老闆娘過來,問政府部門在他們這裡簽有多少單?老闆娘說,也不多,就幾千塊!那時候,幾千塊可不是小數目,還是這樣的夫妻店。
“你們怎麼不要他們結賬過年呢?”
“說是過了年再結。”
張建中笑着問:“這過了年又是什麼時候呢?”
老闆娘見張建中很關心的樣子,便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總之是一次次拖,有些單還是去年年頭的。書記,我看你是好人,是不是回去說說他們,把舊帳都結了,不然,我們這生意就再做不下去了。”
“你們就不能不讓他們簽單嗎?”
“這競爭不是劇烈嗎?我不給他們簽單,他們就去其他食店,現在,不做政府部門的生意,基本就做不下去。”
“他們不結帳,做再多生意也是假的,而且,往裡倒貼的錢更多。”
“所以,才叫你書記關心關心我們這樣些人,小本經營,那經得了這麼折騰。”
別說小本經營,就是再大的老闆也經不住這麼折騰,一個個說是簽單,跟打白條又有多少區別?
說着話,有人在門口叫老闆娘,人還沒進來,就問,我要的幾個菜弄好了沒有。一進門,見了張建中,愣了一下,腰挺得沒那麼直了,說話的口氣也小了許多。
“張書記也在啊!”
老闆娘迎了上去,說:“就快了,你等一下,我進去看看。”
站長臉一紅,向張建中解釋說:“來了幾個朋友,過來炒幾個菜帶回去。我就住這附近,隔兩幢樓。”
外甥女沒好氣地說:“是來打白條吧?”
站長臉色一沉,說:“怎麼是打白條呢!縣林業局下來的領導,到食店來影響不好,所以,在家裡吃。”
外甥女一點情面也不留,說:“應該是來串門的親戚吧!下來吃簽單影響更不好!”
“小孩子說話也不調查調查。”
老闆娘從廚房端出兩煲煲仔飯,對站長說:“就快好了,還要等一會。”
說着,把煲仔飯放在桌上。
站長說:“張書記就吃煲仔飯啊!這也太簡單了。”
張建中說:“挺好的!”
外甥女說:“張書記沒你們那麼鋪張!”
“給張書記炒幾個菜,來一盤雞,新年嘛!沒雞不行,吃塊雞好世界!”站長衝着老闆娘說,“記到我的帳上,我請客!”
外甥女一點不領情,說:“新年吃雞都吃怕了!”
站長不理她,對張建中說:“以後,你吃什麼就到這來點,記我們林業站的帳就行了。”
張建中問:“你們林業站什麼時候來結一次帳?”
站長不假思索地說:“每個月結一次,有時候,兩個星期結一次。”
張建中問老闆娘:“是這樣嗎?”
老闆娘在圍巾上搓着手,似笑非笑地說:“就屬林業站的帳結得最快。”
張建中說:“剛纔,你男人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外甥女說:“剛纔她男人說,喂狗也不給他弄。”
老闆娘焦急得直跺腳,說:“你們聽錯了,我男人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呢?站長那麼幫襯我們,我們怎麼會說那麼沒良心的話呢!”
張建中一下子明白了,老闆娘是不敢得罪站長,他一個不高興,再不到這裡簽單事少,不來結以前籤的單就事大了。現在,許多東西都倒了個,債主不僅不敢B債,還怕得罪了欠債的。
“應該是我們誤會了!”他改了腔調,雖然,可以把站長罵個狗血噴頭,但你不能給老闆娘添麻煩啊!
老闆娘連連說:“是誤會了,是誤會了。”
外甥女滿意地翻了張建中一眼,想你怎麼竟打起圓場了,你應該拉住那站長,叫他立馬把帳結了纔是啊!還是書記呢!幫官不幫理了!雖然,一進門被了許多氣,但聽老闆娘那一番訴苦,不禁又覺得他們挺不易的,換了她,別說罵,早拿起門角的掃把把那簽單不結帳的人一個個掃出去。
“我們也要顧及老闆娘的感受!”
“什麼感受?你讓那站長把帳結了,她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你認爲,那站長會馬上把帳結了嗎?他找個理由說過去,吃虧的反而是那個老闆娘。”
這時候,他們吃飽飯,結了帳,一起往個走。
外甥女說:“其實,你是在幫那站長。如果,真要他把籤的單結了,容易得很,你沒時間,可以委派我跟蹤這事啊!我天天追他,今天找這個理由,明天找那個理由,後天還找什麼理由,他總還是會怕我向你彙報吧?”
“你真想幹這事?不嫌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張建中笑着說:“那好,你去問問老闆娘都在那些部門在她那簽了單,我委派你一個個追。追完這個店,再追下一個店。”
“你以爲不可以啊!只要你委派我,我就一個個追。”
“算了吧!不要你那麼麻煩。”張建中拉開車門,沒馬上上車,說,“今天和明天你有什麼事?”
“沒事!”
“沒事你那麼早回來幹什麼?”
外甥女像是表決心,昂着頭說:“因爲你回來啊!所以就跟你回來了,怕你一個人回來,又沒人上班,找個人幫忙都沒有。”
“那好,我就交給你一項光榮任務!”
“你說吧!保證完成!”
“你到各個小食店瞭解一下,看看各部門單位都簽了多少單,什麼時候籤的,多少久沒結賬了,都弄清楚,上班的時候,我說說這個事,要他們把帳都結了!”
外甥女臉紅了,說:“還是你的辦法好!”
張建中這才上車,一邊說:“你走路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去辦!”
“我也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交給你的任務,你還沒完成呢!”
“明天,我再去了解,也沒幾家店,半天就可以搞定了。”
“那你就今天下午把這事瞭解清楚。”
說着,他嘭一聲關上車門。
“你去哪?”
“我去山尾村。”
“晚上回來吃飯嗎?我等你!”
“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張建中想,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在香港了。
早與村長約好在小碼頭等,他一到,就啓船去香港找那個香港客。那是一艘機帆船,順風揚帆,逆風啓動機械,因爲要趕時間,一路都啓動機械,如果順風,還把帆揚起來。
天氣轉暖和了,海面上的風也不大,可說是順風順水,但出了公海,浪還是很大,船像一片小葉,飄來飄去,一會兒上浪尖,一會兒在浪底。開始,張建中還站在船舷上看海,感受海闊天空,漸漸就坐臥不安了,在浪尖時,像站在懸崖,突然一個下沉,跌入谷底,兩旁是看不見頂的山峰,更可怕的是,那不是山,而是水,一個轉向還不兜頭蓋下來,那時候,餵了鯊魚還嫌你肉少。
“這兩邊的浪不會蓋下來吧?”
“要蓋早蓋了,別說你,我們這些人也活不到今天了。”村長“哈哈”笑,說,“你還是回艙裡吧!在這外面越看越可怕!”
“鑽進船艙不是更沒活路嗎?一個浪蓋過來,跑都沒地方跑!”
“你看這茫茫大海,船沉了,你還活得了嗎?這海水的溫度,不用一個小時,也會冷死你!”
“我們這不是玩命嗎?”
“有什麼辦法?你說一定要去香港找那傢伙,不走水路還怎麼走?”
說的也是,香港是可以隨便出入的嗎?那時候,香港還是“外國”的概念,英國佬的地方,到處掛着米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