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還以爲汪燕會狠狠宰他一把,見她只點了一塊牛肉,一杯紅酒,便勸她多點一點,這不夠吧?這點牛肉哪吃得飽。點海鮮,有沒有蝦啊蟹之類的?服務員說,有龍蝦。張建中心抖了一下,說,你們這也不近海,吃海鮮還是去我們海邊吃好。不過,你點得也太少了。你要喜歡吃牛肉,多點一塊。他對服務員說,給她再來一份。
“我夠了。你點自己的。”
“我不喜歡吃牛肉。”
服務員提示地說:“來份豬扒怎麼樣?”
“豬扒是什麼?是豬蹄嗎?”
服務員很有職業素質能忍住沒有笑,汪燕卻忍不住笑起來,忙用紙巾捂住嘴。張建中很不看不慣用紙巾抹嘴,這也太浪費了,抹一次換一塊,何況,那紙巾也沒有手帕乾淨吧!
“就給他來份豬扒吧!”
服務員很謹慎地問張建中:“夠嗎?”
“有菜嗎?”
“算有吧!”
“怎麼算有呢?”
汪燕對服務員說:“別理他。”
張建中心裡想,這豬扒應該是配有菜的,就像豬蹄炆蓮藕一樣,有肉有菜。他說:“還裝三兩飯。”
“我們這是西廳餐,沒有飯。”
汪燕白了他一眼,說:“你不說話不行嗎?”
張建中又來了一句:“那就上碗餛飩吧!”
他想顯示一下自己做餛飩的技術,讓汪燕知道,他的祖傳密制的餛飩是多厲害。
服務員乾脆不理他了,用詢問的目光看着汪燕。
“給他來份意大利麪吧!”說着,汪燕瞪着張建中,像是叫他別插話。
(別以爲,我胡說八道,以前,西餐廳沒有米飯,現在的西餐廳已經變味中國化了。)
張建中弄清楚豬扒是怎麼一回事時,臉便漲得通紅,才知道汪燕爲什麼不要他說話,原來,你把鄉巴佬沒見過大世面的醜陋都一覽無餘展現出來了。買單時,他更是驚慌失措,汪燕的那塊牛扒是美國飛過來的,又粗又硬的意大利麪也說是從意大利進口的,還有那兩杯又酸又澀的紅酒竟是法國的。太可怕了,這一頓西餐幾乎吃遍佈全世界,張建中心大心小,不知口袋裡的錢夠不夠?
“還要不要再吃點什麼?”汪燕問。
“夠了,夠了。”
其實,只是半飽,沒有飯填肚子,吃得再多,也不會覺得飽,何況那塊豬扒只有巴掌大,那碟意大利麪還沒有一碗餛飩的量多。
“再要個雪糕吧!”
這雪糕不會是從非洲海運過來的吧?張建中想,就是從街上賣雪糕老太太的冰櫃裡挖出來的,你肯定就付不起帳了。
“別那麼緊張行不行?吃你一頓嚇得臉都青了。”汪燕嘻嘻笑。
“這貴得也太離譜了。”張建中用衣袖擦了一把汗。
“要不我買單?”汪燕看着他,兩個酒渦超可愛。
“這,這……”他很想表示得虛假一點,但底氣確實不足。
“再來兩份甜品吧!”汪燕對服務員說。
張建中半推半就地說:“誰買帳都不好,太浪費了。”
“不用你幫我省錢。”
“你的錢賺得也不容易啊!”
“還行吧!至少比你強得多。”
“我有一點不明,可不可能問一問?”
“你說。”
“你到底做的什麼生意?前幾個月,你應該還沒那麼錢吧?那麼短的時間,公司那麼大了,還有專車了,而且是進口車。”
汪燕臉頰上的酒渦跳了跳,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現在是賺錢最好的時機,只要抓住時機,錢就會大把大把送到你面前。前幾個月,我剛起步,那時候,才請了兩三個人,貓在一個小角落裡,誰也不看好,現在,我一下子就從銀行貸了五百萬。”
張建中有點明白了,說:“你的錢不是做生意賺的?”
“有區別嗎?”
“做生意賺的錢纔是自己的錢,銀行的貸款遲早是要還的,而且,還要還利息。”
“這些我懂。我不是掛靠省某大企業嗎?有他們做擔保,我還不了,銀行會找他們。”
“那有這樣的道理。”
“現在很多事情都不用講道理,人家騙你們的種子講道理了嗎?你們跑到我這來鬧講道理了嗎?現在,有錢纔是王道,只要不偷不搶就行。現在到處都在渾水摸魚,有能耐就騙人,沒能耐就被人騙!”
張建中有些氣憤了,說:“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汪燕白了他一眼,說:“你激動什麼?你別在這裡激動啊!這裡可是斯文人的地方。你是少見多怪,跟一些人比,我還不算壞的。”
“這還不夠壞啊!你知道,被騙的人會怎麼樣嗎?你去邊陲鎮看看。你現在不是有專車嗎?跑一趟也方便。那些農民,辛辛苦苦耕地播種,到頭來,種子卻不發芽,他們的辛勤付出和希望都成了泡影!”
汪燕皺眉瞪着他,聲音很低,卻狠狠地說:“那不是我乾的!”
“你又差得了多少?那些被你騙的人也會像邊陲鎮的農民一樣。”
汪燕搖了搖頭說:“說你鄉巴佬,你一定不服氣,但不說,你又確實是個鄉巴佬。”
張建中梗着脖子說:“我沒有不高興,我就是鄉巴佬!”
汪燕笑了笑,感覺張建中生起氣來反而顯得更有生氣,平時,表現木木的,眼睛似乎也無光,這會兒,眼瞪得圓圓滿的,鼻翼一張一合,輕輕咬着棱角分明的上嘴脣。
“我說的是你的思想,你就像鄉下人說的那樣,死牛一邊頸,一點彎都不會拐。”她還是那麼笑着,很有一種挑釁的意思。
張建中一甩手,說:“你說的不對,死牛一邊頸是一條路走到黑,撞墻也不會回頭。”
他自覺自己還是挺機敏的,思想還是挺活躍的。
“我不騙農民,不騙那些辛辛苦苦的老百姓,我騙銀行。銀行裡的錢放着也是放着,不把它貸出來就是死錢。你以爲,放在那裡就可以生利息啊!老百姓的存款利息哪來的?就是靠貸款的人支付給銀行的利息分成得來的。”
“是不是還要感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這些人騙銀行的貸款,老百姓就拿不到利息了?”
“你別酸不溜秋的好不好?”汪燕坐直了身子說,“我不是隻貸款肆意揮霍不做生意。做生意是很講派頭的,你要顯示出一種實力,人家覺得你有實力,大公司,纔會放心跟你做生意。我爲什麼把門面裝修得那麼有氣場啊?爲什麼請了那麼多人啊?爲什麼還增添進口車請了一個保鏢兼司機啊?就是讓那些做生意的人知道我有實力!這些錢不會白花的。有可能,一單生意就能把本賺回來。你以爲寒寒酸酸,請幾個打雜的,就能做成生意啊!”
服務員把甜品端了上來,汪燕欲言又止。
等服務員離開了,她又繼續說,這次她把頭湊了過來,幾乎趴在桌子上,聲音低得只有張建中才聽得見。
“你以爲,銀行隨便就能貸款嗎?沒一定的償還能力,他們會亂貸?不讓那些辦事的人得到甜頭,他們會讓你貸?”有人經過,汪燕停了嘴,看着那人回到自己的桌,才又把目光移回來,說,“我爲什麼掛靠那家企業?我不會自己做生意自己賺錢啊?就是因爲我需要他們做後盾,第一,可以通過他們擔保從銀行貸款,第二,可以從他們企業拿到比市場價便宜的產品。知道我的意思嗎?只是推銷那家企業的產品,兩三年時間,我就能償還所有的貸款,包括利息。”
張建中不太懂生意經,卻覺得這錢也太好賺了,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按你這麼說,大家不如都出來做生意賺大錢。”
汪燕身子往後一倒,說:“你以爲很容易啊!現在說起來容易,真要打通各方面的關節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一點,張建中倒有體會,沒有副縣長,你張建中就沒有今天,外人看起來似乎容易,但這其中的奧妙又有誰知道呢?雖然,汪燕的老爸是實力派,但那麼大的陣勢,相信僅靠他老爸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還要許多人的幫助,這些人當然有她老爸的老關係,但也應該有她的新關係。
“你很不簡單!”張建中感慨道。
汪燕很欣慰地笑了笑,說:“我還以爲你不理解呢?”
“我理解,我怎麼不理解。”
“可別給我到處亂宣傳啊!”
“我宣傳有什麼問題?紅旗縣那麼遠,邊陲鎮那麼偏,再怎麼傳也傳不到省城來。再說了,我認識一個這麼有能耐的人,我到處跟人吹吹,怎麼行?我們鄉巴佬,最喜歡通過鼓吹別人,擡高自己。”
“說說也可以,反正現在都這樣,都各顯神通,不過,你別說我提我的名字,別讓村長知道是我。”
“你還怕他跑到省城來沾你的光啊?”
“我是怕他問我老爸,很多事,我老爸並不知道。你也清楚,那個年代的人,看不慣我們做的事。”
汪燕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張建中想,她的氣質不僅太像前世的前女友了,而且,她還成功了。果真闖出了一番新天地!
“我們去哪?”汪燕買了單問。
“去把我那幫人弄出來吧!”
這時,天已經黑了,不僅街燈亮了,霓虹燈也五光十色地跳躍。張建中還是第一次親眼見那麼耀眼色彩斑斕的燈光。省城就是不一樣,夜晚比白天還絢麗多彩。
“別再提這個話題行不行?”汪燕說,“今晚,讓你開開眼界,知道省城有多精彩。”
張建中不可能不心動,問:“你確定他們沒事?”
“什麼事也沒有,明天一早就放他們出來。”